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罗瑞文、沈远文、董升扬是真真傻眼了,也真真惊慌了。
三人都没想到,贾芸一个时辰前才拿下了汪炳东,一个时辰后的现在竟然又要拿下董升扬了。
董升扬这回本来是要联合罗瑞文、沈远文一起给贾芸施压,让贾芸释放汪炳东或将汪炳东移交给扬州知府衙门。
结果没想到,他这次来到锦衣府千户所, 成了一局“自投罗网”,被贾芸以跟私盐有染为理由、以汪炳东为证人给拿下了。
就连邹锦这次都傻眼了,他事先可不知道贾芸的具体计划,不知道贾芸会霸道到如此程度。
一群锦衣开始捆绑董升扬,董升扬惊慌之中没有向贾芸求饶,而是向罗瑞文、沈远文求救起来:“罗大人救我,沈首总救我……”
罗瑞文、沈远文赶忙劝阻贾芸,奈何无论他们说什么,贾芸都没有改变主意, 神态威严之中,让一群锦衣将董升扬押去了牢狱。
大堂内只剩下了贾芸、邹锦、罗瑞文、沈远文四人。
沈远文语气不满道:“贾大人,现在汪炳东被你拿下了,董升扬也被你拿下了,难不成接下来你连其他五位总盐商也都要拿下?甚至连我都要拿下?”
贾芸严肃回应:“不瞒沈首总,由于总盐商跟私盐有染之事甚是恶劣,既然这回汪炳东招供了,除了沈首总,其他总盐商都跟私盐有染,其他五位总盐商我锦衣府自然也是要拿下的!”
“至于沈首总,既然汪炳东的供词里没有你的名字,我锦衣府自然就不便拿你了。”
沈远文:“……”
他当然知道自己也是不干净的,不仅跟私盐有染,还有其他枉法之事。
此刻当他听完贾芸的这番话,心里虽有庆幸,但更多的是担忧。
在他想来, 贾芸此次如此霸道的拿总盐商们,应该是为了催捐, 而贾芸对催捐之事如此霸道,他们这些总盐商想要拖欠捐输就难了……
顿了顿后,沈远文道:“贾大人,我想有一事需要提醒你,别说你一下子拿下七位总盐商了,即便你只是拿下其中二三位,就会对扬州盐业造成严重波及。”
“我扬州盐业每年缴纳的税银,占了我朝财政收入的二成以上!”
“若扬州盐业大乱,不仅会严重影响到我朝财政收入,也会导致很多人吃不上盐,也就可能会出现天下大乱的危险局面!”
“请大人仔细想想,这样的后果你是否承担得起?”
“另外,还有一事我今日也坦诚地提醒大人。”
“想来大人必定也知道,我扬州八大总盐商,每一位背后都牵扯到诸多的朝廷官员甚至皇亲国戚、王公大臣的利益。”
“意味着大人每拿下一名总盐商,就相当于在招惹诸多的朝廷官员甚至皇亲国戚、王公大臣。”
“大人还年轻,且是天降奇才,何苦为此给自己招惹大麻烦?”
这些话确实够坦诚了, 坦诚的背后,其实就是在威胁贾芸!
贾芸听完这些话, 神色严肃,没有惊慌之色,只是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谁让我已经成了天治帝的一把刀甚至一枚棋子呢!
他很清楚,自己此次举刀斩入两淮盐业这个很大的乱摊子,会让他陷入很危险的境地,短则一二年,长则几年,他这枚棋子会被天治帝抛弃。
然而他此次若不这么做,就不能完成此次的皇命,他这枚棋子就会更快的被天治帝抛弃。
他果断做出了第一种选择,就是举刀斩入两淮盐业!
因为做出这种选择,可以让他给自己争取一二年甚至几年的时间,期间他依然会是尊贵的大人物,甚至可能会继续升官……
而他就可以利用这些时间悄悄打造自己的出路!
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自从当初他突然被调任为锦衣府指挥使,他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甚至在更早之前,当天治帝准备将他当成一枚可以好好利用的棋子时,他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显然,沈远文以为贾芸年纪轻,以为贾芸在拿下扬州总盐商们这件事上不知分寸,却不知关于此事贾芸比他想得更深远,此次来扬州也做足了准备!
贾芸这次铁了心要招惹两淮盐业涉及的贪官污吏。
然而,扬州盐业确实不能乱,不能严重影响到庆朝的财政收入,也不能导致很多人吃不上盐,不能导致天下大乱的局面……
否则哪怕贾芸此次完成了皇命,他也会被天治帝治罪,甚至很快就被天治帝抛弃。
这时,贾芸突然对沈远文道:“沈首总,皇上有一份圣旨给你!”
此话一出,罗瑞文、沈远文又一次傻眼了,邹锦也又一次傻眼了。
天治帝竟然专门下达了一份圣旨给沈远文?
这种事可是稀罕啊!
要知道,虽说沈家的后台很强大,沈远文的亲妹妹目前是沈贵太妃,胞弟沈远道是从二品文职高官,沈家还有几个人在朝廷做官,沈远文本人也捐了个官,但沈远文的主要身份是商贾,捐的官也没多大。
这种情况下,天治帝给沈远文下达一份圣旨,确实是稀罕之事了。
沈远文愣了一下后问道:“此事果真?当今皇上有圣旨给我?”
贾芸道:“沈首总莫非以为我敢拿这种事诓骗你?”
沈远文忙道:“大人误会了,我只是没想到当今皇上竟会对我下达圣旨,不知圣旨眼下在何处?”
贾芸没有回应,直接从身上穿着的黑色飞鱼服里掏出了一份金煌煌的圣旨,沉声道:“扬州盐商沈远文听旨!”
顿时,沈远文在贾芸跟前跪了下来。
就连邹锦、罗瑞文都在贾芸跟前跪了下来。
圣旨到,如皇帝亲临,此刻现场哪怕有皇亲国戚、王公大臣都得跪迎圣旨。
贾芸当即用严肃的语气宣读了这份他特意找天治帝要来的圣旨。
圣旨的大致内容是,命令沈远文这位扬州首总,锦衣府在扬州办皇命期间,沈远文务必维持扬州盐业不乱,否则会被问责!
沈远文听完这份圣旨,心里有喜有忧。
喜的是,天治帝不仅专门对他下达了一份圣旨,还在圣旨中对沈家多年来对太上皇和庆朝的贡献有所称赞,而且天治帝此次对沈远文下达这样的皇命,说明天治帝瞧得起他这位扬州首总。
忧的是,贾芸这位锦衣府指挥使此次下扬州,竟然带着这样一份圣旨,无疑说明了天治帝此次对催捐之事铁了心,也对贾芸很信任,贾芸这次企图拿下七位总盐商,多半是经过天治帝同意了的!
如此一来,他们这些总盐商想要拖欠捐输就不仅是难了而是很难了,若是还要继续拖欠,后果会很严重啊!
贾芸居高临下俯瞰着跪在自己身前的沈远文:“沈首总,接旨吧!”
沈远文接过了圣旨,随即跟邹锦、罗瑞文一起站了起来。
贾芸看向罗瑞文,沉声道:“罗大人,此次我率领锦衣军来扬州是为了完成皇命,若我锦衣府在办皇命期间,遭到你这位扬州知府的阻扰,到时就别怪我锦衣府连你也拿下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罗瑞文满脸苦涩。
事到如今,他在贾芸面前只能服软了。
因为锦衣府实在是霸道,也因为罗瑞文也已经从方才这份圣旨中看出了天治帝对催捐之事的铁了心,对贾芸的很信任……
苦涩之中,罗瑞文道:“贾大人,我先告辞了。”
不料贾芸道:“抱歉,罗大人,此时你不便离去,劳烦你在这千户所里等候。”
罗瑞文下意识问:“为何?”
贾芸道:“因为今晚我便要拿下另外五位总盐商,不瞒罗大人,若此时任你离去,我怕消息会传入那些总盐商耳中,从而让他们逃了,耽误了我锦衣府拿人之事,也耽误了我此次的皇命!”
罗瑞文忍不住怒了:“贾大人,我好歹是从四品的朝廷文官,且是扬州知府,你如此防备我,甚至要临时关押我,是不是忒过分了!”
贾芸沉声道:“罗大人,我可没说要临时关押你,只是让你临时在这千户所里等候罢了,何况今日是你主动前来千户所的,若你不主动前来,我也不会如此对待你了。皇命甚为紧要,由不得我不谨慎行事!”
罗瑞文:“……”
贾芸继续沉声道:“我想我需要再提醒一回罗大人,此番我锦衣府来扬州办的是紧要的皇命,希望你好自为之,若你有任何阻扰的行径,我锦衣府绝对会将你这位从四品的扬州知府也拿下!”
罗瑞文:“……”
贾芸当即又召唤来了一群锦衣。
贾芸指了指罗瑞文,对锦衣们喝令道:“你们在大堂守着罗大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让罗大人离开,也不得让任何人来见罗大人!”
“是!”
锦衣们恭声领命。
沈远文此时脸上也有苦涩。
他想到了,贾芸现在连罗瑞文都扣押了,他今晚可能也会被扣押在这千户所,在贾芸没有拿下其他五名总盐商之前,不会放他离开。
邹锦心里已经对贾芸感到了赏识。
虽说他不喜锦衣府的霸道,但他眼下已经情不自禁对贾芸赏识起来了。
他眼下就已经可以预见到,因为有了贾芸和锦衣府的出手,对八大总盐商催捐之事应该可以完成了。
要知道,这件事不仅是贾芸背负的皇命,也是邹锦背负的皇命。
哪怕天治帝已经通过圣旨要求邹锦这位两淮巡盐御史此次全力协助贾芸,也就是,贾芸为主邹锦为辅,但贾芸如此卖力的催捐,也是在帮邹锦完成他背负的皇命,他自然是巴不得的。
贾芸看向沈远文:“沈首总,请随我移步暖阁,我还有要事跟你相商。”
又对邹锦道:“请邹大人在此稍候片刻,等我跟沈首总相商完了要事,也有要事跟你相商。”
邹锦果断点头:“好!”
沈远文则苦涩地问:“不知大人还有何事跟我相商?”
贾芸道:“你跟我去了暖阁自会知晓。”
当即,贾芸带着沈远文来到了大堂附近的一间暖阁。
时间紧急,贾芸今晚还要忙着去捉拿其他五名总盐商,于是,当他带着沈远文走进暖阁后,直接开门见山:“沈首总,这里没有别人了,有一事我可以告知你了。”
沈远文问:“何事?”
贾芸道:“方才汪炳东在招供时,其实不仅供出了除了沈首总之外的其他六位总盐商都跟私盐有染,也供出了沈首总跟私盐有染!”
沈远文顿时瞪大了眼睛:“大人,汪炳东若果真如此招供,便是在信口雌黄、血口喷人了……”
不待沈远文将话说完,贾芸打断:“沈首总,你有没有跟私盐有染,我想你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我锦衣府想要获得此事的其他证人证据也并不难!实话告诉你,就连当今皇上对此事都有所耳闻!”
沈远文吓得脸色都有点白了:“……”
曾几何时,扬州的总盐商们对私盐这种事都很忌讳,因为知道沾染了这玩意儿就是大罪,然而如今的扬州八大总盐商在这方面就没有一个是干净的,都或多或少跟私盐有染。
因为官场层层剥削,官盐价格贵于私盐,私盐泛滥,官盐不敌私盐,再加上扬州总盐商为了维持发展官商关系而穷奢极欲,如果扬州总盐商不跟私盐有染就会入不敷出。
能当上总盐商的人几乎都是贪婪之徒,岂会愿意入不敷出?又岂会眼睁睁看着其他总盐商通过私盐大赚特赚而自己入不敷出?
其实,不少官员都对此事有所了解,就连天治帝都有所了解,只是此事甚是棘手,就连天治帝整治起来都感到棘手……
沈远文也知道不少官员都对此事有所了解,但当他眼下见贾芸当面揭穿了这件事,还搬出了天治帝,他还是难免吓得不轻了。
不料贾芸又继续道:“沈首总,汪炳东除了供出了你跟私盐有染,还供出你有其他枉法之事!”
沈远文闻言更惊吓了,一时间都不知如何回应了,心里已经恨上了汪炳东……
事实上,这次贾芸是在说谎了,汪炳东可没供出沈远文有其他枉法之事……
贾芸是在故意威胁沈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