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后院。
要进宫面圣,顾青媛不能不郑重一些,按照规制换了衣裳。
坐到妆台前,霜枝利落地帮她梳了发髻,又拿螺子黛帮她画眉。
还未好,就见裴谨廷从外头走了进来,从霜枝手里接过螺子黛,道,
“我来吧。你去帮我找一身正红的衣裳,料子和花纹和你家夫人身上的一样。”
顾青媛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裴谨廷身上的衣裳,紫色的长袍,衬得长身玉立,有什么不好?
裴谨廷留意到了她的目光,嘴角勾了起来,坐到她的身边。
旁边的石砚被移过来,透着光泽的螺子黛在上面轻轻磨碾几下,加水调和后,仔细沾了沾。
没等顾青媛开口,男人就探手到了她脑后,揽住她的头,托在掌心,脸正正对着他。
柔情蜜意心,黛眉弯弯画。
他仔细打量了几眼,好似雕刻印章的匠人,精细地,用螺子黛细细地雕画着她的眉。
温热的呼吸,轻轻地,好似羽毛般拂过她的脸颊。
他们好似从没有这般过。
顾青媛轻轻看了一眼裴谨廷,一动不敢动。
他漆黑的眸子里装载着她的影子,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令人回味无穷的暧昧。
她觉着自己的心跳,好似有些不受控制。
砰砰,砰砰。
霜枝早就乖觉地屏退了屋子里的侍女,退到屋外。
安静的房内,只剩下雕花窗下,那对画眉的夫妻。
男人极轻地帮顾青媛画好眉后,手掌从后颈滑到她的下巴。
捧着她的脸,细细看了好久好久,看得顾青媛忍不住在心里想,他是不是又和从前一样作弄她。
帮她画一个蚯蚓眉了。
然而,还未等她开口询问,一阵清风从红豆树下吹进窗中时,男人微微低头,唇轻轻点在了顾青媛的眉间。
“很好看!”
裴谨廷的唇离开她的眉间,又拿起旁边玫瑰膏一样的口脂,取了一点点,轻轻抹在她的唇瓣上。
她的唇舌本来偏红,如今再加上一层薄薄的口脂,顿时就透出几分诱人的亮泽来。
“一会我再吃了它。”
看了许久,眼前的男人,在她耳旁,声音低哑,带着坏意轻笑。
顾青媛轻轻抿了下唇,男人的眼眸暗了暗。
屋外,红豆树下,陈昭拧着帕子,看见正屋雕花窗下,那个穿着月白锦袍的男子,轻扫娥眉。
她手中的帕子被拧成一团。
景珩,怎么就不能放开顾青媛呢?
明明这次阮氏揭穿顾青媛身份,是最好赶走顾青媛的时机。
舅母连休书都下了,到底还是棋差一着,没去官府过印,让顾青媛有了翻身的机会。
陈昭越想越心慌气不顺。
尤其看到刚刚那一幕,哪怕她看不到裴谨廷的脸,也能想出他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
她何曾得到过裴谨廷那样的柔情蜜意呢?
这一次,她留在顾家养身体,并未博得裴谨廷更多的心疼和关爱,可以说损失惨重。
她开始默默算计,该怎么才能将顾青媛赶出裴家,以泄她心头之恨?
屋内,裴谨廷换下身上的月白锦袍,转身换上霜枝备好的衣裳。
料子恰恰和顾青媛是同一匹布的料子,连团纹都是一样的。
她愣了一下,眼前的男人,身姿高挑如松,平日里多穿官服就已经够扎眼了。
今日这般穿更加。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顾圆圆。你在垂涎为夫的美色吗?现在不行哦?等从宫中出来,让你为所欲为……”
裴谨廷慢条斯理地递了条玉带给她,示意她帮忙。
顾青媛被他的话说得面红耳赤,慌乱地拿过玉带,束在那劲瘦的腰间。
马车上,裴谨廷同顾青媛说了些见到陛下后,有可能的反应。
顾青媛俱都听了记下了。
“陛下是个明君,能听得下逆耳忠言,顾圆圆,你还是要悠着点。”
车窗帘被风卷起,顾青媛一顿,她要说的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裴谨廷。你不问我见陛下是做什么吗?”
裴谨廷斜靠在车厢壁上,挑眉看她,悠然地语气中带着无奈的抱怨,
“我问,你会说吗?”
“再说,夫妻一体,你要做的,也就是我想做的,大不了挨板子时,为夫多帮你挨几下。”
顾青媛一时没开口,只是唇下抿了抿,别过脸去看向窗外。
裴谨廷盯着她闪避的眼神,喉间溢出一丝轻哼。
今上年轻时辅佐先帝打天下,南征北战,在众兄弟中脱颖而出,以三十岁壮年而登基。
至今二十来年,修文偃武,海晏河清,朝中文武无不甘受驱策。
裴谨廷带着顾青媛求见时,他正在批阅折子,听到两人求见,放下朱笔,诧异地看着身旁的大监,
“不是说那臭小子旧疾复发了?怎带着妻子进宫来了?”
大监立在一边,听到这句,躬身道,
“许是久不见陛下,这是来给陛下请安了。”
皇帝侧过身,端起茶盏,喝了口,“只怕是有事。让他们进来吧。”
顾青媛跟着裴谨廷进门,压住骤然加快的心跳,定了定神。
她能感觉到来自对面那道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
她始终垂着眼睛,稳稳地行礼,连头发丝也不曾动一下。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极为沉稳,就像一池风吹不动的水。
裴谨廷拉着顾青媛起身,没等两人说话,皇帝就先吹了吹茶汤,看着裴谨廷身旁老实站着的年轻女孩。
“今儿来见陛下,是谁给你支的招?你父亲的那些交好,还是别的人?”
裴谨廷看了眼顾青媛,忍不住道,
“陛下。都知道您未卜先知,倒也不用如此咄咄逼人。”
顾青媛攥了攥手心,盯着光洁的青石地板,
“禀陛下,今儿撒谎来见陛下,全是臣……妇一人所想,一人所为。”
皇帝点了点头,把茶盅往桌上一放,手顺势背在身后。
“那你就说说,来见朕,想说什么吧。”
裴谨廷又要开口,皇帝忽抬手制止他,半真半假的下令道,
“你,不要说话,让你媳妇说。”
顾青媛敛眉低头,叩拜在地,
“今日臣妇进宫,是为镇国公而来。”
“臣妇已经快两个月未曾收到北疆的信,臣妇想知道,镇国公的近况如何,是否平安,差事办得好不好。”
她挺直着脊背,腔调平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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