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楼的发生的事情许多人都看得见,更有书楼教习在侧,所以徐川其实并不需要解释什么。
更何况,说的中二一点,他徐川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所幸旧书楼二层中的书毕竟都不是寻常书籍,并无什么损伤,再加上此事的由来完全是因为一名正儿八经的书院学生,如此,余帘自然也不好一直抓着徐川不放。
只是,今日她才知道,徐川除了在剑道修为极高之外,便连符道也达到了神符师的地步。
这世上修行本就是一件极难的事情,能在任意一道上修行到极深的地步都很不容易,更何况两道?
这些天,她之所以迟迟没有与徐川继续说些魔宗的事情,便是在犹豫。
一个已经将修行到了如此境界的修行者就算看起来对魔宗并无排斥的想法,又能有多少精力去多修一道呢?
然而,徐川神符师的身份展露,便彻底扭转了她的看法。
她知道这世上总是有些不同寻常的人存在,夫子是,她大师兄李慢慢是,如今,徐川似乎也有了这般迹象。
渐渐地,一些想法在她心头扎根,再也挥之不去。
而除了徐川之外,当日在旧书楼二层的所有书院学生都被罚打扫旧书楼两个月的时间。
至于钟大俊直接记大过处分,并且获得了书院中少有的勘察生的身份。
简单说,一年之内他不能再犯任何错误,并且,一年之内的表现会有数位教习做出评鉴,一旦综合分数不合格,将立刻从书院革除。
这惩罚不可谓不重。
清醒过来还在养伤的钟大俊听闻这个消息,当场就急得晕了过去。
求爷爷告奶奶的最终找到了李渔那里。
他出身清河县,是清河县崔老太爷的外孙,已故的崔皇后,也就是李渔的生母乃是崔老太爷的亲女。
所以,唐国公主李渔便是他正儿八经的表姐,而且关系其实也算不得远。
他求上门,想要向身为自己表姐的公主李渔得一个恩典,希望以此令书院撤回对自己的惩罚。
结果当日,他就拖着受伤之身在李渔的公主府门前跪了足足半日。
最终换来了李渔的一句话。
“不论你想什么办法,去求得你得罪之人的谅解,不然,我会以公主的身份建议书院立刻将你开革。”
闻言,钟大俊如受重击。
那个他完全不想记起的男人,居然还有公主的关系?
对于徐川他心底还是有些小小的怒气的。
既然你是修行者,为什么不直接展示出自己修行者的身份,如此一来,他又岂会不知死活的撩拨一名可以随意进出旧书楼的强大修行者?
不过,他也不想想徐川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将修行者这个身份挂在嘴边,更不可能专门去找他说上一声。
喂,我是修行者,你别来招惹我。
当然,哪怕钟大俊心中怒气再多,却也远远不及被开革书院之后的惨烈下场。
尤其这其中还有唐国公主的意志。
若是这般回到清河县,他毫不怀疑,自己那个铁面无私的外公会生生打死他这个败坏了清河县崔家名声的孽障。
于是,第二天,他便直接跪在了旧书楼外。
跪了足足好几个日夜,滴水未进,直到跪晕了过去为止。
来往的书院学生虽然看到了,却大都装作没看到,包括曾经和钟大俊关系颇为不错的好友谢承运,最终还是旧书楼的那几名青衣出面将昏迷的钟大俊拖走了事。
毕竟,他们不可能看着一名书院学生死在这里。
旧书楼二楼,徐川依旧如同平日里那般静静看着书,只是比起往日,如今这二楼倒是更显得安静了许多。
有不少人隐隐用目光悄然打量着徐川,有炽热也有敬畏。
神符师三个字,在整个天下,都有着弥足轻重的分量。
这时,一名穿着劲装,看起来颇为干练的女孩咬了咬牙,走上前,忍不住说道:“徐大师。”
徐大师?听闻这个称呼,徐川饶有兴趣的抬起头,打量起了这个女孩子。
他目光虽然平和,在那女孩眼中却仿佛洪水猛兽一般,令她分外紧张,整个人仿佛一根弦绷在了一起。
徐川挑了挑眉,道:“你很怕我?”
那女孩点了点头道:“不,不怕!”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她立刻又摇了摇头道:“怕,啊,不怕!”
不得不说,徐川当日那一道十字符实在是给了她极大的心理阴影,以她向来爽朗的性格也变得如此拘谨了起来,点头和摇头都有些分不清了。
一旁,正描着簪花小楷的余帘轻轻放下那根细长的毛笔,温和道:“司徒依兰,这里是书院,你不必如此恐惧。”
许是余帘温和淡雅的语气和态度影响了她,很快司徒依兰便放下了心中的紧张,道:“知道了,先生。”
话落,她又将目光落在徐川身上,说道:“徐大师,您这等高人如同天上的雄鹰,想必不会轻易和山缝中的蝼蚁过不去,不知道您能不能大人有大量,饶过钟大俊一次。”
钟大俊跪在旧书楼外的事情徐川自然是知道的,但这些事情在他眼中本就无甚重要,自然更是懒得理会。
他看着司徒依兰颇为有趣的问道:“你与钟大俊关系似乎没有那么好,他往日的那些好友畏惧一名神符师的影响力,至今无一人出面为他说话,你倒是胆子很大。”
闻言,司徒依兰深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嘴道:“我知道钟大俊当日的行为不妥,也应该受到惩罚,但我认为罪不至死,所以作为同窗,我认为我有必要为他说一句话,不论结果如何。”
徐川认真的说道:“我也并未要他去死,不然他也活不到现在,一名神符师有一万种办法可以轻易杀死他这样的普通人,但是,只因为他跪在那里,所以我便一定要原谅他吗?”
司徒依兰沉默了片刻,道:“您确实没有义务原谅他,但公主已经发过话,如果他无法取得您的谅解,便会将他驱逐出书院,清河崔氏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一旦钟大俊被驱逐,他便必死无疑,您或许不清楚这件事,但我必须要跟您说清楚。”
“公主?”徐川自语了一声,道:“她倒是够狠心。”
他看着司徒依兰忽然笑了起来,神情和煦道:“我欣赏你的勇气和诚实,希望你能永远保持这一份仗义执言的初心。”
言罢,他看向了一旁的余帘,问道:“三先生可否借纸笔一用?”
余帘微笑道:“自然可以。”
一旁司徒依兰有些激动,又有些说不出的雀跃。
她似乎被对方夸奖了?
看着一袭白衣的徐川提笔写字的姿态,强大的魅力扑面而来,令她心脏莫名的便是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徐川简单的写下“谅解”两个字之后,便将这一页宣纸递给了司徒依兰,道:“把它给钟大俊,想必李渔便不会再抓着此事不放。”
司徒依兰楞楞的接过这张纸,有些迷糊的应了一声,道:“嗯,好的。”
随后,徐川将纸笔还给余帘,便重新拿起了书,自顾自的看了起来。
司徒依兰拿着那张纸,有些恍惚地走开,只觉此事似乎比她想象中更容易许多。
那一日徐川一符几乎将整个旧书楼众人镇杀可怕身影在她心中忽然变得柔和了许多。
等她走的离开徐川远了些,这时,谢承运忽然出声道:“多谢司徒姑娘仗义出手,解了钟兄弟的围,我谢承运代钟大俊兄弟先行谢过。”
另一边,宁缺撇了撇嘴,轻哼了一声,小声道:“马后炮,伪君子,之前干嘛去了?这会知道出来装好人了?”
......
钟大俊的事情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一个小插曲,徐川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于他而言,修行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继符道修行到了神符师之后,他又开始钻研起了阵道。
不过,他虽然可以轻易将颜瑟的井字符改造完善成为自己的十字符,但想要将惊神阵纳入自身,成就自身的阵道还是差了许多。
比起井字符,惊神阵的复杂程度可高出了不知多少。
不过,旧书楼中关于阵道的修行书籍也不少,足以逐渐完善他的阵道根基,从而一步步融汇惊神阵的诸般玄妙。
当然,这些日子,他对于那天下溪神指也是颇有兴趣。
这是一种可执掌世间生灭的强大法门。
可杀人,亦可救人。
等他彻底掌握了这一门天下溪神指,对于治疗桑桑的寒症便有了更大的把握。
可惜,陈皮皮自那一次露面之后,便少有再出现,所以,天下溪神指固然已经被他掌握了七成,却还有三成迟迟无法明晰。
不过给他一些时间,他便也自然能够将之推演完善起来。
这一日,宁缺罕见的没有来旧书楼,因为他病了,发了高烧。
徐川看着往日里宁缺本该苦苦咬牙承受着念力侵蚀压制的地方空无一人,心中莫名有了些特殊的感觉。
他知道,宁缺大抵是又去复仇了,情绪大起大落之下,加上平日里承受这些修行书籍的压制,这才忽然生了病。
细细想来,这一路,宁缺虽然还在按照他应有的轨迹前进,但却少了许多的机缘和际遇。
比如李渔的欣赏,比如余帘的关注,比如陈皮皮那个难得的笔友。
因为他的存在,就算他没有做太多的事情,许多人的目光也会下意识的忽略了宁缺,而落在他的身上。
因为所有人都会将目光落在更优秀,更强大的人身上。
一个横空出世的知命境强者,足以让许多人忽视掉一个没有修行天赋的边境小卒。
如此一来,宁缺若还是遇到必死的局面,没有了陈皮皮的通天丸,他还能一如既往的走上修行之路吗?
还是说,他会死在那个荒无人迹的晚上?
想到这,徐川淡淡的摇了摇头,个人自有个人的造化,他也不是谁的保姆,如果宁缺当真死了,那便说明他命数已尽。
看在还算熟悉的份上,逢年过节的,他会倒上几杯酒在地上,作为对他的纪念的。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春去夏来,一晃便是数月的功夫。
整个旧书楼二楼的修行书籍几乎已经被徐川这般日夜不辍的努力下,看了个遍。
这也意味着,他的基础已经变得越来越深厚,而一旦他彻底奠定了自身修行的基础,便也是他离开旧书楼,破知命,入知命之上的时候。
不过,随着他修为越来越深,有一件事便迫在眉睫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几乎每个修行者都会遇到的事情。
那就是昊天的关注。
一旦破入五境之上,便必定会引来昊天的注视。
其他人便也罢了,至少昊天不会那么轻易有什么行动,大抵只会将之预定在餐桌上,来日收割。
但他不同,他并非这个世界之人,一旦突破五境之上,别人或许发现不了这一点,但昊天却必然会立刻察觉此事。
而且,昊天必定会将他视作最美味的佳肴,因为比起自身内部的千年轮转的循环反复,吞噬了外来的东西之后却能够直接增加自身的上限,这其中的意味可是截然不同。
所以,如果他一旦被昊天盯上,神国大门一开,便几乎注定了会被昊天直接拉到神国之中。
夫子身容人间,这才一直能够不被昊天带走,还需要昊天分化一个人间之身桑桑去追寻夫子的踪迹。
以夫子九境的修为,被发现之后也不可避免要登天而去,他自然不可能例外。
所以,他如果当真要突破,必须寻找一个能够避开昊天视线的地方。
而这样的地方,遍寻整个人间,也并不多。
在他的记忆中,怕是也只有块垒大阵笼罩下的魔宗山门和佛祖自身所化的棋盘世界可以做到。
佛祖乃是第八境,他的棋盘世界就算觉醒了成为了天女的桑桑都很难走出,显然不是个好选择。
所以他唯一的希望便是已经几乎空无人迹的魔宗山门了。
看样子,他还需要在余帘那里下些功夫才是。
这一日,徐川用罢卓尔送来的饭菜与之告别之后,便静静的就着微弱的灯火看起了手中仅剩不多还未看过的修行书籍。
余帘也同样,如往日一样描着手中的簪花小楷。
夜渐深,忽然,徐川隐约间似乎听见了一声朱雀的尖鸣,遥遥的看了一眼莫名异动的惊神阵,他眼中浮现一抹了然,自语道:“今夜的长安城挺热闹的。”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专心的看起了手中的修行书籍。
余帘也抬了抬头,却又很快低下。
烛台将尽,夜色将明。
忽的,吱呀一声,旧书楼的大门开了,一道满身是血的身影踉踉跄跄的爬上楼,一道沙哑而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徐大哥,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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