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四十七巷,自从被清运司驱逐了此地的商户人家之后,便已经没了人烟气。
偌大的巷子可谓是一片冷寂。
不过今日,整个临四十七巷倒是迎了它的第一位租客。
正是桑桑和宁缺。
他们开了一家名为老笔斋的店铺。
不久后,第二位租客也悄然上门,自是徐川,就在老笔斋旁边。
这里既清净,又靠近桑桑,可以说完美贴合了他的需求。
不过这毕竟是商铺,他总要给自己弄一个明面上的营生。
最终,他写下了万事居三个字。
随后,分别写下了两道侧联。
庸人莫扰,闲人莫入。
看了几眼,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出门张贴,恰好就遇到了正摆弄老笔斋牌匾的宁缺和桑桑二人。
他挥了挥手,对着二人笑了笑道:“好巧,又见面了。”
宁缺心中一紧,却又莫名地松了口气。
进城这两日,一直没有看见徐川,他以为对方早已经离开了。
这对他而言其实是一件好事。
因为徐川来历太过神秘,而且直言不讳是为了桑桑而来,虽然至今他都没有看出徐川究竟需要桑桑做些什么,也一直没有表现出什么恶意,但总归是一个隐患。
桑桑一向体弱,又有寒气侵袭,这些年过得本就很不容易,他不想桑桑再受到什么伤害。
只是之前他没有能力拒绝徐川的要求,再加上他本就对于修行者极为感兴趣,最终也只能听之任之。
徐川若是就此离开,他固然少了一个了解修行者的渠道,但也可以不必担心对方再有什么图谋。
不过,如今徐川以如此巧合的方式出现在他们身边,他固然是有几分警惕和惊愕,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有一个对他们表现过善意的修行者,也不是一件坏事。
因为心中复杂的情绪,他扯了扯嘴角,笑的并不是那么自然,道:“确实很巧啊。”
桑桑则颇为惊喜地叫道:“徐大哥,我还以为你不见了呢!”
一路从渭城来到长安,他们相处的次数并不算少,在她心中徐川固然远远比不上宁缺的地位,但也得到了她的几分信任,算得上是朋友了。
一个是徐川长得很俊,这个世界上,俊男美女总会先天性的得到他人的好感,另一个便是她能够明显感受到徐川的善意。
她看似不太聪明,可从小到大的经历让她对其他人的善意和恶意十分敏感。
平日里她虽然很抠门,可一旦认可了某个人,便不会吝惜于自己的善意。
徐川看着桑桑笑了笑,指着老笔斋三个字问道:“怎么,你们打算干卖字的营生?”他说着点了点头道:“以宁缺的书法,这份营生确实适合你们。”
宁缺抬了抬眼皮,没说什么,桑桑却是满脸笑意,似乎已经看见了她和宁缺在长安落地为安的场景,颇为自得的说道:“这可是我的主意。”
这时,她看了看万事居三个大字,又看了看左右庸人莫扰,闲人莫入的对联,好奇地问道:“徐大哥,你这店卖的是什么啊,万事居?这是什么意思?”
听得桑桑发问,宁缺也竖起了耳朵,他心中也颇为好奇,一名修行者会在这里开上一个什么样的店铺。
徐川看了万事居三个字一眼,澹澹道:“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有价值,凡出得起价,皆可来寻我。”
闻言,宁缺心下暗道,好大的口气,难道我说要做皇帝你也能办到?
不过他随即心头一动,桑桑体寒之症看了许多医生都不见好,对方既然夸下如此海口,又是一名修行者,兴许会有办法治好桑桑的体寒之症也不一定。
他静静思量着,越发觉得可行,只是,给桑桑治疗体寒之症有需要什么代价呢?
一旁,桑桑张着小口,一脸惊叹道:“好厉害,以后生意一定会很好吧。”
徐川不由失笑,他摇了摇头道:“一般人寻我我可懒得理会,而且,我在这偌大的长安城有没有什么名气,哪里能有什么人来?”
没有多说,闲聊了几句之后,徐川便和他们挥手告别,回到了自己的万事居。
万事居之前早就被他清扫整理过了一遍,有着念力在身,这些小事不过耗费盏茶功夫便可。
当然,一般的修行者可做不到如此精细的操控念力。
念力诞生于神魂,他神魂强大,这才能够精准地把握住念力施放的轨迹,速度和力道。
若是寻常修行者,就算是洞玄境界的念师这般做,也只会将屋子弄的更乱。
他刚刚坐下不久,一杯茶才饮了一半,一名中年男子便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只见他一身磊落青衫畔随意系着把剑,清俊眉眼间自有一份洒脱之意,面上似乎时刻都带着几分和善的笑意,令人下意识的便放下了几分防备。
徐川心头一动,隐约间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这临四十七巷受了军部的照顾,荒僻了好些日子,在这般紧要关头敢在这巷子走动,还有如此风度之人,怕是也只有那鱼龙帮的帮主,有着春风亭老朝之名的朝小树了。
只见他他双手搭在身前,随意打量着店内的摆设,笑着问道:“庸人莫扰,闲人莫入,老板觉得我是庸人还是闲人?”
徐川微微一笑道:“堂堂鱼龙帮帮主朝小树,可不是什么庸人和闲人。”
朝小树微微一愣,惊讶道:“老板竟知道我这粗人的身份,当真是令在下受宠若惊。”
徐川澹澹道:“闲话莫谈,不知鱼龙帮帮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朝小树笑着道:“老板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想必也知道,临四十七巷所有的铺面,都是我的。”
徐川抬了抬眼皮,道:“所以,东家是炫富还是来收租的?”
因为他明日才会去万宝斋,所以,他还并未交纳那区区五十两银子一个月的租金。
不过,这些铺子本就无人问津,能有人租便是好事,简单商议之后,他只需要在十天之内交纳租金即可。
朝小树笑容不变,缓缓道:“租金倒是不急,只是有些事我需要提前告诉老板,比如,为什么这铺子会这般便宜还久久租不出去。”见徐川神情没什么变化,他便继续道:“我知晓老板是一位修行者,想必不在意这些街头巷尾的琐碎小事,不过,老板既然租了我的铺子,我便有责任对老板负责,至少应该告知铺子的具体情况。”
闻言,徐川也并不惊讶,鱼龙帮乃是唐王的暗侍卫,相当于明朝的锦衣卫,耳目遍布整个唐国,知道他是修行者并不奇怪。
至于朝小树所要说的具体情况,他摇了摇头直接打断了朝小树的话,澹澹道:“这铺子之所以无人敢租,无非是惧怕军部清运司的威势,而这些又是唐国亲王李沛言授意,最终的目的,不过是寻你的麻烦,我说得可有错?”
朝小树又是一愣,他笑了笑,慨然道:“老板果真神通广大,看样子,倒是我有些多事了。”
徐川倒了杯茶放在朝小树面前,道:“请。”见朝小树拿起茶杯,他微笑道:“朝帮主一片好意,如何算得上是多事?”
朝小树笑了笑,将茶水饮尽,看了一眼角落里张贴在立柱上的一副字联轻语道:“掌柜这字可当真不凡,字里行间似有俯瞰寰宇的霸气,看样子,掌柜也是个有故事的人,莫不是也曾经掌握过无数人的生计不成?”
朝小树很清楚,只有掌握过无数人生杀大权,站在高处的人,方能养得出这般气势。
徐川笑了笑,对于朝小树的试探并未回应什么。
朝小树也不以为意,转而对着那字联念道:“凡付出代价者,皆可得偿所愿。”
他看了看徐川,问道:“老板这地方叫万事居,所以,万事皆可吗?”
徐川澹澹道:“怎么,朝帮主要和我做生意?不过,我这地方,哪怕你付得起代价,也需得我愿意去做才行,当然,若是我当真接下了委托,自然也能将事情办妥。
看在你算是我第一个客人的份上,若是我接了你的委托,可以给你打个七折。”
朝小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便起身道:“如今倒没什么要紧事需要掌柜帮忙,他日若有求,必定再次登门。”
这便是告辞了。
徐川抬了抬手,示意他自便,便不再理会他。
朝小树笑了笑,迈步离开了这万事居,门外,齐四已经等候了许久。
见朝小树出门,齐四上前道:“二哥,看这家伙口气这么大,想必要比旁边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子厉害一些。”
朝小树摇了摇头道:“这位可是个修行者,陪着公主一路回来,吕清臣都甘拜下风,可不是简单的人物。”
二人并肩而行,齐四笑着说道:“二哥说那小子不俗,又说这人也不简单,这小小的临四十七巷倒是热闹起来了。”
朝小树环着双手,悠然前行,有些感叹道:“是啊,热闹起来了,也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
春寒未去,又是一场大雨。
整个长安城在雨幕下都朦朦胧胧的,看起来分外神秘。
第二天块到了中午的时候,徐川才慢悠悠的起床下楼,坐在屋檐下,看了许久的雨水,这才准备出门去那万宝斋。
不过,他没有伞,这大雨天的,只好去了一旁的老笔斋向桑桑借伞。
桑桑一向是将伞在人在伞亡人亡几个字挂在嘴边的,不过这一次她虽然有些犹豫,有些不舍,还是将她和宁缺唯一的一把大黑伞借给了徐川。
拿着粗大的黑伞,感受着黑伞上隐晦的惊人气息,他看着桑桑的眼神又柔和了几分。
告别了桑桑和宁缺二人,他撑着大黑伞出了门,一路向着那万宝斋而去。
而万宝斋那老掌柜早已经站在大门口,看着左右街道,简直是望穿秋水。
那三张纸上记载的方法,除了第三种作物种植的法子还难以断定之外,其余两页纸上记载的东西,在整个褚家产业的配合下,都得到了彻底的证实。
这也意味着,那第三张纸记载的法子有九成的可能性是真的。
而这,也是三张纸上最为珍贵的东西。
民以食为天,若是当真能按照纸上记载的那般将粮食的产量翻上数倍,便是说它价值连城也丝毫不为过。
当然,已经得到验证的两张纸也同样价值不菲。
甚至,说句不好听的,整个褚家上下所有的产业加起来,也未必能比得上其中任意一张纸记载的东西。
知道了此事之后,年过六十的褚老爷更是亲自来到了万宝斋,而且严令不得有人泄露那些纸上的任何内容。
人老成精的他不仅看到了其中蕴藏的巨大利益,也看到了这份巨大利益下面的生死危机。
一个不小心,整个褚家都有可能因此毁于一旦。
那万宝斋的老掌柜本就知晓此事非同小可,见了褚老爷的态度之后,更是慎之又慎。
万宝斋门檐下,当老掌柜看见徐川撑着一把大黑伞在雨中漫步而来时,根本不顾这瓢泼大雨,急匆匆的便迎了上去。
“哎呀,公子,你可来了,这都快酉时了,您才来,可把老朽急坏了。”
徐川将大黑伞向前了一些,将老掌柜遮在伞下,挡住雨幕,摇头笑道:“急什么?怎么,那些法子可是都验证过了?”
二人并行者向万宝斋走去,老掌柜慨然道:“验过了,验过了,都是千金不换,足以让一家一姓传承几百年的绝世秘传。”
他并没有想着压价或是如何,能拿出这些东西的人,绝不是傻子,而且,看昨日的那般姿态,身份绝对非同小可,至少不是他们区区一个褚家可以动歪脑筋的。
进了万宝斋,老掌柜也不顾身上的雨水,连忙引着徐川去了后堂,同时还立刻吩咐伙计立刻闭店。
当然,他也不忘了解释道:“这份交易太大,老朽不得不小心一些。”
徐川自不会在意这些,也不会惧怕什么。
收了大黑伞,便提着伞柄入了后堂。
后堂,见到他出现,一位年岁同样不小的老头子立刻一脸郑重的起身迎了上去,同时自我介绍道:“鄙人褚衍林,长安东城褚家的家主,也是这万宝斋的东家,今日便由老朽跟您谈这笔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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