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红色的半凝固状污血已经没过脚踝。
一个个奇形怪状,哪怕最恐怖的传说都难以描述出的怪物,从鲜血中酝酿。
洛萨跟般若背靠背,不断击杀着一只又一只飞扑而来的怪物,但怪物们源源不断,仿佛永远也杀不干净一样。
血水飞溅,一头恶犬般的血色怪物,向洛萨扑来。
他皱起眉。
这只怪物,他分明之前就曾亲手斩杀过一次,每一处细节都对的上,要知道,这些怪物数目虽然众多,但迄今为止,他可还没看到过重样的。
“它们在复活?”
但这一次,洛萨手中覆着明显克制黑暗生物的圣炎的十字剑,竟不像上次那样,轻易将其一剑两断。
怪物的断截面,血色怪物的躯体,变得焦黑,但它竟仍有余力,一口咬向洛萨。
般若下意识抬盾反击,另一只直接攥住了袭来的另一只怪物的前肢,将其狠狠掼在地面。
“它们每杀一次,就会变得越难杀——它们在适应我们施加的攻击。”
洛萨大声提醒着。
但洛萨说完,突然意识到根本就没人回应。
身边的人,不知不觉间,竟已都消失不见了。
“欢迎来到我的私人角斗场。”
男人苍白的面孔缓缓浮现。
他很想在洛萨脸上找到恐惧,或是紧张之类的情绪,但这个身上散发着令吸血鬼难以抗拒的醉人芬芳的敌人,却只是淡定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是不是很后悔刚才没有接受我的建议?”
洛萨冷笑反问:“你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
吸血鬼不急着动手,他也乐得就这样拖延时间。
被拉进对方掌控的世界,被分隔开来,本就是他早就已经预料到的情况,自然不会因此而慌乱,更何况,现在他也已经不是离了扈从们,便毫无反抗能力的战五渣了。
洛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吸血鬼的表情。
一个活了不知多久的老古董,本不该像现在表现得这般没有城府,喜怒形于色,但这怪物,理性已经被兽性吞噬,性格上的缺陷也就凸显出来了。
“而且,我反倒觉得,后悔的人一直都是你。”
吸血鬼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他原本的确是有些后悔的,但现在来看,无论是那面蕴含着无穷死亡力量的鬼脸盾牌,还是这些人体内富含特殊力量的血液,对他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宝物。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他的登神阶梯。
“呵呵,你们,可是为我送上了一份大礼呢。”
吸血鬼冷笑:“我会将你们逐个击破,最后,当着你的面,享用你的女人的,我保证,到那时,我会一分不剩地将她们的每一块血肉认统统嚼碎——但前提是,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他话音刚落,一道黑光便在半空中凝聚。
一手持黑色骑枪,一手持黑色巨剑,戴着仿佛恶魔双角的头盔的骑士,赫然显露出身影。
从黑洞洞的盔缝里,只能看到一对冒着红光的瞳仁。
血色的烈焰从它的体表腾起。
那不是火,只是鲜血魔力沸腾的一种状态。
黑色骑士刚一出现,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凝滞当中,他只感觉胸口处被压了一座大山,便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不少。
洛萨的背后沁出一层冷汗,这个敌人的实力,竟然强大到了这种地步。
“塔洛斯,杀了他。”
吸血鬼冷笑着下令,随即,消失在了血色空间中——他最重视的敌人,可从来都不是洛萨,无论是那个扛着“圣枪”的女人,拿双剑的女人,还是手持鬼面盾牌的女人,都远比洛萨更值得认真对待。
洛萨手中的十字剑再度腾起圣炎。
他微微皱了下眉,有些疑惑于自己方才刚消耗了许多神圣力量,只过了这么一小会儿,竟又有要补满的趋势。
但现在可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鲜血骑士在迈步的同时,身体变得越来越雄伟,俨然一尊从远古走出的泰坦巨人。
他抬起手中的巨剑与长枪,居高临下,看不清样貌的面孔中,竟笼罩起一种神圣之感,仿佛它根本不是污血组成的秽物,而是坐在台后,手捧法典的审判官。
“汝有罪。”
沉重的压力降临,洛萨恍然惊觉,自己的身体竟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唯独思绪还能正常运转。
血色世界里,一个个冤魂从四面八方袭来,它们相貌清晰可见,有不少居然都是洛萨熟悉,或者有印象的面孔。
这些,都是曾死在我手中,或是因我而死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洛萨,猛然发现头顶悬浮的巨剑,像是巨型钟表的表阵,咔嚓一声下降了一个刻度。
洛萨出了一身的冷汗,眼前再度浮现的场景,竟赫然是一座座绞刑架上,伴随着汉斯或库尔斯的一声令下,被集体处决的“反叛分子”。
“汝有罪!”
鲜血骑士的声调拔高了一个维度,紧跟着,斜指向下的巨剑,再度下降了一个刻度,宛若悬挂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只要再下降一个刻度,就将斩开他的头颅。
洛萨的心中一片死寂。
他看到了婴孩儿啼哭,看到了战争过后,满目疮痍。
艾拉港内,无数被他的龙炎烧死的人们,围绕在他的耳畔,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罪人,因你而死者,被你亲手所杀者,何止上万?”
“有多少无辜者,多少良善者因你而亡?”
鲜血骑士的声音满怀悲悯:“背负此等罪孽,可曾时刻叩问己心?可曾自知罪孽滔天?”
洛萨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我无罪!”
他的眼神中没有失去理智的疯狂,有的只是一片淡然与平静,他再次重复道:“我无罪!”
“你不会知晓未来,这片土地会经历怎样的劫难。”
“你不会知晓阿尤布王朝在这片土地上的统治终结后,马穆鲁克领主们无一人会专心建设领地,而是互相攻伐,榨取这片土地上的每一滴油脂,也不会知晓突厥人治下的埃及,几百年后的人口,尚不及现在的一半。”
“瘟疫,天灾,兵祸,若没有我,它依旧会永远盛行。”
“不是因我而来,战争才接踵而至。”
“我通往的是一条正确的道路,即使走在这条道路上,不得不付诸于一些恶行,我依旧问心无愧。”
洛萨的声音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响,几乎充斥了整个血色世界,取代了那仿佛主宰万物的鲜血骑士:“后世,自然会有人来审判我,有人为我盖棺定论,是暴君也好,贤王也罢。终究轮不到你一个吸血鬼捏造的伪神来审判我。”
他的衣甲上,金色的圣炎覆盖全身。
他高举起闪耀的十字剑,十字剑的辉光,在此刻竟像是得到了不知从何而来的神圣力量加持,瞬息间便充盈了整个世界。
“执迷...”
“不悟...”
鲜血骑士长叹了一口气,巨剑从天而降,狠狠斩落。
金色的辉光,跟血色光辉撞在一起,一切都模糊不清了。
...
血色世界当中。
让娜正皱着眉,打量着四周。
事情显而易见,她们已经被这只吸血鬼给分割开来了,这种空间上的法术,换做以前,她完全可以凭借圣炎强行突破,但现在她可没有这么充沛的能量。
这么来看,她们几个人里,最有可能突破这道屏障的,反倒是还没精英化的般若了。
只是般若究竟只是精一阶段,实力有限,指望她的话...还不如指望自己手中的这杆圣枪。
她的身后,蓦然响起脚步声。
鲜血凝聚成吸血鬼的身体,他的嘴角噙着微笑,彬彬有礼道:“女士,你的同伴们马上就要死了。”
“我们谈一笔交易怎么样?”
“只要你放下手中的武器,任由我吃掉你,我就放他们离开,怎样?”
他的声音很有蛊惑力,但让娜回以的只有两个字:“圣哉!”
下一刻,天使降临。
熊熊圣辉燃烧着天使的身躯,她高举起手中的圣枪,毫无保留地将手中的武器,投掷了出去。
虽然依旧没能找到敌人的本体。
但现在,显然也拖延不得了。
所有扈从里,她所能发挥出的爆发性实力,是最为强大的,打破敌人的空间,这份职责...
“舍我其谁?”
...
费赖迈堡。
窗外,传来人们虔诚的祷告声。
仿佛这不是刚刚被攻占的异教城堡,而是圣凯瑟琳山下,正在进行晚祷的岩窟修道院。
汉斯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披在入夜后,冷得打哆嗦的朝圣者身上,挎着佩剑,穿着铁甲,领着禁卫军四处巡逻。
费赖迈堡静得可怕。
围绕城堡安营的各部十字军,纷纷派出了信使,询问城中异状,都被汉斯推脱是圣枪显圣了事。
乌尔姆有些担忧地询问道:“汉斯大人,侯爵会没事的对吧。
“当然。”
汉斯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回过头时,笑容中却立刻蒙上了一层阴霾。
相隔仅一堵院墙的城堡内。
芙琳吉拉的肤色由苍白转变为铅灰色,她的眼眸里一片灰败,死亡的力量在她体内,几乎是毫不设防地肆意流淌。
这在正常情况下,跟自杀也没什么区别。
鲜血王庭的血族,是活物,代表了极致的生命力,跟这个世界满身腐朽气味,仿佛从地狱中归来的吸血鬼,除了同样使用鲜血魔力,同样能从人类当中发展后裔以外,根本就是两种不同的生物。
“小姐。”
库尔斯欲言又止。
芙琳吉拉正处于一种活尸化的状态,原本这种小法术是绝对不可能威胁到芙琳吉拉这种鲜血魔法的大师的,但她现在根本就不设防,甚至在主动引导死亡气息对自己身体的改造。
再这么下去,她就要活尸化了。
“别停,我已经感觉到了!”
在度过了最初的痛苦之后,芙琳吉拉的感觉其实并不糟糕,世界像是蒙了层尘埃般逐渐模糊不清,触觉,听觉,嗅觉...五感在消失。
她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就在这片晦暗的世界里,一道猩红的色彩闪过,充斥着怨恨,憎恶等各种负面情绪,那是鲜血的力量——它看起来距离自己很近,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但糟糕的是,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隔了一层很薄很薄,根本无法穿透的薄膜。
“继续,库尔斯,用你全部的力量,我能扛住!”
芙琳吉拉是真的感觉自己能抗扛住,反正也不是很疼,就算活尸化了...也总比顶着这具充满对鲜血贪欲的鬼躯,终日不敢跟洛萨打照面得状态好。
伴随着一声叹息。
库尔斯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变得更深了些。
他手上再无保留,所有的鲜血魔力,尽数灌注于那作用在芙琳吉拉身上,操控死尸的简陋法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