周菜花热情的拉着宋兴林跟于苏就不撒手,嘴里念道着,目光却根本没落在小夫妻俩的人身上,反而是不住垫脚往他们带回来的包袱箱笼上打量……
对方这个样子,宋兴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强势挣脱开周菜花的拉扯,把于苏拉到自己跟前护住了,宋兴林才故意嬉皮笑脸的看着他阿奶打趣道。
“阿奶,您老今个是怎么啦?莫不是撞邪啦?”
周菜花没好气白了孙子一眼,“臭小子你说的什么大胡话!尽拿我个老太婆寻开心,你个臭小子!”
“别介呀阿奶,孙子这是关心您老呢,您要不是撞了邪,怎么今个对孙子这般热情?平日里,您不总这个表情看孙子的么?”
戏谑的说着,宋兴林还很不怕死的,学着以往他阿奶斜眼看自己的表情架势,现场来了一出模仿秀,惹得周菜花面孔都扭曲变形,鼻子都气歪了。
就这宋兴林还不足性,两手一摊,光棍的很。
“阿奶您看吧,您自己看了都觉得不对味对不对?所以您老还是正常点,毕竟您这样,孙儿一时半刻还真有些接受不来……”
周菜花咬牙,又气又恨,直接上手,口中爆吼,“二郎你个臭小子!”
宋兴林连连后退两步,一副紧急避让的模样,人却不知悔改,继续脸皮厚的嘴上嘚啵嘚,火上浇油,“呀呀呀,阿奶您别恼呀,哎呀,别生气,别生气,其实孙子就是爱说点大实话而已……”
见自己的戏谑,已经成功的惹得他阿奶要翻脸,宋兴林及时收手,赶紧转移话题。
“哎哎,阿奶,我想起来了,我跟鱼鱼给你跟我阿爷都带了好东西家来,专门送给二老买的呢,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呗。”
恼火的周菜花本是不想轻易放人的,特别是这混不吝的孙子还那般打趣自己,拿她寻开心,还满口胡言乱语说些有的没的,周菜花就更不想轻易饶恕这倒霉孙子手痒痒,牙痒痒的想打人。
毕竟她可是难得给这倒霉孙子点好脸色,他竟然还不领情?必须要教训。
结果自己架势都摆足了,火气都喷涌了,倒霉孙子紧接着就说什么,给她跟老家伙都带了好东西家来?
……好吧,在好东西的吸引下,周菜花立刻神奇变脸,嗔怪的瞪了宋兴林一眼,松开手,笑骂一声臭小子,抬手轻轻给宋兴林肩头弹了弹不存在的灰,老太太的目光,就死死的钉在了宋兴林跟于苏带回来的包袱行礼。
宋兴林忍见状又不住嘶了一声,暗叹老太太功力见长进步了呀,动作却一点不慢,忙招呼着于苏,自己提溜起家当,喊上屁股后跟随的宋夏荷,在周菜花以及边上三眼热之人的注视下,一行浩浩荡荡的进了老宋家的大门。
而宋兴林他们不知道的是,随着他们家大门嘭咚一声关上,隔壁大宋家刚才那还来不及关上的大门内,立马就闪出一道人影,来人冲出门就直勾勾的奔着门口的行礼过来,动作麻利又狼狈的搬运着外头的行礼。
此刻若是于苏在这,肯定会唏嘘不已。
这孤零零又狼狈搬动行礼的人,不是原女主何玉梨是谁?
可怜哦,大宋家大大小小那么多口子,大冬天的,那么老多行礼,搬东西的却只有这么一个……
却说自家院中,宋兴林为了打发走他这又抠又二的阿奶,忙就把自己准备好哄老头老太的东西掏出来,一边掏,他还一边嘚啵嘚。
“阿奶你看,这料子好看吧,孙儿跟你的好孙媳妇,拿可是花了我们足足两个月的进项……”,当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特特给您跟我阿爷扯的料子呢!”,才怪!
手里这两块将将只够分别做一件上衣的布料,其实是早先打虎归家时县令夫人给他们的东西,不过是自家堂客先前藏起来没暴露罢了。
眼下生意做不成,损失又那么大,他们还计划着开过年后买院子,于苏自然就舍不得花钱再去扯好布,便从中挑选了两块中等价位的,都没舍得送一匹整,当然,他们也是不想惯着老两口,养的他们心越发不满足,便从中比量着裁剪了两块拿出来哄老头、老太太买安生。
这些个小九九,周菜花不知道呀!
她听二孙子这么一说,再看到败家孙子手上看着就不像便宜货的好看布料,周菜花一张老脸都笑成了菊花,二话不说,劈手就夺过了宋兴林手里的布料子。
可怜周菜花,一双粗糙的大手捧着布料,想要抖开细看吧,又生怕自己的爪子滑丝了这好布,惹得周菜花又爱又急,最后了只嘴里一个劲的念叨着好好好,手却不敢轻举妄动动,僵硬的捧着,只敢拿脸去蹭着布料,一边蹭,她还一边感慨。
“乖乖,好软,好滑呀,乖乖,乖乖!我老太婆也终于能有一身像样的料子穿了,等回头,我留着做老衣……”
边上还在掏东西的宋兴林听了他阿奶的感慨,再看她阿奶那无限欣喜中带着虔诚的模样,他顿了顿,倒是有些刺痛。
倒不是他心软良善,只不过是对于老人的天然同情与唏嘘吧。
一件料子而已,老太太竟是舍不得眼下穿,只想着拿去做老衣陪着将来下葬,说来也是悲哀,可转而一想到他阿爷阿奶平日里的作为,宋兴林刚才的那点子心软同情又瞬间化为乌有。
说来说去老两口如此这般,先怪他们自己作,再怪的只能是他那不顶龙的大伯跟自私的渣爹,再还有的话,就只能是老两口一心付出的大宝孙拖累了他们了……
宋兴林果断收回视线,摇摇头。
只打算尽孙子本份义务的他,果断收起同情,把手里的烤糕塞给老太太,嘴里还不忘了打起了预防针。
“阿奶,孙儿孙媳给您跟我阿爷的这料子好吧?”
那是没话说的,周菜花点头,见宋兴林还有东西递过来,她忙乱的赶紧一手夹布,一手接包裹,满脸的欣喜压都压不住,好话也跟不要钱一样的冒,“诶好好好,相当好,二郎你有心了!”
宋兴林闻言笑了,也跟着点头,“嗯,好就好,阿奶您说了好,孙儿就放心了,既然阿奶都认可了,那这料子就顶了先前,孙儿承诺给您跟阿爷的兔皮坎肩了昂。”
周菜花闻言,动作立马一顿,不可置信的抬头望着面前要耍无赖的孙子,周菜花急眼了,“不是啊二郎,明明早前你说过……”
宋兴林就知道会是这样,毕竟论起护食抠门,他阿奶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呀。
宋兴林也不含糊,当即打断他阿奶的话辩解。
“阿奶,孙儿去城里进学,吃喝拉撒都是堂客养着,阿爷阿奶又不肯供孙儿,孙儿有什么办法,只能帮着堂客干活,尽可能减轻家里负担,自然就没工夫去山上猎兔子了,孙儿都不猎兔子了,又哪里来的兔毛?既然没有兔毛,拿我怎么给二老做坎肩?再说了,孙儿跟堂客可是花了足足两个月的营生钱,给二老买了这老贵老贵的,阿奶您看了都说好的料子呀!要是这样您还好追着孙儿要兔皮坎肩,那成,那您把刚才的料子还我。”
“那怎么成,你都给我了,怎么还能要回去呢!”
进了手的东西还有还回去的道理?更何况这还是自己特喜欢的东西,不要说没门,就是窗户都不能有,周菜花果断摇头。
宋兴林就故作为难,朝着估计是得了消息从外头归家来,正好提着烟杆子进门的宋保长苦笑一声。
“哟,阿爷您回来?阿爷快来,您来评评理。您得阿奶,这鱼与熊掌岂能兼得?孙儿还吃着堂客的软饭呢,真没那么大的本事,又给长辈好孝敬,又要吃喝拉撒,糊口读书,孙儿也难呀……”
“可是,可是,你不是还有那么多的东西么!”,周菜花抱紧自己手里得到的,下巴直往于苏跟宋兴林脚边的那些包袱箱笼努。
周菜花忍不住心里哼唧,心说臭小子这还跟自己哭上穷了!
那厢宋保长也是没好气,自己在老伙计家的火塘边烤火,听了小辈嚷嚷着说看到自家二孙子归家了,他那是二话不说,冒着寒风就匆匆归家。
本想着该怎么哄一哄,亲香亲香这混不吝的二孙子呢,结果一进家门,自己就听到混不吝的二孙子这般唱念做打。
他倒是想如以往那般训诫一番来着,可想到那日找三儿子时在城门口发下的誓言,宋保长压下了心头的不悦,瞅像手里抱满了东西的周菜花训诫。
“好了老婆子,二郎读书辛苦,二郎家的养家也劳累,孩子们刚刚家来,还懂事孝顺,你就别发神经了,赶紧的埋锅造饭去,孩子们走了一路想必累了,你快快去,带着儿媳们,烧点热水,先让孩子好好洗漱洗漱。”
周菜花倒是还想再说点什么,可看到死老头子严厉的眼神,再看到自己怀里的东西,再想到此刻还在楼上阁楼睡觉,从来都只会手心向上的大宝孙,周菜花默了默,嘴巴嗫嚅了嗫嚅,倒是没再多言语。
毕竟比起来,这些年来,大宝孙毛都没孝敬过自己一根,而眼前的二孙子,即便再混不吝,可自己也没少吃喝拿他的,即便承诺的兔皮坎肩没有,可自己手里这两块好料子却并不差。
两厢一对比,周菜花不做声了。
老两口这幅反应,众人就无语了。
便是于苏跟宋兴林都很是讶异老头眼下的表现,心里不住暗叹,几日不见,老头子这是转性了不成?
不过不管他是不是转性,还是又憋着别的什么坏,早已身经百战的宋兴林一点都不惧,甚至还打蛇上棍,很是没诚意的紧跟着补了句,“哎,还是我阿爷最好。”就算是接杆过的总结陈词了。
围上来啥都捞不着的罗喜妹妯娌三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那强势的婆母偃旗息鼓,乖觉的不得了,倒是抱着她的好处,转眼就张罗着她们去做活,也是好气的说。
特别是马小巧,她倒是不关心二郎夫妻,反正他们夫妻厉害,便宜自己也捞不着,她的目光呀,一直就落在二郎夫妻身后,身上居然也背着包袱的自家女儿身上。
讲真,要不是公婆都在场,碍于恶婆婆的威压,自己逆来顺受惯了,她早就忍不住扑到女儿跟前去了。
这会子好不容易看到,恶婆婆听了蔫坏的公公的发话偃旗息鼓了,马小巧忍不住一步上前,很是情真意切的朝着于苏身后的人喊了声,“二妹。”
被喊到的宋夏荷闻声抬头,看到不远处自家亲娘正泪意朦胧的看着自己,宋夏荷蓦地就是一个激灵。
讲真,单单只是这一眼,这一句,她没有来的就觉得后脊发凉,曾经的自己怕不是眼睛有大病,要不然她怎么就会觉得,亲娘这幅模样很可怜,自己每每都心疼的不要不要的呢?
宋夏荷对亲娘再失望,骨子里却还是又一抹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希冀在。
所以她明明觉得自己的后脊发冷,却还是忍不住点头应了一声,“嗯,阿娘,我回来了。”
得了女儿的回应,马小巧高兴坏了,眼泪掉的更加汹涌,当然,这一回是喜极而泣的。
她抓起腰间的围裙急急擦了擦眼泪,唇角翘起,嘴里哎哎的应着,竟是就想奔过来,好好拉着宋夏荷说说话,亲香亲香。
结果……
抱着东西才想回屋的周菜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她猛地回头,想到什么,她等着马小巧就开骂。
“老三家的,大年下的,全家都好好的呢,你哭的哪门子的丧?赶紧的给老娘闭嘴吧!今个可是轮到你们三房负责家里的一摊子事情,天爷晚了,你爹还吩咐赶紧烧水做饭呢,你不去灶房忙,杵在这喊什么二妹?呸!赶紧的,给我滚去造饭去!”
才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叫骂声,马小巧不由惊恐的缩了缩脖子,奔跑的步伐也硬生生的止住,转身回头,泪意连连的看着周菜花,语带祈求,“阿娘,我是二妹的娘,二妹,二妹她,她好不容易回……”
“娘什么娘!二妹什么二妹!哭什么哭!看什么看!你个衰妇,赶紧把那眼泪给老娘收一收,我可不是老三那傻蛋!你哭他就软蛋!”
“不是的娘!二妹……”,马小巧急了,心里揣着事,眼下又被训,想到刚才女儿出声喊了自己,满以为女儿这是不再跟自己憋气,直接忘记了曾经那些不愉快的马小巧,忙就看向宋夏荷,眼泪婆娑的,眼里溢满了委屈。
宋夏荷见状,嘴巴嗫嚅了嗫嚅,不等她开口,那边周菜花却又骂上了,“呸,老三家的,怎么,我这把老骨头还催不动你啦?二妹家来又不会跑,你看她做什么,拿她做什么借口,有什么事,有什么话,你不能等忙完了再跟她说,非要现在讲?我看你就是想要偷奸耍滑,拿着二丫头做借口,这是想要反抗我了吧?”
马小巧吃惊的瞪大眼睛,连连摇头,“不是的娘,不是的……”,说着忙又看向哑然的宋夏荷急忙道,“二妹,二妹,你赶紧的跟你阿奶说,阿娘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阿娘不是这个意思……”
宋夏荷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节骨眼上,周菜花却打破僵局,忍不住朝着地上呸了一口
“呸,你不是这个意思?呵!赶紧给老娘滚去烧水去,看到你就烦!至于你……”,周菜花的视线落在不知如何开口,活着更确切的说,是不想开口的宋夏荷身上,“不说老太婆我都忘了,二丫头,你的工钱呢?虽说你阿爷先前家来说,为了给你爹还债,你每月一百的工钱要被扣去一半,这你也还剩下五十文呢!我这个当阿奶的慈爱,别的就不多说什么了,这都好几个月了,赶紧的,把你剩下的工钱统统都交上来,怎么还要让我这把老骨头来催呢,太不懂事了……”
老太太的抱怨声中,宋夏荷回神。
以往她是很讨厌这般抠门又凶恶的阿奶的,可这一回出奇的,宋夏荷觉得她阿奶有点可爱,可是借了她的大围了。
宋夏荷二话不说,忙从自己背着的包袱里掏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布包,把里头一文都不少的工钱,一股脑的给递了过去。
等周菜花接到这一大包的铜子的时候,周菜花笑的豁牙都露了出来都不自觉,一张老菊花脸盛开,宋兴林给的烤糕也顾不上了,忙递给边上装慈爱的老头子,自己不住的掂量着手里的铜子,心里美滋滋的。
于苏趁机又把自己准备的一捆烟叶子,还有一坛子的酒掏出来递给宋保长说是他们的孝敬后,于苏拉着宋夏荷,提上他们的包袱就走,根本不再去看院子里的世间百态,自然也就忽略了她三婶马小巧脸上的表情。
马小巧低垂的头颅下,刚刚还眼泪连连的一张脸,此刻充满了扭曲,特别是暗暗盯住某人手里正掂着的银钱包时,马小巧的眼泪闪过了所有人都来不及发现的怨毒与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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