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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哪个洛家

    隔着厚重的吉庆有鱼印花布帘,都能听着车队前一片嘈杂,似是有许多人聚在一处争论不休。

    柳卿卿怕这些人冲撞了妹妹,忙吩咐抱夏照看好她,自己则带了孙嬷嬷去车外打探情况。

    柳落樱见阿姐走远了,这才小心翼翼的从雕花格窗的缝隙中窥视。

    谁料到,刚掀开布帘一角,一只通体雪白的猫蹭的一下就窜了进来,恰巧落在她的怀里,“喵喵”的叫着,依偎在她手边不愿离开。

    柳落樱哭笑不得。

    生逢乱世,她也多时未见过这般乖巧的狸奴,忙吩咐迎春从包袱内取出一块小肉干来喂它。

    肉脯肥瘦相间,又用小火细细地煎烤了,冒着一股猪油的香气。猫一闻着肉腥味,忙撒开缠住柳落樱的爪子,抱着肉干狼吞虎咽撕咬着。

    柳落樱鼻尖一酸:如今这世道,连人都填不饱肚子,更何况猫呢。

    巴掌大小的肉干很快被小猫吃拆入腹,它仍扒拉着柳落樱的腿喵喵的叫着,虚弱娇软的叫声直听得她耳根子发软。

    迎春见状,忙将包裹揽进怀中,“小姐,这可是咱们仅剩的肉干了,可不许叫这馋猫都吃去了。”

    柳落樱刚想求情,可这猫看这主仆二人迟迟拿不出东西喂它,后退一蹬,干脆利索的抢过包袱,叼在口中,又从格窗原路跳出车外。

    如今柳落樱也不过是半大孩子心性,她来不及细想,忙提了裙踞跟着追了出去。

    她瞧着这猫虽通体雪白,但毛色隐隐发黑,显然许久未曾打理。本以为是大户人家弃养的家猫,谁料想刚出车门,这猫就稳稳当当落入一人怀里。

    那人缓缓抬头,柳落樱呆怔在原地。

    今日天色雾蒙蒙的,光线很暗,几缕金光穿透云层恰巧洒在少年身侧。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量却极为出挑,他穿了件墨绿色直缀,迎风而立,如一杆翡翠色的青松。

    少年面容清秀俊逸,五官尚未长开,一颦一笑皆已有了丰神俊朗的意味,一双透亮的眸子隐在暗处,泛着晶润的光芒。

    柳落樱只觉得他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还未等她回神,迎春也追了上来,冲那人怒喝道:“这是你家的猫吗?偷了我家的包袱,赶紧还回来。”

    那少年望了迎春一眼,又低头看猫,沉默着提捏住了猫的后脖颈,白猫这才“喵呜”叫着,不情不愿松了口。

    “阿奴多有叨扰,得罪了。”少年恭谨行了一礼,声音如敲冰戛玉般透着冷清。

    不知是否是柳落樱的错觉,这少年对她似乎有些抗拒,直到迎春匆忙赶来,少年紧抿的嘴角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她着实不记得何时与他见过。

    或许与她十岁那年不慎从山坡上摔下有关,太医诊脉后说记忆可能受损,可她在床上将养了半个月后,除了一些零星琐碎之事想不起来,其余依旧生龙活虎的,老太君和阿姐也就松了一口气。

    莫非是那时忘的?

    柳落樱行了一礼,迟疑的问道,“我姓柳,在家中行二,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少年看着她,不过相隔了三四年的光景,曾经跟在他身后整日里喊着“兄长”的小哭包,如今竟要出落成亭亭玉立大姑娘的模样了。

    想到这里,他唇角微掀:“我姓洛,名霆。”

    洛霆……

    柳落樱脑海里有如万千蚂蚁啃咬般疼痛: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耳熟,快想起来!

    她不停催促自己,心底似乎有什么答案马上就要呼之欲出。

    车队前的柳辰赣这时也结束了寒暄,听见这边的响动,急急赶了过来,见是洛家公子与小女儿碰了面,这才松了一口气。

    转而沉了脸色训斥道:“这是你洛家兄长,怎么见了不知道行礼?”

    洛家兄长?

    哪个洛家……

    电光火石间,柳落樱全部记了起来。

    洛家,是她母亲的母族,而洛霆,不就是前世扳倒林沛彦的兵部尚书么?而她居然忘了,自己是如此惊才绝艳之人的嫡亲表妹!

    “若不是洛霆那奸吝小人,处处制肘朕,我们之间……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林沛彦临死前那声决然的咆哮,她至今还记忆犹新。

    她忽然间记起前世的事儿来。

    那时,林沛彦还未荣登大宝,她与其一齐住在东宫时,茶余饭后闲话家常,林沛彦每每提到这个名字都要嗟叹一番。

    “樱儿,如此才气无双之人若是能为本宫所用,何愁天下不平?”

    只可惜,据柳落樱所知,洛霆弃了太子不顾,转而投了不被看好的五皇子门下。

    年仅二十有二,就官拜兵部尚书,成了朝堂之上唯一能掣肘林沛彦的人。

    即便林沛彦登基后,因洛霆声望太高,即便恨得咬牙切齿,也无法撼动他分毫。

    可柳落樱分明记得,小时候,她对这个未来权臣表兄的态度着实算不上太好。

    洛霆,洛家外室生的私生子,在外祖家身份着实尴尬,连带着她也不喜欢这个庶兄,整日里缠着他,没少给他添乱。

    那次意外坠崖,分明是柳落樱设计想要将他推下去,没想到一下子失了准头,自己反倒从坡上滚了下来。

    想到这里,她背脊一凉,她对这位日后位极人臣的表兄,着实胆大妄为了些。

    “洛家只有一位嫡亲的少爷,落樱哪来的什么庶兄。”柳卿卿施施然走了过来。她可没忘记从坡下抱起满头鲜血的落樱时,心脏仿若摔成两瓣的疼痛。

    洛霆神色晦暗,默默道:“侯夫人教训的是。”

    柳落樱喉咙无端一紧。

    这位未来之人之下万人之上,德高望重的权臣,如今过得也太逆来顺受。

    小辈们的不愉快在当家的看来,似乎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插曲。更何况,乱世当头以大局为重。洛家和柳家因着柳落樱母亲这一层姻亲的缘故,当即决定一齐南下。

    晚膳期间,两家聚在一处,临时用石板拼凑而成的桌子,蜡染皮球花团凤方形棉桌布往上一铺,竟也有了几分宴席的意味。

    吃食虽依旧素淡,可比平日里要好上不少,不但盛了几块腊鱼、腌肉,还多了不少珍禽野味,用蒜瓣干辣椒炒出香味,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好在两家都是大户人家出身,即便闻着荤腥味忍不住口齿生津,在餐桌上仍是相互谦让了一番这才动筷。

    搁下碗筷,柳落樱暗自打了个饱嗝。这还是这些时日来,第一次吃上饱饭。

    她拿余光扫视一柳,柳家人饿得狠了,只顾着吃菜,就连柳辰赣也顾不得寒暄,让身旁布菜的丫鬟又夹了一块奶香开花馒头。三伯母更是时不时往盘中布菜,白瓷碗旁摞起小山般高的碎屑。

    目光略过桌尾独坐的洛霆时,她的眼皮狠狠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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