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天失足跌下海,好不容易从海里游泳上岸,浑身湿透又恰逢天降大雪。
这样的悲惨遭遇,叶特十六岁那年经历了一次。梦里逼真重来一回,鹅毛雪下的好像更大,俨然将他活埋了。
“呜呜、呜……
从冷冻中醒来,叶特缩成胎儿状,浑身颤如筛糠。
阳光白的刺眼,不,不止是阳光,还有雪光。
睁开眼睛,闭上再睁开,几次反复,渐渐适应窗外的白色世界。如果不是船帆上的积雪醒目,他以为自己回到了鲁东老家。
我活着?不是核爆?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安静?还在梦境里……
“咦,这是哪儿?”
一点没受伤,四肢能动。掐上去会痛,也不是做梦。叶特懵里懵懂,确认身在双体船上。站起从沙发拿毛毯裹身,待到看见陆地,一切不重要了。他激动地打开舱门,冲出去没站稳,外甲板的积雪打滑,摔了个屁股墩。索性坐在雪里,极目眺望。是陆地,实实在在的陆地。海滩、雪原、冰川,白皑皑一片。远处有茂密的森林,近处有礁石露出,再不济,也是个相当大的岛屿。
船上呆久了,呆到怕了,无比想念陆地。
“二叔,起床了,上课铃响了,二叔……”
老叶蜷缩在驾驶台后的破地毯上,睡的十分香甜。叶特怎么推也不醒,恶作剧地从外面抓一把雪,往他脸上抹。
“啊,小山,你、你没死?”
老叶又睡糊涂了,想是从恶梦中醒来。叶特不愿看他愁苦的脸,退开说:“二叔,我们可以靠岸了,你看!”手指向舱门。
“奇怪?怎么会下雪,这里是墨西哥……”
老叶搓了搓眼睛,喃喃自语。突然脸色大变,从地下跳起,连接上前面的记忆了,叫喊道:“你、你疯了!赶快关门,核爆后的核冬天啊!到处是辐射……“
“停!停!停!二叔,别紧张,看那儿是啥?”叶特微笑让开身子,手指舱门外。
左舷十几米,阳光下,两只憨态可掬的肥海豹,在水里欢快地嬉戏。老叶再次搓眼睛,跌跌撞撞走出甲板,差点如出一辙来个屁股墩,叶特快手扶他的腰。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陆地也是个大岛。咦,还有冰川……”
老叶看过陆地,三百六十度转身,脚下又打滑。叶特再次扶住,自己也跟着转。于是,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后面一两公里外,影影绰绰多条船,似乎“海上超市”船队都在。汉密尔顿级巡逻舰上的76舰炮,炮管上沿积雪覆盖,半白半黑尤为惹眼。此外,那条讨厌的黑色游艇让人看着不爽。
“我曹!真出鬼了?”
撇下老叶,叶特返回驾驶台,不知什么原因,停机、停电了。“二叔,别看了,咱们开船,回到汉密尔顿去!”
老叶进舱关门,失魂落魄跌坐沙发上,左手颤抖地指门外说:“我、我看见企鹅了,我怎么会看见企鹅?”
“二叔,别想那么多,我饿了!”
老叶的反应,让叶特忧心。可耻地占据人家的情感空位,并加以利用。老叶偏偏吃这一套,那表情川剧变脸似的,乐哈哈起身说:“好咧、好咧,等我几分钟。”
亲情好使啊!
叶特感慨回头,躺在左舷窗边的林耀辉父子没醒。阴差阳错,父子俩和便宜叔侄,凑到一条船上了。他准备如法炮制,拿雪叫醒。晚了一步,顺子翻身爬起搓眼睛。
“爸,爸,快看,是雪、是雪!哇,下雪了,我从没见过雪呢!”顺子看清外面的雪景,一溜烟开门出去。
林耀辉被儿子推醒,目瞪口呆坐望好一阵子,走近驾驶台问:“哥佬,我、我们到哪里了,这、这……发生了什么,怎么会下雪?”
“别问!”叶特想了想,严肃认真说,“一、我醒来就是这个样子。二、我们并没有脱离危险。三,从现在起,你们爷俩要像在部队那样,一切行动听我指挥。有问题吗?”
“没有!”林耀辉立正转身,到甲板上拖回摔在雪里的顺子。听叶特吩咐,父子俩进厨房帮忙做饭菜。
叶特没闲着,拿电筒钻下底舱,手动启动附属发电机。回到主甲板,又集中船上的枪支弹药和装具。两天逃亡,接二连三的虎口脱险,接二连三的再入困境,还差点背锅当替死鬼。飞机爆炸前,濒临穷途末路。当下他只有一个念头,决不再做砧板上的肉。若非天气寒冷,刚通电预热主机,他恨不得马上行动,吃饭也免了。
“开饭、开饭!”
十几分钟,老叶煮好上百个冻饺。林耀辉父子煎了几个鸡蛋,热了一壶牛奶、煮了一壶咖啡。四人围坐餐桌,叶特真是饿了,一言不发,风卷残云大吃。其他三人被迫跟上节奏,像比谁吃的快。不到五分钟,所有食物消灭的干干净净。
老叶吃的极其别扭,几次想说话都憋住。好不容易吃完,想说什么又忘记了。待林耀辉父子收拾残局,干脆抢着去开船。悖于常理的事发生,老叶情绪焦躁。
“二叔,那条汉密尔顿,你会开吗?”叶特问。
“你说什么?”老叶愤愤然扯开嗓门儿,“半文盲的老米大兵也玩得转的老破船,你二叔我是博士、教授、航海家,你认为玩不转?”
火气蛮大,刚吃了炮仗不是食物,惹得厨房里的林耀辉父子偷笑。
“好吧,二叔,您是最好的船长!”叶特双手举过头,扭脸向厨房,“老林,检查武器弹药。哦,大家都穿上防弹背心,戴上头盔。”
老叶嘟哝道:“碰上这么古怪的事,还想打打杀杀,你的神经不是一般大条。”叶特苦笑道:“二叔,不是我神经大条。老是逃命,被人威胁、被人玩耍、被人挖坑,我受够了!解除武装之前,其他的暂时别管。”抢先占领军舰,立于不败之地,解除“海上超市”武装,化被动为主动的起点。
船开动了,临岸水域暗礁多。老叶险险规避,不再讲话,全神贯注驾驶。如果是叶特掌舵,难说不会触礁。船入深水水域,周遭轮廓看清楚了。行驶在一个不大的海峡中,目测宽度七八公里。沿途岸边,成群结队的企鹅、海豹、海狮、鸬鹚,占据水中礁石或海滩晒太阳,仿佛置身动物世界。
叶特无暇观赏景色,脱下黄毛的黑色服装,重新穿上晾干的海陆作训服。船上有大**黄毛留下的军械和用品,头盔、服装、防弹衣正好够用。老叶恼火打扰他驾驶和欣赏美景,不情不愿戴上头盔套上防弹衣,宁可裹毛毯,愣是不换服装。
“阿叔,我、我也要枪。”顺子换好叶特脱下的服装,讨枪来了。
叶特把四顶头盔的耳麦连一起,打量这个和他一般高的壮小伙,从餐桌上拿起一支FN57手枪,拆解成零件说:“有本事组装好,枪枝弹药随你挑。”
“说话算数!”顺子咧嘴笑。虽然组装速度不快,但一板一眼,没错一个步骤。
叶特推开组装好的FN57,摆摆手让他随意,继续手里的工作。林耀辉在顶层调试耳麦说:“我们以前住的地方很乱,他十岁我就教他玩枪了。”声音得意。叶特鄙视说:“我怀疑你老婆被你吓跑的。”林耀辉分辩道:“我老婆也喜欢玩枪。”叶特冷哼说:“那当然,不然怎么给你生孩子?哦,是不是玩你的枪玩腻了?”林耀辉不再回话。
拿别人跑路的老婆调侃不地道,叶特故意的。作为学校子弟,留美期间最憎恨校园枪击,进而憎恨教授未成年人玩枪。另外,他别有心思。试探林耀辉的脾气,毕竟初识。
“船头、船尾?”老叶不管试音,大嗓门问。
“船尾!”叶特摸震荡的耳朵走出甲板,“老林,上面看见有人吗?”
“没有,船好像是空的。”林耀辉答。
“八成是没睡醒。”叶特抑制激动说。
目前最大的敌人,剩下一无所知的黑色游艇。对方看上去毫无戒备,首当其冲是解除鱼雷威胁。登陆、登船、偷袭、突击,是海陆的本职工作。即使有陷阱,叶特也铁了心闯一闯。多了一个老海陆搭档,他有底气。
双体船没有迎面驶向黑色游艇,兜一大圈子,绕过汉密尔顿巡逻舰,慢慢贴上黑色游艇的尾部。这一过程,黑色游艇静静悄悄,有如一艘幽灵船。到了近处,可见甲板上躺倒多名武装人员,令人毛骨悚然。
超过七十米长的船体,排水量在一千五百吨以上,妥妥的超级游艇。船舷离水线相当高,没有“燕子尾”,屁股后板是可收放的。叶特上到双体船顶层,平端M16A4步枪掩护。林耀辉从他头上的顶蓬攀登上船,翻滚、找掩护、举枪瞄准,标准的突击动作。干净利索,一点不拖泥带水。海陆老兵离开部队十几年,基本技能没丢。
“你老爹五十了?”
“哪有,没到四十。”
“我看他五十了。”
“明明三十九。”
叶特逗两句接替掩护的顺子,跟后登船。和林耀辉一人殿后一人开路,快速搜索三层甲板。前后上下转一圈,沿途迎接他们的是一具具尸体。二十分钟后,两人停留在船头的M2机枪旁。这里的尸体最密集,多达十三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