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风,黄沙席卷,渭水河河水涓涓,静静流淌着,洗刷着两日前红透了的河床。
休整两日之后,完颜达尔率领着三万士兵和数千俘虏,浩浩荡荡地返回王庭。
半途得到王庭密报,说有中原的细作潜入王庭,虽说已尽数剿灭,但完颜达尔还是不放心,加快了行军的速度,自己更是回了王庭军营,来不及卸甲,换了匹马便朝独孤烈的大帐奔骑而去。
“王庭内区禁驰骋,进来军法族规是松懈了。”独孤烈盘腿坐在书案前,喝着奶酒,头也没抬的说道。
等不及守卫通报就已经闯入账内的完颜达尔,尴尬地挠了挠头,又快走几步到独孤烈桌案前,急切问道:“我听闻内庭遇袭了,大汗无事吧?”
“死不了。”独孤烈还是淡漠的语气,抬眼看了他一眼,风尘仆仆,“不是让你休整一日便回,为何耽搁了一日?”
见独孤烈无碍,完颜达尔心就放下了,紧绷着的神经也松了不少,自顾自的就在独孤烈的对面席地坐下,一摆手忿忿不平地说道:“还不是为了清点安置俘虏,要我说,统统杀了省事。”
独孤烈没好气瞥他一眼,将手边的空杯斟满,也将自己杯中加满。
完颜达尔谄媚笑着接过酒:“多谢大汗。”
仰头将奶酒一饮而尽,完颜达尔一抹嘴,将这次剿灭月氏部落的军报上呈给独孤烈。
独孤烈接过,细看之后眉间微蹙,此战虽是大胜而归,己方损失也不小。
折损马匹数千,死伤将士过半,其中还包括两名中将。月氏和老哈在知道抵抗无望的情况下,变将部落中囤积的粮草资重尽数烧烬,摩斯除了虏获数千俘虏,并没能捞得什么好处。
“这战是打得急切了些,不过一鼓作气拿下渭水河以北,也震慑了漠南的律邪部落。”完颜达尔又自倒了碗酒,说道:“这点死伤,换得土地千里,水源无忧,值了!”
说罢,完颜达尔有一碗奶酒下肚。
“宗亲臣工,未必也这么认为。”独孤烈眼眸沉冷。
完颜达尔知道他说的是明日的庭议。
“老头子迂腐,不必在意,军权在手,打便是了!”两杯酒下肚的完颜达尔,语气甚是狂妄,其实他也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劝慰独孤烈。
独孤烈初登汗位,即率军征战,大战归来,中原公主又出了祸事,中原一战打不打都是两难。
“传孤旨意,调西北屯军两万,明日就于王庭外军营内集结。”独孤烈也将杯中把玩许久的乳白色奶酒一饮而尽。
“是。”完颜达尔应承。
看来独孤烈是决定开战了。
“去吧?”独孤烈见完颜达尔还坐着,又加了一句。
完颜达尔嘴上应和着,眼睛却盯着独孤烈的酒坛,依依不舍。
独孤烈看出他的心思,一把将酒坛收回,说道:“出了军营就来了吧?库伊洛要是知道……”
不等独孤烈不紧不慢的说完,完颜达尔抹了一把嘴立刻弹身跳起,“这,这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军令别忘了。”独孤烈对着已经跑到帐门边的完颜达尔交代道。
“臣记着了!”说话的时候,完颜达尔已经跃身上马了。
库洛伊是完颜达尔发妻,也是独孤烈同父异母的妹妹,由于是与婢女所生,又是个女儿身,在族内并不受待见,无人管教任其吃百家饭长大。
也许是看她可怜,独孤烈对她还算照顾,库洛伊也喜欢跟着独孤烈缠绕他左右,待她到了婚龄,独孤烈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个妹妹总喜欢跟着自己,是因为自小就看上了与他生死之交的兄弟完颜达尔。
于是独孤烈还是左贤王的时候,就请得父汗旨意,将库洛伊许配给了完颜达尔。
库洛伊美丽聪慧,只是一点,性情泼辣。尤其是独孤烈做了左贤王之位后,库洛伊的脾性越发刁蛮。
以一敌百都不眨眼的完颜达尔,唯独是拿库洛伊没了脾气,不怕敌人的长矛就怕夫人的长鞭。
次日,清早。
寒风四起,风沙弥漫,呼呼之声,犹如悲鸣。
牙帐之内,王庭朝议。
宽敞的王庭牙帐,数十位宗亲臣工,分坐两列。
独孤烈落坐主位,也许是这位年轻大汗周身散发的阴寒之气太过瘆人,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众人,瞬时安静下来。
“拜见大汗!”
众人起身跪地行礼。
“起身,坐吧。”独孤烈一如既往的沉冷淡漠。
“谢大汗!”
“今日可有要事需奏禀大汗?”站在独孤烈身侧的亲卫苦善提高声音,例行公事的问道。
“大汗,臣有一事。”左谷蠡王乌孙铎起身,拱手说道:“臣闻言,前日夜晚有中原刺客潜入王庭意图刺杀中原公主,兹事体大,不知道大汗欲如何处置?”
“列位何意?”独孤烈扫了众人一眼,平淡开口。
众人左右环顾,还是大宗亲率先起身说道:“臣以为,这中原公主乃不祥自身,未到摩斯便克死了先汗,现在还引得中原刺客来到王庭,威胁大汗安危,当处死后退回万炎朝去。”
“臣附议,眼下与万炎朝交好,他们若想杀这个公主,那杀了送去便是,左右也是他们中原的人,又能维系友好邦交。”独孤提拉身后的一个大臣附和道。
“禀大汗,臣以为不妥。”左谷蠡王乌孙铎正色说道:“中原一面送来公主和亲示好,一面又派刺客来刺杀公主,岂不是愚弄我摩斯部族?依臣之见,万炎议和是假,傲慢挑衅是真!”
“谷蠡王此言差矣,其中怕是有误会,中原既主动提出和亲,必然是想与我们修好,我们岂能破坏盟约?”又一个大臣起身说道。
“修好个屁。”完颜达尔按耐不住,张口就骂道:“中原皇帝老儿连亲身女儿都杀,虎毒尚且不食子,以我看这等残暴昏君,不给他点颜色,他还以为边塞大漠之地是他的后花园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独孤烈看着,并未说话,朝臣一半主战,一半主和,一来一往,唇枪舌战。
“一切因中原公主所起,不如杀之,以威慑万炎。而后再派出使臣,让他们再重新送一个公主来,他们若不送,我等再举兵南下。”又一人起身说道。
所有大臣几乎都已说了立场观点,只有一人还坐着,未发一言。
“骨都候,你以为呢?”独孤烈开口问道。
还在争执不下的众人一时都安静了,把目光看向段干桑布。
段干桑布起身,拱手施礼,平静答道:“臣以为,月氏之战刚刚结束,兵疲马乏,尚且需要时间恢复,眼下不宜对中原开展。”
独孤烈眼眸微脸,神色却依然平静,看不出喜怒。
“整军之事,骨都候不必担心,我已调两万大军集结与王庭至外,对付中原人,五万精兵足矣。”完颜达尔说道。
“臣愿请战为先锋,势必夺回天门山以南的胭脂山!”左谷蠡王乌孙铎豪迈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