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在马车外的侍卫们顿住脚,记柳刚抬起的脚又放了回去,僵硬挺直脊背。
还是陈春满反应快,他常年跟着陈显谈生意,早已能第一眼通过衣着气度分辨突然出现的人。陈春满立刻点头哈腰,端的一副狗腿样,眼睛微眯嘴角上扬,问道:“这位大人,是有何事?”
拦住他们的人没有回话,只是站在马车前讳莫如深。
陈春满也不尴尬,他两眼一转,笑呵呵继续说道:“哦,看我这脑子,前头小哥已经查过了,您看我们能进城了吗?”
“呵,”那人冷冷回道:“不能。”
然后他拿出一块木质金边令牌,上面写着一个金色“武”字,陈春满看到令牌心下一抖,但也只能装作毫不知情,满脸懵懂地看着周围百姓和官吏跪下听训。
那人手持令牌面色肃然,清朗的声音传遍长街,他说:“武典有令,皇上大寿,天下同喜,然近日来往祝寿者众多,为防歹人趁机作乱,各地常尉需加强巡查,确保无误。”
他放下令牌后,眼神对上陈春满,介绍道:“在下武典大人手下常尉统领慕容策,掌管城门巡防,今奉命行事,还请您多多海涵。”
陈春满脸上笑意微僵,不等他回话,慕容策对着自己带来的人厉声吩咐:“给我搜!”脸色一拉,威严之色尽显,跟来的手下双手握拳,身子收紧,不顾陈家侍卫的阻拦,目标明确直接冲向马车。
陈家侍卫只要穿着胸|前绣着“陈”字的统一侍卫服,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即使来了几次都城,里面的官员也是笑脸相迎,热情招待,他们把自己已经扒了这身皮忘得一干二净,气性上头恼怒道:“干什么?”纷纷不甘示弱站到最前面拦住想要冲上马车的一行人。
“放肆,让开!”慕容策的手下跟着他许久,只要是他的吩咐,便是认了死理,说搜就一定要搜。
两边剑拔弩张,陈春满见势不对,给陈家这边使眼色,随后转身对着站定后就没动过的慕容策安抚道:“哎呦,这可都是梨国给皇上进供的舞姬啊,要是出了什么事,大人让小的如何交代啊?!”边说还边作势要坐到地上去,哭闹一番。
记柳简直看呆了,能屈能伸是条汉子,她在背后默默给陈春满竖起大拇指。
慕容策就无法和她一样赞叹了,他皱起浓密的眉头,硬朗的脸颊崩的更紧,他实在见不惯一个大男人做出此等姿态,折辱气节,遂怒斥道:“照实交代就是了,左右为难不了你,担心什么?快起来,成何体统!”
“人是小的送来的,自然而然要平安无损送达,再者里面都是舞姬,那是要给皇上看的,怎能随意暴露在外人面前?”
陈春满曾经听说过慕容策的大名,慕容家是近两年的朝中新贵,他的父亲和哥哥都是武状元,和刘山一样常年镇守边关,只不过他们奉命看守的地界不同。
他的母亲也是都城有名的母老虎,教育孩子更是以严厉凶残闻名,是以慕容策这个人只懂军令如山,脑子直到完全不带转弯。
说简单点,慕容策就是个油盐不进的货,可以说除非上头更改命令,他绝对不会因外物有所改变。
陈春满对上这类人往往没有办法。
“舞姬进宫前都要到观正府接受查验,怎么不能露于人前?”慕容策被他的无耻阻挠弄得心烦,两道浓密的眉头皱的更紧,不耐问道:“莫不是马车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使臣大人才百般阻挠不让本官查探?”
慕容策虽然为人死板,但是他多次帮助百姓摆脱世家浪荡子的迫害,同样深受百姓喜爱,这话一出,围着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帮腔。
“对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让人看啊?”“难道还担心姑娘们太漂亮,让我们这等粗人看了去,糟蹋了她们?”“没什么坏心思还能怕打开让人看看?”
没想到这人面向凶狠,还挺得人心。记柳躲在一边眼睁睁看着之前还巧舌如簧的陈春满纠结不已,面对百姓的逼迫,他只能点头同意;“瞧你们说的,能有什么坏心眼。”
随后对拦在马车前方的侍卫们吩咐:“还不让开,让这位爷掌掌眼。”纵使侍卫们愤愤不平,也只得无奈向两边分开,虎视眈眈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这群人掀开帘子,催促里面的同伴下来。
“天哪,这些是舞姬?”
周围的百姓爆出惊呼,都怪他们每次见到的舞姬都是小脸细腰婀娜多姿,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五大三粗的舞姬,就连向来严肃的慕容策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他怀疑梨国的使臣是被派来羞辱旌国的。
“大人,车里搜过了,没问题,这些舞姬......”慕容策手下脸上一言难尽,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就被慕容策抬手制止。
“行了。”都城各地常尉收到的消息,除了严加防守,还收到了一副男人画像,武典说此人是军营逃犯,见到后立即捉拿,不能让他溜进城。
由于事情隐秘,慕容策不曾告知属下,刚刚一通折腾,他已经细细看过梨国使臣团里所有的人,并没有他要抓的那位。
说真的,这些人长的还没有马车外的丫鬟好看,就算进了宫也靠近不了皇上。
慕容策捏了捏酸痛的眉心,对着跟随的属下招手:“来人,把他们带去观正府。”
“不必劳烦大人,我们自个儿过去就行,”望着慕容策不耐烦的神情,陈春满笑的满脸褶子,低头哈腰道:“认得路,认得路。”
慕容策摆了摆手,默认了他的意思。
陈春满立刻招呼众人,呼啦啦一片舞姬全部爬上马车。马车不堪重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逗得围观百姓内部好一阵嘲笑。
林不悔脸色铁青,手打着车帘,咬牙切齿道:“我从未受过如此侮辱,要是你们的大少爷没把人平安送进去,我和他没完。”
在他们准备进城的前一刻,盛礼突然找到他:“丁臣不能跟着马车一起走,太过张扬显眼,由我带着他装作姐妹,提前进城。”
“不行,这么做不安全,不然之前我就装成女子先带他进城了,何用等着你们来?”林不悔不放心,丁臣就不是个乖顺的,随时准备逃跑,朝廷里还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要丁臣死,城门口定然安排了很多人手,等着抓他们个现行,内忧外患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看他说完抬腿就要走,盛礼赶忙拦住:“我懂你的想法,你是觉得利用使臣的名头,他们不敢乱动,至少就算被发现了,也可以借此机会让观正司插手。可是你想想,皇上早就知道朝廷里有人调换金疮药谋取私利,按着他的性子,怎么会一直隐忍不发?军需一家明显是顶罪,皇上既没杀人也没放人,说明什么?”
林不悔眉头紧锁,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就不是个傻子。
这些能说明什么?
明显是皇上让军需一家呆在牢里,成为悬在贪污军饷的一把龙头刀。更说明皇上知道朝廷里还有没清理干净的蛀虫,只是没有办法弄了他们罢了。
皇上需要机会,而丁臣很可能就是这个机会,这也是林不悔坚持要亲自押送丁臣的原因。
一旦丁臣成为这个机会,就算发现丁臣的不是他,只等案件明了,该伏法的伏法,该上断头台的上断头台,林不悔必然能在其中捞点好处。
是以即使他心中清楚,走这一趟是要豁出命去的,也一定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只要事情能成,加冠封赏绝对少不了。
“按理来说,皇上很需要丁臣,可他不仅没派人来亲自调走丁臣,甚至连一点动作都没有,为什么?”盛礼看他有些动摇,继续乘胜追击。
林不悔亦是提出了自己的猜想:“因为皇上想趁此机会,把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人全部引出来。”
盛礼点点头,他继续将自己的猜测一一表述:“所以,这趟押解,我们想要办的漂亮,让皇上欢喜,第一就是要把丁臣平安送进去,第二则是要让老鼠从洞里露头。”
之前林不悔被唾手可得的机会迷瞎了双眼,经过盛礼的提点,他豁然开朗。
不过紧接着他就是眉头一皱,笃定问道:“你想让我们做靶子?”
林不悔本来的想法是大隐隐于市,利用舞姬送行车马的热闹和关注,减轻暗处众人的怀疑,盛礼一通分析下来,分明是让车队出去吸引暗处的目光,从而露头。
如果皇上真的要借此机会把暗处的人全部揪出来的话,城门口的动静就能直接分析出来各方势力。
比如,旌国著名的三典之一,武典刑拓大人。
他已经嚣张到明目张胆安排手下巡防各个城门街道,用的名义还是皇帝大寿。
鬼知道皇帝大寿还有两个月,各地使臣估计才刚从各自的国家出发,往旌国赶来,这么快就进行布放,不是心里有鬼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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