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鹿芩的心好像被装在瓶子里的沙砾,被水和浪花裹挟着撞击在另一股巨大的海浪上,反反复复地痛苦与挣扎。
这就是老太太的声音,她确定,这也是老太太的心声。
她跑了这么远来献血,就是为了听到这一句话吗?
安鹿芩突然“扑通”一声,不小心摔倒在地上。
“安安!”黎景闻推开门就进来了,看到安鹿芩半跪着瘫坐在地上,小小的背影都在颤抖。
“安安!”黎景闻抱着安鹿芩的腰将她搂在自己怀里。
安鹿芩眼眶里滚出一颗有一颗晶莹的眼泪,扑簌簌地搭在黎景闻的胳膊上,一瞬之间,眼泪决堤。
她抱着黎景闻,头埋进他怀里放声大哭,那声音撕心裂肺一般,黎景闻的心也如同针刺了一样。
“我——我从来都是他们联姻的工具。”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被爱过,我一直都要活在他们的安排之下。”
“我第一次说要嫁给景闻哥哥的时候,他们都夸我,说我是小福星,我真的以为我是小福星,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只是夸我可以和你联姻。”
“景闻哥哥,我从来没有因为利益和你在一起,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安鹿芩滚热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睛像是挂满了露珠的紫葡萄,格外委屈与无助。
黎景闻的鼻尖有些酸,紧紧将安鹿芩拥在怀中。
“我知道。”他声音也微微颤抖,但在安鹿芩面前,镇定了许多。
“我想回家。”安鹿芩啜泣着,头搭在黎景闻的肩膀上,心跳声如雷贯耳。
黎景闻细长的手指将安鹿芩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弯腰帮她整理裙摆。
“回家。”
安鹿芩的心情平复下来,黎景闻刚刚在门外的时候都担心安鹿芩看到针会不会失控,他只是被安叙知叫走了一会儿安鹿芩就出事了。
黎景闻抱着安鹿芩穿过人群,那抹黑色的影子,蓝色的裙摆拖在地上,莫名的有种失落感。
安叙知追了出去,黎景闻抱着安鹿芩已经上了车。
他跑过去敲了敲车窗。
黎景闻打开车窗了。
“姐,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这里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会告诉爸妈的。”安叙知也不知道此刻该怎么面对安鹿芩。
他从始至终都有一种愧疚,一种对安鹿芩的愧疚,他觉得因为他的出现才让老太太和老头子如此不待见安鹿芩,甚至将安鹿芩当成是他们安家联姻的工具。
安鹿芩背对着安叙知。
她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黎景闻拍了拍安鹿芩的背,“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这里交给你了。”
“小宋,开车。”
黎景闻的车开出去,安京的车开了进来。
安鹿芩就一直窝在黎景闻的怀里,很久很久之后才终于停止了啜泣。
红肿着眼睛,她又想哭了。
但她一直坚持到回了家,上了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啪”地一声关上了门,直接瘫坐在地上。
一切都搞砸了。
今天不应该是这样的日子。
此时此刻,她是籍樱。
她应该控制住情绪的,她应该忍着不去献血。那些人如此对安鹿芩,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是她的冲动,才最后换来了这样的讽刺。
原主的心在痛。
她让她把同样的痛苦经历了第二次。
黎景闻跑上来了推开门看见安鹿芩抱着膝盖在哭,一个健步迈过去,半跪在地上,手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两道泪痕。
“不要哭,没有人会责怪你,我们安安已经尽力做到自己该做的一切。”
安鹿芩却哭的更厉害了,“不应该是这样,今天,我们,应该是快快乐乐地拍照,你向我求婚,你知道安鹿芩有多开心吗?”
安鹿芩的话颠三倒四,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再次掉下来,眼前被泪珠笼罩上了一层薄雾迷蒙。
“鹿芩等这一天真的好久好久了,一切都不该是这个样子。鹿芩真的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到最后都不能落到一个好名声。”
黎景闻坐在了安鹿芩的旁边,将她搂在怀里,“安安没有错,想哭就哭,靠着我的肩膀好吗?”
“可是我们今天都没有拍照片,计划都乱了。”
“等你心情变好再拍。”
“但是不一样了,就是不一样了。鹿芩等了多久的求婚啊,为什么要来打扰我!”安鹿芩压着喉咙中的气,可那一声伴着声带振动却更凄然了。
就像是孤岛冬天的寒夜,唯一的光亮是月色映照在莹莹雪上。
一个人独自走在那茫茫的融雪中,一脚深一脚浅,摔倒,膝盖疼,双手撑着厚厚的雪挣扎着起来,手心刻进石子沙砾,手掌通红,往前走一步,又是不知深浅的一步,再次摔倒……
那是鹿芩的人生啊!
原主等黎景闻说这句话多久了,如果他们知道真正的安鹿芩早就在意外中死去,还会像现在那样对她吗?
她没有错,她什么都没做过。
她只不过是安家利益的牺牲品。
可她还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啊,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对她恶意相向。
甚至她死的时候,没有一个爱她的人在她身边。
安鹿芩的心口一阵痛感,窒息的额头都变红,浑身都在发抖。
黎景闻只能紧紧将她拥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给安鹿芩温暖,缓和她的心情,“安安,以后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
空气安静了下来,安鹿芩的啜泣声渐渐变小,半晌以后,安鹿芩沙哑的声音突然想起来。
“我想喝酒。”
黎景闻二话不说,出去拿上来两瓶啤酒,安鹿芩已经换好了居家服,坐在地毯上。
“今天我想给你讲一个朋友的故事。”安鹿芩还没喝,脸颊就红了。
黎景闻只给安鹿芩倒了半杯啤酒,“好。”
酒过三巡。
安鹿芩她把原主的故事改了一次,巧妙地将原主的命运记录在了这个故事中最不起眼的跑龙套角色中。
不知道黎景闻会不会听懂。
“然后,我的朋友就结婚了,她邀请我们去参加她的婚礼,我从来没有想过只见过一次面的人,也可以结婚。”
“但是她说她的老公有前女友诶,那个前女友后来好像出意外不在了,据说那个前女友是一个什么机构的人员,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的事情。”
“她说那个女孩子是一个看起来很单纯的人,实际上却在做着伟大的事情,没想到……”
黎景闻看着桌子上倒着的酒瓶,脱下外套披在安鹿芩身上,“傻丫头,人这一生一直在不断告别。”
“那你会离开我吗?”安鹿芩眼睑发红。
我替鹿芩问得。
黎景闻对上了安鹿芩的目光,那双鹰眸只对安鹿芩温柔。
“你会吗?”
安鹿芩不说话,不眨眼,表情有些木讷。
安鹿芩已经离开你了,黎景闻。而我,我不知道我们的结局是什么。
“你如果欺负我我就找别的男人!毕竟所有帅哥都归我管!”安鹿芩仰起头大笑起来。
眼泪却莫名其妙地从眼角偷偷爬了出来,顺着脸颊淌了过去,从下颌滑下去。
如果现在和你说这句话的是鹿芩该多好,如果知道被爱着的人是她该多好。
可是她不在了。
黎景闻敲了敲安鹿芩的脑袋,“辞职吧!”
“才不!才不!才不!”
安鹿芩将瓶中的最后一点酒灌入肚子里,这回真的醉了,脸颊上染着两坨酒红色,眼底也氤氲着雾气。黎景闻身后藏着几瓶未打开的啤酒,他将瓶子推开,抱起安鹿芩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睡吧!”他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被子。
安鹿芩翻了一个身,已经睡了过去,黎景闻就一直在旁边坐着。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安鹿芩突然坐起来了,她抱着黎景闻的肩膀,眼睛发愣。
“如果有一天,我生病了,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你会陪我走完最后一段路吗?”
黎景闻,现在我是很认真地问你。是替安鹿芩问你。
“会。”
黎景闻有些分不清安鹿芩到底是梦游还是撒酒疯,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那如果你错过了我的最后一面,你会记住我吗?”
“我不会错过的。”
安鹿芩拍了拍黎景闻的肩膀,又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可是,黎景闻,你已经错过了。
确定安鹿芩睡着以后,黎景闻躺在安鹿芩的沙发上睡了一晚上,安鹿芩醒来的时候有些眼睛疼,看黎景闻在沙发上睡着她刚刚去找了一个毛毯打算给黎景闻盖上,回来的时候就发现黎景闻不见了。
也许是自己吵醒了他,安鹿芩这么想,没有在意便去洗漱。
等下楼吃早饭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对,走到餐厅才看见饭桌上多了一副碗筷。
老太太昨天已经回家了,这碗筷又是谁的?
她正想着,就听到了唐茗的声音。
“景闻,这个药吃了以后记得隔半个小时再吃另一个,我先走了,就不留下吃饭了,不然小鹿妹妹看到了之后会误会。”
唐茗话音未落,就与安鹿芩的视线对上。
安鹿芩咽了一口气,保持着微笑。
“唐茗姐姐早上好啊!景闻哥哥生病了吗?”安鹿芩犀利的目光扫过了刚刚走到楼梯口的黎景闻身上。
黎景闻可能又犯病了吧!可是她真的无法理解,明明有应钟,还是叫唐茗来了。这桌上的碗筷若不是他交代陆阿姨放上来,陆阿姨怎么会自作主张。
没等唐茗张开嘴说什么,黎景闻就打断了她,对安鹿芩的态度格外冷漠,“没事。”
“吃完饭再走吧!安鹿芩不会介意的。”
安鹿芩耳边好像有什么东西炸了一样,黎景闻这又是抽哪门子疯啊!昨天晚上还好好的,现在是怎么回事,态度不好就算了,连“安安”都不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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