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阳坊的安远伯府,在长安城极为有名。
虽是一座伯府,府邸之宽阔,却还要胜过一般候府、公府。
对此,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因为府中不仅住着皇后的亲外甥贺兰敏之,还住着皇帝宠爱的魏国夫人贺兰敏柔。
府邸坐北朝南,后园中有一座巨大的马球场,占了伯府四分之一面积。
碧草如茵的球场上,红蓝两支队伍如同捉对厮杀的军队般,每人手上一根一米多长的球杖,马蹄纷飞,嘶吼如雷。
他们争夺的不是对方性命,而是地上一颗拳头大小的空心木球。双方各十人,两边各置一个球门,与蹴鞠高高的风流眼不同,马球球门设在地面。
就在双方打的不可开交时,一名貌美的年轻女子小跑着进入球场,大声喊道:“伯爷,伯爷,普海大师来了!”
她只顾着寻找自家伯爷,却没注意到身后一人骑马向她冲了过来,随着马匹越来越近,那女子终于听到声音,转头一看,不禁花容失色。
谁知那马上骑手在即将撞到女子的一刻,猛一调方向,马匹从女子旁边经过,骑手一操手,便将女子抱在怀里。
那女子抬头一瞧,拍着胸口嗔道:“伯爷,您真坏,吓死人家啦!”
但见抱住他的男子额头绑着一条红巾,年轻俊美,英武不凡。
“你这丫头也忒胆大,连本伯的马球场也敢乱闯乱跑,也不怕被马儿踩到,看本伯罚不罚你!”英武男子微笑道。
那女子吐吐舌头道:“人家太着急了嘛,您想怎么罚我?”目光看似胆怯,实则透着几分期待。
“这样如何!”英武男子将头埋在她羊脂一般的脖子上,乱嗅乱啃,女子一边喊着不要,一边“咯咯”娇笑个不停。
忽然,她想起什么似的,忙道:“伯爷,普海大师来了,国夫人正在接待他呢!”
“本伯正忙着呢,就让妹妹先接待他好了!”英武男子一边继续忙活,一边回答。
貌美女子娇喘连连道:“他、他看起来脸色很凝重,说、说有重要事情找您,国夫人也让您快些过去!”
英武男子终于停下手中动作,抱着年轻女子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显出极高明的骑术。
下马后,他脸上表情已恢复严肃,向大堂方向阔步而去,他身后的貌美女子正要小跑着跟上,英武男子头也不回的说:
“袖荷,我们要谈些正事,你就别跟去了。”
貌美女子“哦”了一声,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这英武男子,正是武皇后的外甥,安远伯贺兰敏之。
在长安城中,贺兰敏之的名声毁誉参半,有人认为他文采风流,潇洒不羁。也有人觉得他不过是个贪花好色之徒,寡廉鲜耻之辈。
不管是喜是恶,无可争议的是,他确实有其过人之处,不仅相貌堂堂,文武双全,而且精通音律,长安城中暗暗倾慕他的女子不计其数。
甚至有传言说平康坊三大都知之一的蓝小楼也对其倾心。
然而尽管拥有这么多东西,贺兰敏之却并不满足,他对自己拥有的东西只觉理所应当,毫不放在心上。然而对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却耿耿于怀,思之切之。
穿过耳门,进入大堂,他的妹妹魏国夫人贺兰敏柔正言笑晏晏的与普海和尚交谈。
贺兰敏之能看出来,普海和尚的笑容十分僵硬,显然心思并不在聊天上。
普海是名三十多岁的和尚,身材颀长,面容清秀,瞧见贺兰敏之后,急忙站起身,合十道:“伯爷,出了点状况。”
贺兰敏之一挥手,让下人全退下了,走到上首位置坐下,问道:“什么状况?”
“那名瞧见我做案的尼姑出问题了!”
贺兰敏之眉尖一挑:“你不是说她又聋又哑吗?还能出什么问题?”
“她是又聋又哑,可还能写字。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一直派人寻她,今日下午寻得她下落,便派了一名弟子将她杀了,可不想我那名弟子却被人给捉了!”
贺兰敏之霍然起身,沉声道:“你干嘛派自己的人去动手,我不是告诉过你,有事可以去找高隆吗?”
“哥,你别这样对大师说话?太过无礼啦!”魏国夫人撅嘴道。
普海苦笑道:“这事的确是贫僧没有考虑周全,伯爷生气也是应该的。”
贺兰敏之脸色缓和了些,朗声道:“我不是怪大师,只是这事干系太大,一个不好就会反噬到我们身上,不可不慎。”
“伯爷说的极是,贫僧也知不该派自己人去动手,然而贫僧已被大理寺的狄仁杰给盯住了,实在无法去找高隆,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贺兰敏之大吃一惊,急道:“狄仁杰为什么会盯上你,是不是你留下什么马脚?还是有其他人也看到了?”
普海低下头,颇为歉意地说:“贫僧在案发庭院处,不小心遗落一串佛珠,这才被大理寺的人找了过来。”
贺兰敏柔微笑道:“不就一串佛珠吗?有什么打紧。”
贺兰敏之一抬手道:“不,狄仁杰这个人我听说过,此人一年多时间,就将大理寺积压的大量案件判决,涉案之人有一万多人,却无一人冤诉,足见其能。从现在开始,我们行事须万分小心!”
说到这里,他直直盯着普海:“大师,既然狄仁杰盯上了你,你为何还直接过来找我?”
普海合十道:“伯爷放心,贫僧是趁狄仁杰离开,才过来此处的。”
贺兰敏之松了松眉,道:“那便好,不知大师徒弟是被哪个衙门抓去了?”
“那尼姑躲在夜雨秋中,贫僧那徒弟是被夜雨秋护院给捉住的,他是个好孩子,被捉住后就自尽了。”
魏国夫人感叹道:“名师出高徒,不愧是大师门下弟子,既然他死了,大师还担心什么呢?”
贺兰敏之皱眉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就算他死了,别人也知道他是光义寺的和尚,大理寺的人如果得知,只怕立刻就会怀疑到大师身上。”
普海叹道:“伯爷说的极是,其实贫道也事先派另一名弟子去找过吏部的徐员外郎,让他帮忙照应一二,谁知徐员外郎突然派人通知我,说这案子被周国公给撞上了,他正在亲自审问!”
“啪”的一声,贺兰敏之手中茶杯一个不稳,摔落在地上。
贺兰敏柔脸上也露出担忧神色,惊慌道:“哥,是不是情况有些不妙,要不要我去找陛下?”
贺兰敏之一摆手道:“还没走到那一步,就算武承嗣知道是普海大师派人杀的人,也找不到证据,只要普海大师来个死不承认,他也无可奈何。”
“那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魏国夫人歪着头问。
“我担心的是他察觉出普海大师杀那尼姑的目的,进而知道普海大师与白云庵的案子有关联!”
“那也不必担心呀,大师不是说唯一的人证就是那尼姑吗?如今尼姑死了,谁还知道大师在白云庵做了什么呢?”贺兰敏柔不以为然道。
“不,不,所有事情都是相连的,如果狄仁杰对白云庵的案子起了疑心,那说不定也会对郑家的案子起疑心。”贺兰敏之露出深思的表情。
普海道:“伯爷是担心高隆那边出问题?”
“不错,他可是什么都知道,要是大理寺追查到他身上,事情就不妙了!”贺兰敏之目光中闪烁着冷光。
普海见他表情,就知他想杀高隆灭口,而且绝不会派自己人动手。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让普海来动手。
但普海却并不想这么做。
“伯爷,夜雨秋的案子过后,狄仁杰和武承嗣一定都会盯上贫僧,贫僧这边实在不好出手,不如您和高隆说一声,让他出城避避风头如何?”
贺兰敏之深深看了普海一眼,微笑道:“好罢,高隆毕竟跟随我多年,可以的话,本伯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
普海站起身,向两人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了。
出了伯府大门,普海上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向光义寺返回。
他离去后不久,一名黑衣男子从街角现出身形,望着伯府大门的目光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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