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晔麾下两百多人的队伍,妇女儿童加伤兵占了近半,当务之急是要有一个落脚之地。
华山寨的地理位置还不错,坐落于小华山山麓的一个凹槽之中,寨中又有一眼泉水,距离谷水大道也不远,是个落脚之处,弃之确实可惜,只是这寨中脏乱差的环境需要彻底改观。
“要不,搞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扫除?”玄晔问王实:“有没有铲子、锄头和生石灰?”
王实答:“库房里应该有吧,属下去找找,主公稍候!”
不一会儿功夫,王实跑出来回复道:“有几把木铲,十几把锄头,石灰也有几麻袋,主公这是要开荒种地么?”
“开个屁,把你这猪圈打扫一遍,我们好住进去,喊兄弟们按照刚才编定的什伍在寨门口集合,再把工具发下去。对了,再去找一些滕筐、扫帚、粪乧。”玄晔吩咐道。
所有人集合完毕后,工具也分发了下去,都好奇主公这是要他们去干什么。
玄晔手里拿着一条丝巾,站在队伍面前,大声说道:“第一队,拿起铲子、锄头、藤筐,在那边挖一个深坑,把寨门前的尸体全扔里面埋了;第二队,把库房里的石灰搬出来,把寨子里里外外都撒一遍,不准错漏,然后把院子里的垃圾粪便都弄出来,扔进那边的大坑里一起埋掉;第三队,负责把屋子里的所有能搬动的东西都搬出来,扔在那边的空地上,记住,是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包括桌案和床榻、被褥,然后再把所有的屋子清理干净。”
“命令第四队,拿起刀斧,伐木割草,修缮房屋!各队行动!”说完,玄晔就把那条丝巾蒙住自己的口鼻,带着大汉帝国第一只自制的口罩,亲临现场指挥去了。
于是,在古老的东方,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扫除就这样开始了,场面那个热火朝天,天朝子民不怕脏不怕累的优良传统在这一刻发挥得淋离尽致,因为他们知道,这里将成为自己的新家。
一个时辰后,寨子里里外外都被清理一空,多余的杂草也被铲除掉,突起或低洼的地方也被铲掉或填平,木制或石头垒成的寨墙也被修补齐整。
屋内外的蜘蛛网、灰尘被清扫一空,墙上的脏东西也被要求用刀刮干净,露出木制的原色;屋顶上有人在整理茅草,修补裂缝,拆除掉腐烂的,换成新的;地板也用旧衣服做成的简易拖把,沾着石灰水,洗了一遍又一遍,直至露出木头的本色;再找来蚊香草或艾草,把整个屋熏一遍,祛除异味。
寨子大门外的空地上,是一大堆藏污纳垢的桌案、被褥,甚至床榻、草席等器具,正冒着熊熊燃烧的烟火。这是除旧布新的象征。
日上三杆,早饭已熟,就着栗饭的香味,众人看着这个焕然一新的寨子和屋子,都欢呼起来。
王实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他曾经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张大了嘴巴:“这是我以前住的寨子么?”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地方,连那最华丽的地主老财家都没这么干净,他甚至不敢去摸那些门窗,生怕被自己的手弄脏了。
“好,今天你们的表现我很满意,现在开始吃饭。”
汉时通行的餐制是每日早晚两餐,当然贵族富室并不受此限,可以三餐。玄晔来自后世,习惯了一日三餐,所以也要求军中施行三餐制,仅这一项就赢得了不少士兵的拥护。
饭后又进行了一些基础设施的改建。
玄晔计划是在操场一边背靠寨墙修建了一排营房,在另一边修建公共厕所和洗澡房。一连干了两日,基本完工,如此,这两百多口人才勉强住下。
因为时间仓促,营房修建的很简陋,两排柱子加一个茅草屋顶,四面用枝条织成篱笆,在外敷上泥巴,表面坑坑洼洼,虽然很难看,却能遮风避雨。
士兵统统住“新房”,空出屋子给妇孺和伤员住,除此之外,五个队长合住一间,作为主公的玄晔当然单独一间,而且就在堂屋旁边。张宁身份特殊,与绿衣住堂屋另一侧的房间。
还好玄晔带来了二三十车辎重物资,其中就有不少布帛和宿营之物,或有短缺,又令钱袋去附近的乡市或谷城采购。
闲暇之余,玄晔则在疯狂地阅读从聂家或市上买来的兵书战策。
晨烟雾霭,东方才露鱼肚白,一声尖锐的竹哨,惊动了沉睡的生灵。
嘭的一声,尚还新鲜的房门被挨个踹开,营房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那些新收编的山贼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骂骂咧咧怪人搅了他们的清梦,就被自己的什长或伍长拖了起来,拉来操场上集合,然后绕着操场跑圈。
一圈大概一里地(六尺为步,一里三百步,约415米),玄晔本以为这群打家劫舍的山贼个个都是龙筋虎胆,能跑能跳,体能怎么都不会差。没成想,才三圈就有人跑不动了,五圈下来,基本都躺下了。
“唉,这群山贼平时可能是饱一顿饥一顿,不出任务时除了吃就是睡,哪有什么操练,体能能好得了那才怪了,看来以后得先让他们吃好些,养一段时间,再循序渐进地加强锻炼。”
在此之前,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先训练一批“新式”教官。
这一日,士兵们依旧做一些修缮房屋、制作器具的尾声工作,什长以上的军官却被玄晔叫去开了一整天的会。
翌日天刚亮,竹哨照例吹响,士兵们陆续起床集合。当他们来到操场上时,却见玄晔亲自领着二十来个军官在操场上跑圈,一边跑,还一边喊道:“一二一,一二一,一是左脚,二是右脚……”
早饭之后,士兵们在伍长的约束下做一些零散的工作,或干脆坐在操场边看热闹,看他们的主公如何操练他们的长官,看那情形颇为有趣。
这批军官中,有五个队率即管亥、裴元绍、吴病、秦虎和钱袋,十四个什长,再加三个亲兵伍长杨智、赵信、孙仁,共计二十二人,列作前后两排。
他们进行的第一个项目是:集合、向右向前看齐。这一套动作很简单,关键是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准自己的位置完成列队,并掌握看齐的动作要领,他们既为什伍长乃至队率,皆是军中精英,智力上佳者,经过初几次的慌乱,很快便熟稔了。
接着第二个项目:立定和坐下,听起来更简单,但要做得标准却不容易。
玄晔一边挨个教授,使其站立不动,一边延引“兵法”,讲解这么做的必要性:“军人要有军人的站相和坐相,站如松,坐如钟,不动如山!只有站得住,站得稳,才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直面百万雄狮而不退缩!”
过了大约一刻钟,又令其坐下,他说道:“常陈皆向敌,有内向,有外向,有立陈,有坐陈。夫内向,所以顾中也;外向,所以备外也。立陈,所以行也;坐陈,所以止也。立坐之陈,相参进止,将在其中。坐之兵剑斧,立之兵戟弩……”
忽然,他话音一转,厉色道:“矢射未交,长刃未接,前噪者谓之虚,后噪者谓之实,不噪者谓之秘,虚、实、秘者,兵之体也。所以,临阵之际,或坐或立,无故喧哗、聒噪、奔走者,立斩之!”
上午,只进行了这三项,虽然看起来简单,但却让众将士觉得,这才是正规军该有的样子。
饭后,下午只训练“停止间转法”,这是一个难点。
开始时,众人还觉得新鲜有趣,但渐渐地重复简单的动作,必然会令人厌烦,还被主公吹毛求疵,尤其是赵信和孙仁,年纪既轻,头脑又活,学得快,却也容易犯错,屡屡被罚。
他们的主公一改往日的慈祥模样,披甲革带,脚踏皮靴,整个过程中表情和眼神异常严厉,说话发令铿锵有力,浩然正气。特别是见到有人不分左右,气得他破口大骂,甚至忍不住抬脚就踹,简单粗暴。
士兵们就在旁边看热闹,起先觉得好笑、有趣,后面越看越胆战心惊,最后只剩同情场上的人了。
玄晔一边训练,一边传授自己这些时日收集整理的兵法,为自己的此次练兵寻找理论支持,尽管也许他们之中没几个听得懂,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保持神秘才会获得尊重。
他说道:“安静则治,暴疾则乱。出卒陈兵有常令,行伍疏数有常法,先后之次有适宜。常令者,非追北袭邑攸用也,前后不次,则失也。乱先后者,斩之。”
场上接受训练的不是一般的士兵,而是军官,他们过两天就要亲自训练士卒,将来还要统帅千军万马,这是由兵向将蜕变的一个关键的节点,关乎他们自己的前途。
而且,玄晔言之凿凿,此次训练结束之后将进行考核,能者上,庸者下,搞不好会被一撸到底成为大头兵,不仅要丢前程,更要丢人,谁敢等闲视之?
在这样严厉的攻势下,终于熬过了第一天。
别急!还没完呢,要上“思想政治课”。
到了晚上,小华山寨的“聚义厅”已然变成了一间教室,堂中正襟危坐着二十多个军官,皆注视着堂前的“黑板”,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先生”的教诲。
“……西楚霸王项羽,少时不好读书,学剑又不成,季父项梁大怒,问他所欲何为?答曰:剑,一人敌,匹夫之勇耳,不足学;十人敌、百人敌亦何足道哉?要学便学万人敌!”
楚霸王项羽他们大多都知道,皆听得津津有味。
玄晔道:“那如何学得万人敌呢?曰,编练士卒,以众敌千,以众敌万,乃至横行天下!是以,巨鹿之战,项羽以三万歼敌二十万;彭城之战,又以三万大破汉高祖六十万。”
堂下的“学生”能上得起学的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现在终于有了机会,何况还是讲授男人皆梦寐以求的关于行军打仗的事情,无不侧耳倾听,生怕漏掉半个字。都知道楚霸王厉害,力能抗鼎,没想到打仗更厉害,一时间热血澎湃。
只听得玄晔又道:“天下致锐,不外乎二者,其一曰纪律,其二曰胆勇,二者缺一不可。只有前者,有形无神;只有后者,乃匹夫之勇。“
“纪律,即上下有序,伍有伍长,什有什长,队设队率,屯设屯将,各有其长,分别统带。上有令,下必遵之,有功即赏,有过必惩,赏罚分明,则威树信立。临战之际,击鼓则进,不避火海刀山;鸣金则退,不意金珠财货,令行禁止,指使如臂膀也!”
“胆者,气也;勇者,力也,气力发于身而生于心。勇生于怯,强生于弱,知耻而后勇,则弱能胜强。所以,你须知为谁而战?为金银财帛而战,虽刚强而易折;为父兄妻子而战,纵泰山压鼎不可屈也;为天下苍生而战,虽九死不悔!”
最后,他将“三大纪律、八项基本注意”整合成十一条军纪写于黑板上,要求当场背诵。
军纪不同于军法,它只是定性了这支军队的品质,违纪则受罚而已。
军法却是刑罚,违法是要论刑的,比如战场抗命、临阵脱逃、叛“国”投敌、出卖情报,论刑当死!
除此之外,还有军规,即关于练兵、安营、作战等制度条例。
这一夜,玄晔只把军纪定下而已,关于军法和军规,非一日能成,需要在以后的实践中慢慢归纳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