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遥仔细回想着到了西州之后自己的一切所见所闻,最后有了个大胆到不能再大胆的想法。若他其实有意中人,只是隐藏得很深呢?深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呢?
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宁遥淡淡的开了口。
“二皇子确实身患旧疾,此事,不知大皇子是否之情?”
果然,听到了她的话,大皇子明显的愣了愣,随后便侧眸看向了宁遥。他看得十分认真,带着审视的意味,重头到尾仔细将宁遥打量了一番,后便示意宁遥继续说下去。
“的确,你们对外的表现与自身的实际情况是相反的,你才是久病之人,而二皇子则身体健康强健。可你们是兄弟,能做出这样的抉择想必你们之间关系必然不错,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想必你也有所察觉了吧?”
“他总会没有缘由的出现头晕之症,有时也会陷入昏厥吧,一次两次尚且可能是假,可若是长久如此,那便是真的了。”
“你知道这症状的详细情况?”
大皇子眉头紧皱,显然是全被宁遥说中了。看着他的表情,宁遥便知道自己多半已经猜到了,便决定顺着这个方向继续说下去。
“这病确实无法根治,可却也没有那些医者说得的那般神秘难医,气血不足,可慢慢调养,你们西周不是有种传言中可活死人肉白骨的药吗?若是寻得了此物,予二皇子服下,那他这一生便可平安无虞,否则,他这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
“无法施展自己的报复,空有一身好武艺。而且,他那一身武功,终有一日会成为他的包袱,累及他的性命。不过,到那时,你早就死了。”
“怎会?太医说,习武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坏处,这定是你信口胡说诓我的!你不就是想叫父皇签订西周和越国的合约吗?可以,只要你能治好他,我一定会让你如愿的。”
大皇子眉头禁皱,面上满是怒色,显然是不信宁遥的话。又或者……又或者,他其实是信了的,这样说,只是欺骗自己罢了。
看着他的神情,宁遥便知道,他其实是信了的,如此说辞不过是为求自己心安。宁遥极擅揣测人心,便是一眼就看穿了大皇子的心思,却并不打算戳破。她虽对情爱一事随说是淡薄了写,却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之人。
有些话,不能说,说不得。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既是错。
宁遥看着大皇子,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只觉得心里顿时涌起了些异样的情绪。无关情爱,只觉得感慨万千,随即动了些恻隐之心。
不可说的,她自是不会说,可说的,她也不会隐瞒。于是,她决定,好好将利弊与他讲清楚,叫他自己做选择。
“确实,二皇子如今正值壮年,有武艺傍身,此时此事与他确实有利无害,可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内力会越加深厚,但他的身体却会愈加衰弱,总有一日,会承受不住那些内力,这一日到来之时,便是他暴毙之日。”
“再者,他总会有娶妻的一天。可以他的情况,若是娶妻生子,只会加速那一天的到来而已。他注定,只能终老一生。我说过了,此症无法根治,除非是那只存在于传言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赤果碧叶草。”
“宁遥,我不是傻子,你怎么救的五妹我也猜了个大概,父汗没有多说什么,就表示你的所做的都没有问题。”大皇子立刻变了脸色,“我不是五妹,你能救她,就表示那赤果碧叶草你有。”
“将东西交出来,我便放你二人平安离开。”
目的已经达到了,只要拖延到足够的时间,不仅能解决掉大皇子这个麻烦,也能叫二皇子今后成不了威胁。三皇子四皇子亦不足畏惧,五公主为储君,自己与她有救命之恩,因着这层恩惠,她那样单纯的人自然也就做不出什么事情,至于六皇子……
他确实棘手,可只要届时同西州签订了协议,他的长矛便不会对象自己。
“怎么,大皇子难道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就来赴你这场鸿门宴吗?赤果碧叶花那般珍贵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随身带着?”
“宁遥,你究竟,在盘算什么?”
大皇子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宁遥却不再理会他,席地而坐调息着开始发挥作药效的气劲。风白看着她的所作所为,默默出手拦住了欲靠近宁遥的大皇子。
到底是极聪明的人,大皇子看着如今气定神闲为自己调息的宁遥,顿时便想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下大怒,暗中握紧了拳头,最后咬牙切齿的吩咐士兵护送宁遥和风白出宫。
坐上了出宫的车辇,宁遥一直盘腿坐着,以便自己闭目调息,身上的衣服异十分的平整,没有一丝折痕。可宁遥表现得越是这般滴水不漏,风白看着她心下便越是觉得不安,不由又重头到尾细细用目光将宁遥检查了个遍。
可他并未看出什么端倪。
这其实也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他知道,宁遥虽看起来十分的信任他,可却也只是看起来而已。像她这样的人,若想得到她的信任,除非以真心换真心。只可惜,真心这东西,对他们来说,从来都珍贵得很。
本来就没有的东西,又如何拿得出来?
真心这东西,素来一文不值,早就被自己丢下了。这动西,最是无用,是累赘中的累赘。将心比心,风白也知道,其实他自己对宁遥,也没多少信任。他们之间之所以能到如此地步,不过是因为彼此间的利益牵扯罢了。
有些事,不便宁遥出手,那她便可以出钱,找他来解决,他们之间,不过各取所需。再者,像宁遥这样出手阔绰的雇主,有时她也能给自己行些方便,他自也不会断了自己的好财路。
只有傻子,才会和银子过不去。
他一不靠偷,二不靠抢,凭自身的本事赚的银子,又为什么要和它们过不去?
即使他根本就不需要,可宁遥到底救了他的性命。他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行走江湖靠的便是“信誉”二字,梦幽能成为如今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门派,靠的便是“信誉”二字,他身为梦幽的门主,自然不会砸了自家的招牌。
所以,待还清了宁遥的恩情,之后再见,便又是普通的雇主和雇员的关系。
这么想着,风白的心情顿时便好了许多,也就没再继续关注宁遥的反应,直到他听到厚重的宫门落下的身音,听到嘈杂的声音响起,才动手掀开车帘,看着外面人头攒动,发现他们早已出了皇城。
才刚放下车帘坐端正了,风白便感到宁遥周身绷着的气劲就那么散了,还未等他回头去看,便觉得自己肩头一沉,一阵冷冽的提神香的味道就飘了过来。
风白忽然觉得自己心头一怔,那味道仿佛就那样飘进了他心里,在他心头萦绕了许久,最后再他即将迷离的瞬间将他拉回了现实。随即他眉头微皱,侧头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身上昏睡过去了的宁遥。
只一眼,他那早已经被尘封多年的心,忽然间便又生起了些异动。如同久旱的沙漠迎来了一场难得的大雨,叫他生出了些愚蠢的念头。
可那念头还没来得及发芽,便又被他及时扼杀在了摇篮里。
于是,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却生了些侥幸心理出来。
像宁遥这样戒心极高的人,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是不是意味着,她其实……其实是信任自己的,只是她藏得极深,害怕自己叫她失望,才不肯表露出来?
随即,下一秒,明知道不应该,明知道不可以,明明行里有无数个声音在他脑中叫嚣着,他却还是朝着宁遥微微皱起的额间伸出了手,却又在下一秒生生停在了半空,一时间竟紧张得连呼吸也忘了。
因为,他看到,宁遥眼皮下的眼珠不安的动了动,最后缓缓睁开了眼帘。就在风白在不停的想着要如何解释的时候,他才发现,宁遥睁眼之后没一会儿又极不情愿的将眼睛合了起来。
看她不安的表情和微微发白的脸,他很快便得出了一个结论。
宁遥她,做噩梦了。
究竟是多可怕的事,才会叫她露出这副模样?这幅……满是绝望和不安的模样。
他也曾查过宁遥的过去,可关于她的一切,就好像有人刻意改过一样,不管他怎么查,他也还能查到,宁遥在七年前被叶钊收为了义女,之后便送她去了某地学艺。
之后过了三年,南国来犯,叶钊叛国,带着镇南军凭空消失,最后却是这个女子带着早已叛国,销声匿迹了的镇南军从杨璋手中将失地尽数夺回,后一路挥兵北上直逼长安,逼迫皇帝封她入朝为官。
这是他所能查到的关于宁遥的一切。
“宁遥”这个名字就像是七年前凭空出现的一样,连着她这个人,也像是七年前凭空出现的一样。
忽然间,风白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便再也忍受不住,伸出手用指腹探向了宁遥下颌骨的地方,却还未等他来得及下手,马车便停了下来,随即,有个男人便掀开帘子冲了进来,在看到车内的景象后,狠狠看了风白一眼。
身为梦幽的阁主,风白对于杀气无疑是敏感的,他能感觉到来人在掀开帘子后顿时便充满了杀气,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也盈满了杀气,可在他身上,风白却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内力。
就在风白几乎要认定来人不会武功的时候,却叫他从来人身上发现了一丝异样。随即,风白在来人抱起宁遥起身的瞬间,将身子往后一靠,用手支着头,摆出了一副看戏的姿态。
“五皇子,蛊毒缠身的滋味并不好受吧。”
听他所言,燕池停下了脚步,下意识的看了宁遥一眼,确认她真的昏睡了过去才抬眸看向了风白,语气淡然:“阁下的话,在下听不懂。”
见他装傻充愣,风白也懒得揭穿,不管他是真不知青还是故意为之,他忽然有些期待起了这件事真相大白时的后果。于是,他思索片刻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开口。
“给你个忠告,你若是利用过这个女人,千万别被她知道,她这个人,可是睚眦必报,心眼小得很。”
“你这话最好也别叫她听见。”
燕池说这话时语气里带了些明显的挑衅,可风白却没有过多的在意。
本来就是不该在意的。
他需要在意的,唯有与宁遥之间的合作利益而已。
可是,当看到燕池将宁遥抱起缓步离开,心里越难得的涌出一股陌生的异样情绪出来,不知是出于何种情绪,风白颇不耐烦的“啧”了一声,随即,车帘无风自动,他的身影便在眨眼间消失在了马车里。
宁遥依旧在昏睡。
燕池将宁遥带回了房间便一直守在她床边,不让任何人靠近。原本宁遥的暗卫是不愿的,毕竟宁遥曾经对他很是戒备。可那些暗卫,却在看到燕池发间那枚银制的莲花簪子后稍作犹豫,便默许了他的所作所为。
发簪是重要之物,除非主人亲手所赠,他人决不能随意触碰。这簪子虽说不是什么十分名贵的东西,却是宁遥日日戴着的,如今到了燕池手里,这便说明,对于燕池,宁遥已经放下了戒备。
暗卫的一举一动都被燕池看在了眼里,他忽然联想到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猛的一怔,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的守着宁遥。
夜深人静,皓月当空,四周安静得可怕,连夜鸮的叫声都没有,燕池只能听到他和宁遥清浅的呼吸声。燕池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就那样看着宁遥平静的脸,最后鬼使神差的取下了他发间那支发簪。
那是一支银质的发簪,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辉。上面雕刻的莲花栩栩如生,正是当初宁遥送他的。
——蛊毒缠身的滋味并不好受吧。
——她这个人,可是睚眦必报,心眼小得很。
风白的话忽然便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没有任何的征兆。燕池忽然就握紧了手中的发簪,垂下眸子遮住了自己的眼中的情绪,许久之后才重新松开了握着发簪的手,又重新将它簪了回去,再次看向了宁遥。
“你若是个寻常女子……”
这话一说出口,他便立刻惊醒,再未说下去。
她若是个寻常女子又如何?寻常女子与他而言毫无利用价值,便是他们之间遇见了,他也不会给予理会。这世间,从来就没有所谓如果!
他和宁遥之间,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就像她和梦幽的阁主,除此之外,别的一切就不该有!
(久违的跟新,证明我还没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