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鱼刚走出石屋,数十名神殿侍卫便上前将她团团围住。
他们神情有些畏惧。
他们的统领陈八尺进了石屋,此刻却没有了半点声息,这令他们心中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当然,他们也很困惑。
如今,叶红鱼跌境,掌教包括裁决大神官几乎都明确的表示出了已经将她放弃的意思。
桃山之上最尊贵的两位存在的意志自然也是整个桃山的意志。
所以,曾经高高在上的道痴叶红鱼,一朝之间便跌落谷底。
只能沉默的接受自己嫁给罗克敌的命运。
他们不理解,此刻的叶红鱼凭什么敢杀死陈八尺,如此肆意的踏出这间石屋。
但能够轻易杀死洞玄上境的陈八尺,便说明这道痴叶红鱼纵然跌境,依旧有着十分可怕的实力。
这自然不能不让他们感到恐惧。
但这毕竟是桃山,便是知命也不可放肆。
于是,一位侍卫队长大着胆子喝问道:“明日便是大婚,大人如今想要做什么?”
叶红鱼看着他平静的说道:“我要去见裁决大神官,怎么,你要阻我?”
叶红鱼神情虽然平静,但那名侍卫队长心头却不禁生出一股森然的寒意。
听闻叶红鱼所言,他神情微缓。
“既然大人要见裁决神座,我等自然不敢阻拦。”
说罢,他便径自退开。
叶红鱼则继续迈着步子,向裁决神殿走去。
一股清风拂过,将她宽大的青色道袍吹的飘荡而起,露出了那一双白皙而诱人的大长腿,这一抹诱人的春色令无数神殿侍卫心头下意识的浮现一股火热,但很快便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前一个色胆包天的已经尸首分离的死在了石屋内,他们自然不会轻易作死。
而看到叶红鱼确实是向着裁决神殿而去,他们也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只要叶红鱼不想着逃婚,那么整个桃山,自然可以任她行走。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牢牢的跟在了叶红鱼的身后,随她一同向着裁决神殿而去。
叶红鱼走的不快也不慢,在天色将明,夜色将尽之际,她便来到了那座黑色庄严的神殿之外。
巨大宏伟的神殿前,她的身影显得渺小而孤单,然而看到她的出现,神殿前的一应执事和侍卫都有些讶异。
叶红鱼曾经经常出入此地,他们自然很熟悉她,可如今,几个时辰后便是对方的婚礼,她出现在这里,怎么看都有些不同寻常。
难道,对方是来向裁决大神官求情的不成?
可以对方此刻在桃山的尴尬地位,再加上此次婚礼的特殊意义,便是裁决大神官也不可能改变此事。
更何况,裁决大神官也根本不可能帮叶红鱼出头。
毕竟,此次叶红鱼和罗克敌的婚事,除了掌教之外,也有裁决大神官的意思在。
不过,在叶红鱼要踏入裁决神殿的时候,一应裁决神殿的执事和侍卫也并未阻拦。
毕竟,名义上叶红鱼仍旧是裁决司的大司座。
只是,看着此刻叶红鱼素净的身影,想起曾经她骄傲肆意的模样,他们眼中便不由浮现一抹嘲弄的意味。
看到曾经不可触及的存在自神坛跌落,虽然与他们无关,却依旧令人心头涌起些许爽快的情绪。
叶红鱼神情漠然的踏入裁决神殿,心头嗤笑一声,光明,呵。
她踩着平整的青石地面,径自走到了大殿的深处,在看到不远处的那道珠帘时,便停下了脚步。
珠帘无风自动,隐约露出了一方墨玉神座,神座上的男人透过珠帘将漠然的目光落在了叶红鱼的身上,但只是看着,并没有说话。
叶红鱼神情非常平静,尤其是在裁决大神官冷漠的目光注视下,她反而显得更加平静。
平静到仿佛一面没有丝毫波澜的湖水,清澈而晶莹。
直到很久之后,叶红鱼才出声说道:“师叔,一直坐在神座之上却无法起身,很痛苦吧。”
声音传出的瞬间,整个裁决神殿的空气都变得森冷了几分。
无视了珠帘后那隐含杀意的目光,叶红鱼淡淡道:“光明大神官破开樊笼,让师叔受到了不可逆的重创,师叔若修养得当,凭借西陵的底蕴,自然可以恢复。
但师叔却又去了一趟荒原,左帐王庭一役之后,师叔便再也无法离开这方神座。
一个无法离开神座的裁决大神官,很痛苦吧。”
两次很痛苦吧从叶红鱼口中说出,深深的刺痛了此刻的裁决大神官。
他缓缓抬起头来,幽深的眼眸里满是冷漠暴戾的情绪,缓缓望向珠帘之外,一袭青色道袍的叶红鱼,漠然道:“看来这场婚礼已经开始令你变得疯狂,你应该清楚,激怒本座的后果。”
叶红鱼眸光微抬,微笑道:“这场婚礼确实让我很愤怒,所以,我便想着,师叔既然如此痛苦,不妨让出这一方神座,来平息我的愤怒。”
裁决大神官眸子中的森冷越发浓重,但他也同样有几分好奇,境界跌落的叶红鱼凭什么敢如此狂妄放肆,纵然他如今必须依靠墨玉神座来稳定自身的伤势。
但他仍是知命,甚至在这一方神殿之中,他依旧比寻常的知命更加强大。
难道是想要鱼死网破,殊死一搏?
他安稳的坐在墨玉神座之上,带着几分俯视的目光看着叶红鱼,说道:“杀了我,这方神座自然属于你。”
叶红鱼笑意敛去,冷漠重新浮现在她清丽如水的容颜之上,她缓缓道:“正有此意。”
话落,一道又一道浅浅的白色剑痕在她身前浮现,顿时便有一股极为浩渺莫测的气息油然而生。
裁决大神官神情冷然,虽然并未有任何动作,却自有一股爆裂的狂风在这空旷而肃杀的黑色道殿里骤然而起。
......
桃山下,来了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正是徐川和莫山山。
莫山山看着桃山上光秃秃的桃树,有些奇怪的问道:“这些桃树为什么不开花?”
徐川看了看那些桃树,感受到了桃树上那股淡雅悠远的气息,说都:“几十年前,夫子饮了一壶酒,斩尽了满山桃花,于是,桃山再也没有桃花绽放。”
莫山山神情微讶,但又很快释然,既然是夫子,那么便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此刻,周围有不少信徒在山脚下朝拜,也有不少穿着华贵的人物恭谨的走上桃山。
但不论是信徒,还是其他什么人,都对徐川和莫山山二人的存在视而不见,仿佛在他们眼中,并没有二人的存在一般。
莫山山看着桃山张灯结彩的模样,想起了荒原上遇到的那个一袭红衣的骄傲女子,心头不由浮现几分感慨,便是如此惊才艳艳的女子,却也依旧无法掌握的自己命运。
再加上不久前自己的遭遇,她便自然而然的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情绪。
她出声问道:“我们要上去吗?”
徐川看着桃山,看着山间不似人力能够切削出的三道崖坪,还有坐落在崖间的数座巍峨神殿,分外平静的说道:“如果她当真嫁给了的罗克敌,臣服于命运的脚下,我明宗便也不需要这样的废物。”
虽然他对莫山山和叶红鱼都很欣赏,但叶红鱼和莫山山不同,如果不将叶红鱼的骄傲在残酷的现实中磨去几分棱角,便是有着那三道剑痕的诱惑,也未必能够让叶红鱼心甘情愿的加入明宗。
所以,他不会给予叶红鱼太多的帮助。
更何况,桃山也不是那么好上的,站在此地,他已经隐约感受到了隐匿在桃山某处那一道道分外强大的气息。
当然如果,叶红鱼能够走出桃山,来到他的面前,他自然会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
裁决神殿内,叶红鱼身与剑合,一刹那间便协同万千剑痕杀向了裁决大神官。
裁决大神官神情微沉,一念之间,汹涌的狂风便肆虐着卷向了叶红鱼。
狂风呼嚎,犹如鬼魅,瞬间撕碎了无数道剑痕,但却也同样被无数道剑痕碾碎了无数缕狂风。
剑痕与狂风肆意的拼杀着,颇有几分惨烈的意味。
但因着剑痕某种浩渺而神秘气息之下,叶红鱼竟强行以洞玄上境的修为突破到了裁决大神官的身前。
此刻的她好似一柄方才开锋的神剑,汹涌而至。
裁决大神官冷然道:“原来这便是你的依仗,既然如此,本座便灭了你的依仗,废了你的修为,这样的你,便只能成为他人的玩物!”
话落,他第一次有了动作,抬起了一只手。
不过是简单的一握,整座裁决神殿便好似被他轻易的握在了手中,而身处于裁决神殿之中的叶红鱼,自然也被他握在了手中。
满是森冷残酷意味的道门气息爆发开来,极为强势的破碎了叶红鱼以毕生修为所铸的这把神剑。
然而,神剑破碎的刹那,叶红鱼的气息却是不跌反升。
隐约间,似乎要重新踏入知命,一身上下更是有无穷的时空真意悄然流转。
她竟是想趁此机会,破后而立,以从徐川留下的那三道剑痕中领悟的时空生灭之意重新踏入知命。
而一旦她以那时空生灭的道韵踏入知命,必定会比曾经踏入知命的她要更强许多。
此刻,裁决大神官也察觉到了几分危险,这不由令他神情微变。
那股时空生灭之意越发强盛,只差一丝便可以轻易破去他借助整座裁决神殿所施展的道门神术。
而一旦他的道门神术被破,必定受到反噬,牵动他体内的伤势,到时候,他怕是当真要死在此地。
但叶红鱼终究太过骄傲,也太过贪心。
徐川所留给她的时空生灭之意本就浅薄,她领悟时间也并不长,根本无法令她真正破入知命。
于是,就在她气息几乎快要提升踏入知命之时,周身的时空生灭之意却忽然自行破碎。
她整个人的气息自然也刹那间跌落。
刹那之间,她来不及多想,强行凝聚气息,运用禁术,爆发出了一股庞大的力量。
以此终于堪堪破去了裁决大神官以裁决神殿所施展的道门神术。
但她也同时受到了反噬。
在破开裁决大神官那股森冷残酷的道门气息之际,迅速反身倒退。
她眼眸中浮现出一抹不甘的神色,只差那么一点,她就成功了。
可惜。
但很快她便压下了心头的诸般情绪,深深的看了一眼此刻因为神术被破去,引发了体内伤势,气息萎靡的裁决大神官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向殿外逃去。
裁决大神官坐在墨玉神座之上,脸色苍白,低咳间,一口鲜血喷出。
在叶红鱼冲出裁决神殿的瞬间,他森冷愤怒的声音也随之传了出去。
“叶红鱼以下犯上,革除裁决大司座之位,裁决司上下,皆可出手,生死勿论!”
一刹那,裁决神殿外的一应执事和侍卫神情便都剧变,眼见叶红鱼奔逃而去的身影,他们没有犹豫,迅速追杀了过去。
叶红鱼破境失败,本就遭受重创,更是强行激发禁术提升力量,此刻反噬到来,更是令她的气息几乎跌落到了谷底。
感受到身后迅速追来的一应裁决神殿的强者,她眸光中不由浮现一抹绝望。
此次,她怕是在劫难逃了。
若是被擒,自己一身修为必定会被废去,只能永远成为罗克敌的玩物,再也无法反抗。
既然如此,她不若就此死去,也少去了那许多羞辱。
奔行间,她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叶苏。
不过是因为陈皮皮被她撵跑,便几乎要将她杀死,这么些年更是形同陌路。
整个西陵上下,也没有在她的生命中留下半分温暖。
甚至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还令她痛苦至今。
仔细想想,这西陵,还当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
这时,她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那一日登书院石阶,将她从幻境中带离的那一双充满了温暖的手掌。
那似乎是她这一生中罕有的体会到的温暖。
也许,她不该再回西陵。
叹息之间,她眼中浮现出决绝之色。
此刻,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但便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道极其浩渺强大的气息强行闯入了她的感知。
似乎在明晃晃的告诉她,我来了。
于是,她本已经黯淡下去的眸子,瞬间又亮了起来,仿佛有满天星辰在其中悄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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