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盈叉着腰,冷冷道:“你这人当真蛮不讲理,我看在你们也是殿下部属份上,才好言解释,莫以为姑娘好欺!”
卢雄仰首大笑一声,笑声中充满愤怒。
“我欺负你?我那两名弟兄先被你们暴打,然后又被你们杀死,你却说我欺负你们?”
陈审生怕两帮人真打起来,急忙道:“卢统领,你说那两人是被凤姑娘他们所杀,可有证据?”
卢雄咬牙道:“他们俩都是脖间中了飞镖,一镖毙命,杀他们的人必定是高手!”
凤盈哼道:“这长安城大的很,高手又不止我们几人。”
“可他们得罪过的高手只有你们,我们昨天过来找你们,他们今天就死了,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凤盈冷冷道:“说来说去,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仅凭些猜测就过来血口喷人,若是放在以前,姑娘早一剑宰了你!”
卢雄厉声道:“何必说以前,你现在就过来杀我试试看?”
凤盈脸色一寒:“既然你找死,我就成全你!”右手一翻,多了柄短剑。
正要过去教训卢雄一番,忽听两声“住手”同时响起。
一道是龙扬喊的,他生怕凤盈急脾气上来,真把人给杀了,另一道声音来自院门口。
只见文荣紧皱着双眉,慢慢走了过来,沉声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凤盈对他十分客气,说:“文总管,你来评评理,这傻大个凭着猜测,就过来污蔑我们,是不是很可恶!”
卢雄怒道:“文总管,你别听她瞎说,这帮人刚来王府,就杀了我手下两名弟兄,决不能让他们这样的人留在王爷身边!”
他最后这句话引起九人一致愤怒,九人齐齐盯着他,目光中的杀气直逼了过来。
卢雄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后背凉气直冒,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文荣走到他们中间,沉声道:“事情我大概听清楚了。卢统领,你手下两名侍卫死了,怀疑是这几位新来的亲卫朋友干的,对吗?”
卢雄咽了口吐沫,沙哑着声音道:“是的。”
文荣又道:“凤盈姑娘说你是猜测,也就是说你没有证据,对吗?”
卢雄咬牙道:“不对,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
“我那两名弟兄都是被高手所杀,他们从未得罪过高手,除了这帮人,还有谁会杀他们?”
文荣摇头道:“这不过是猜测,算不得证据。”
卢雄指着大黄,又道:“他们两人昨天与此人发生口角,双方打了一架,他们有杀人动机!”
文荣道:“就算有动机,你好好问话也就是了,为何要兴师动众?”
凤盈见文荣一直帮着己方说话,神色渐渐缓和,道:“可不是吗?这家伙一来就要抓我们,简直蛮横极了!”
卢雄道:“我只是想抓他们去见王妃殿下,让殿下为我那两位死去的弟兄做主!”
文荣道:“你让他们陪你去就是了,何必动手抓他们?”
凤盈越听文荣说话,越觉得他顺眼,叫道:“就是!你若好好说话,我们未必不能答应你去对质!”
卢雄见文荣帮着对方,心知不可能再抓他们了。
而且刚才对方几人的杀气也令他暗暗心惊,顺坡下驴道:“那好,咱们这就去找王妃殿下评理!”
文荣想了想,道:“王妃殿下即将临盆,这种事不宜惊扰到她,还是去找三夫人吧。”
卢雄眉头一皱,心道:“三夫人性子和顺,只怕会息事宁人。”哼道:“为何不找二夫人?”
文荣解释道:“二夫人出门了。”
卢雄无可奈何,只好同意去找三夫人徐文清。
未免惊吓到徐文清,卢雄让身边大部分侍卫回了西跨院,只带了十人左右,随着文荣和凤盈等人来到清竹院。
文荣敲了敲门,好半晌后,芦苇才打开门,瞧见来了这么多人,吃惊道:“文总管,你……你怎么带这么多人过来了?”
文荣拱手道:“府中出了件大事,我们想请三夫人出面做主。”
“是何大事?”芦苇问。
文荣迟疑了一下,说:“府中死了两名侍卫。”
芦苇惊诧道:“这种事你们为何不找王妃殿下?”
文荣道:“王妃殿下临盆在即,我担心杀伐之气惊扰到胎儿。”
芦苇点点头,捂着胸口,似乎颇有些为难。
文荣道:“三夫人不在吗?”
芦苇心想:“自家小姐胆子那么小,只怕会被惊吓到。”
但转念一想,若是拒绝,府中下人必定都以为她无能,将来谁还会服她?
“那你们进来吧。”她终于做出决定。
一行人跟着芦苇来到大堂,芦苇说了句:“你们等会,我去叫小姐。”便走了。
大堂中,凤盈九人站在右边,卢雄等人站在左边,文荣站在中间。
等了好半晌,只听脚步声响起,两道身影从侧门走了进来,前面一人正是徐文清。
众人齐齐朝她拱手行礼,徐文清走到上首坐下,微笑道:“在我这里不必如此多礼,你们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卢雄大声道:“夫人,我手下两名侍卫与新来的亲卫发生口角,被他们杀死。还请夫人为他们做主!”
徐文清猛吃一惊,吃吃道:“死……死人了?”
卢雄大声道:“是的!还请夫人为我们做主!”
徐文清转头看向凤盈几人,打量着他们。
凤盈忙道:“夫人,那两人并不是我们所杀!”
徐文清转头又看向卢雄,道:“卢统领,他们说没有杀人,是不是你弄错了?”
卢雄急道:“夫人,他们自然不会承认,这件事前因后果是这样的……”
将卢松兄弟与大黄发生口角被两人如何被暴打,他去东跨院评理时,对方又如何用卑鄙手段打败他的事说了。
徐文清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又看向凤盈等人。
凤盈大声道:“他说的这些都是猜测,并无证据!”
徐文清点头道:“说的也对呀。”转头又看向卢雄,似乎在问:“你有证据吗?”
卢雄急切道:“夫人,这事很明显就是他们几个混账干的,抓住他们审问一番,证据自然就有了!”
文荣上前两步,缓缓道:“夫人,那两名侍卫与那名亲卫发生口角时,吃亏的是两名侍卫,这种情况下,会采取报复的只会是侍卫,那名亲卫怎会去报复杀人呢?”
平奇吃惊的望着文荣,心道:“这管家真是个好人,为了帮我们竟睁眼说瞎话。”
在他认知中,就算之前没吃亏,照样可以去报复杀人,两者并无干系。
卢雄怒道:“也可能是卢松兄弟他们气不过,将这些人约出来做了断,结果被他们给杀害!”
文荣淡淡道:“那更不可能,你那两位手下明知艺不如人,怎可能单独约他们出来?”
徐文清听到这,站起身道:“卢统领,这事应该只是个误会,还是让官府调查吧。”转头吩咐:“芦苇,去取二十贯钱过来。”
卢雄心中一沉,低头不语。
未几,芦苇取了钱过来,徐文清轻轻道:“卢统领,你把这钱拿去给那两名侍卫家属吧。”
卢雄暗叹一口气,道:“多谢夫人。”
文荣跟着道:“卢统领,这事我会禀告王爷,向他建议给两位侍卫发放抚恤款。”
其实这两人并非执行公务而死,按理是无法给钱的。
那两人都是卢雄同乡,卢雄知道若没有抚恤款,他们家中亲人生活势必艰难,拱手道:“多谢文总管。”
向徐文清拱了拱手后,他告退离开了清竹院,心中气闷无以复加。
其实经过一开始的愤怒后,他也渐渐冷静了些。
尤其是文荣的每句话都十分在理。
与那些亲卫的两次争执,都是对方占尽优势,他们没理由再主动寻事。
但想来想去,死去的那两名同乡都不是江湖人,身上也就两膀子力气,根本不可能得罪江湖高手,究竟是谁杀了他们呢?
吃过晚饭后,卢雄交了班,烦闷之下,决定出府去找以前的江湖朋友,打听下长安城中是否来了什么绿林大盗。
出了府门,卢雄朝着夜雨秋行去。
夜雨秋有名护院本是江湖人,得知卢雄发迹后来长安投奔。
卢雄在夜雨秋当过几年护院,发动人脉,帮对方也谋了个护院差使,他去夜雨秋,便是找此人打听消息。
仲夏时分,虽已过了酉时,天空却依然明亮。
便在这时,卢雄眸光一闪,只见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名娇小的女子背着双手,在大街上溜达着。
那女子赫然是凤盈,她脚步轻快,脸上挂着笑容,显然心情极好。
卢雄脸一沉,悄悄跟在她身后。跟了一阵,卢雄越来越惊诧。
原来凤盈每经过一个玩器摊位,就会驻足瞧看,明明都是些小孩子玩的器物,她却耍的津津有味。
当她把摊位上的每件玩器耍弄过后,一件也不买,转身便走了。
到了下一间玩器摊位,依葫芦画瓢,又是只玩不买。
有时,小贩会问她:“姑娘,你要买哪一件?”她便说:“我先瞧瞧。”瞧完后还是一件不买。
卢雄已瞧出她是身上没钱,所以才不买,突然觉得那女子倒没那么讨厌。
便在这时,那女子与一名抱着小孩的男子经过。
那孩子手中握着个小风车,一不小心掉在地上,恰好被行人一脚踩了上去。
小孩当即嚎啕大哭,抱着他的男子瞥了风车一眼,道:“别哭,明儿个再给你买一个。”
小孩立即不哭了。
凤盈停住脚步,待两人走远,突然将风车捡了起来,用手复原了一下,对着风车吹了口气,小风车顿时歪歪扭扭转动起来。
卢雄瞧见凤盈脸上的笑容后,叹了口气,心道:“这女子并不是坏人,只怕我真的误会了他们。”
也不再跟着对方,辨了方向,进入一条小巷,打算抄近路去夜雨秋。
他一边走着,一边还在想两名手下是死于何人之手。
正想着,经过一个拐口时,两道白光忽然闪过,却是两柄钢刀向他直直砍了过来。
卢雄虽惊不乱,急忙退回拐口,谁知就在这瞬间,身后传来破空声。
他急忙一个侧身,却还是慢了一步,后肩一痛,被利物刺中。
那东西附着在他身上,显然是件暗器。
卢雄不急细想,前方偷袭他的两人已经拐了过来,挥刀分别砍向他的右肩和左腿。
卢雄拔出腰刀,唰唰两刀,将两人攻势架开,然后右手一翻,刀势向后扫过,与一柄从身后袭来的剑碰在一起。
那使剑之人变招奇快,手腕一抖,长剑又向卢雄咽喉刺来,卢雄守住门户,唰唰几刀将对方刺来的剑势尽数化解。
对于身后两名用刀之人的攻击,他只尽量闪躲,不敢转身抵挡。
几招过后,卢雄暗暗叫苦,这使剑之人武功在他之上,再加上后面两人,他没有半分胜算。
眼前局势可说万分危急,卢雄受三人围攻,其中一人在他之上,再加上他背后还受了伤。
若非他打斗经验丰富,早已经落败。
三名偷袭之人都用黑巾蒙面,不发一言,卢雄忙于招架,更没有机会出声呼救。
狭窄的巷子里,只听得到兵刃撞击声和卢雄剧烈的喘息声。
卢雄脸色已一片灰白,照此下去,十息之内他将血溅当场!
便在这时,一阵娇笑声忽然从头顶响起,卢雄心中大喜,他已听出这声音是谁的了。
另三人则都大吃一惊。
抬头看去,只见一名娇小女子坐在墙头上,右手握着一个小风车,双脚一摆一摆的,欢快的说:“卢统领,你之前诬陷我们,可想过报应会来的这么快吗?”
卢雄急道:“快救我!”
凤盈嘻嘻笑道:“我干嘛要救你!喂,你们三个,赶紧把他杀了吧!”
那三人早已停了手,成“品”字形将卢雄包围在中间。
他们见两人相识,只当他们在开玩笑,自不会相信凤盈说的是真话。
那名使剑的男子瞥了卢雄一眼,冷冷道:“他已中了毒镖,你们俩对付他,我去对付那女的。”
凤盈怒道:“你对付我做什么,赶紧将他杀了,不然我将你们都杀了!”
使剑男子冷哼一声,一挥手,几点寒星向凤盈射去,然后纵身跃起,朝着凤盈刺了过去。
卢雄只用对付两人,本来压力大减,但斗了一会,渐觉身上越来越软,力气一点一点消失,心知暗器上的毒素发散开了。
他强咬着牙坚持,对方砍来的刀光也只闪不挡,然而身体僵硬之下,接连中了两刀。
便在这时,只听一声惨叫声响起,空中落下一片血雨。
紧接着噗通一声,那名与凤盈交手的持剑男子砸落在卢雄身侧。
卢雄和那两人都吃了一惊,向持剑男子看去。
只见他两只手都被凤盈砍下,上半身如同一根长棍,在地上惨叫挣扎着,像条脱水的鱼。
凤盈轻飘飘落在持剑男子身边,踢了他一脚,哼道:“叫你去杀他,你偏偏不听,非要找死!”
抬起头,看见卢雄双脚发颤,显然已支持不住了,欣喜道:“喂,他快不行了,你们俩别发呆了,快杀了他!”
那两人二话不说,转身飞奔跑走了。
凤盈怒道:“不许走!”足尖一点,朝着两人追去,速度迅如鬼影。
卢雄再也支持不住,瘫坐在地上,不住喘着气。
不多时,远方传来两声惨叫声,然后凤盈满脸不高兴的走了回来。
走到持剑男子身边,手起剑落,将他也杀了。
卢雄瞧见她的凶残,心中砰砰直跳,急忙道:“凤盈姑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凤盈冷哼一声,也不看他,朝来时的方向去了。
卢雄虽然中了毒,但此时却绝不敢再喊她救自己,默默咬牙坚持着。
没过多久,正当他头晕眼花时,只听脚步声响起,却是一群百姓沿着巷子走了过来。
他们在街上连连听到惨叫声,便结伴过来查看,发现地上的持剑男子后,有人惊呼:“那人好像死了!”
“快去报官呐!”有人喊道。
又有人朝卢雄道:“喂,是你杀的人吧,你可别想逃!”
卢雄急忙道:“我是周王府侍卫统领卢雄,这人是歹人,你们去报官或者去周王府通报一声都行,卢某人必有重谢!”
“真的吗?”有人怀疑道。
“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你们瞧那死尸,穿的鬼鬼祟祟,脸上还蒙着面巾,一看就不是好人。”
听了他的话,当即便有人悄悄离开,有的去报官,有的去了周王府。
许久后,马蹄声响,周王府侍卫们骑着马疾驰而来,卢雄一直咬着舌尖坚持,直到看到他们,精神一松,终于昏了过去。
……
武承嗣从军营回来时,沿着走廊去偏厅的路上,文荣将卢雄遭遇刺杀的事汇报了。
“他情况如何?”武承嗣身形顿了一下,问道。
文荣道:“幸好关键时刻,凤盈亲卫从旁经过,救下卢统领。他只受了点皮外伤,中了点毒,梅郎中已经看过了,说不碍事。”
武承嗣皱眉道:“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文荣道:“有名刺客被凤盈亲卫杀死,卢统领醒后辨认过那人,说并不认识他。我也问过卢统领,他说想不出是谁想杀他。”
武承嗣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文荣接着道:“殿下,还有一事,今日早晨,府中两名侍卫在外面被人杀死了。”
武承嗣眉头又皱了起来,问:“是谁杀了他们?”
文荣道:“还未抓到凶犯。万年县的县令来过府中,说会亲自抓此案,尽快给咱们一个答复。”
武承嗣沉吟不语。
文荣道:“殿下,那两名侍卫家中都有老人和孩子,您看要不要给他们发抚恤款?”
武承嗣道:“那是自然。”顿了一下,缓缓道:“文总管,你觉得卢统领被刺的事,会不会与那两名侍卫被杀案有关?”
文荣微微一惊,连声道:“对啊,这一点属下倒疏忽了。”
武承嗣道:“这件事你亲自去调查一下,必要时可以调动府中侍卫、亲卫和金吾卫。”
文荣拱手应诺。
武承嗣在偏厅与几位夫人一同用过晚膳后,洗了个澡,来到李芷盈正寝。
李芷盈挺着个大肚子,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武承嗣瞧见后觉得颇为有趣。
以前他还不觉得李芷盈天天梳妆有什么问题,但自从娶了刘岚霜和徐文清后,两人加起来的梳妆时间也比不上她,这才知道这位夫人竟这么爱美。
李芷盈见他进来,立刻道:“夫君,祖父生病了,明天恐怕来不了。”表情颇为苦闷。
武承嗣吃了一惊,李勣这把年纪,生病可不是小事,忙问:“他老人家病的不重吧。”
“祖父的身体颇为硬朗,只是有些头晕,不算太严重。”李芷盈时常给李勣把脉,对他身体很了解。
武承嗣松了口气,道:“那明天的晚宴还办吗?”
李芷盈道:“祖父不在,办了也是白办,我想换个日子再办,你觉得如何?”
武承嗣笑道:“一切都听夫人的。”
李芷盈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什么事,神色一肃,道:“夫君,我听说卢统领今日遭人刺杀了。”
武承嗣点了点头,沉声道:“是有这么个事。”
李芷盈表情十分凝重,道:“夫君,我感觉最近府中情况不太正常。”
武承嗣素来看中妻子的意见,问道:“哪里不太正常?”
“你几天前遇刺,那对蜀地夫妇现在还未抓到。紧接着府中又死了两名侍卫,卢统领也遇刺了。就连红茗昨天也险些被人杀死。”
武承嗣目光一闪,道:“你说有人想杀红茗?”
李芷盈点头道:“昨日她一名堂姐过来找她,把她骗出了府,然后便有三名凶徒突然出现,想要杀她。幸好府中一名亲卫刚好经过,救下了她。”
武承嗣凝思不语。
王府一下子发生这么多事,确实有些不正常。
仔细一想,卢雄和那两名侍卫还能有点联系,红茗却实在扯不上什么关系。
她一个整日待在府中的小丫鬟,怎会惹上杀身之祸?
武承嗣想了好久,实在想不清这几件事的联系。他明日还有军务,便不再多想,早早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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