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空气粘稠的与油脂一样。
清净子刻骨铭心的感受到了此生以来最大的侮辱。
每呼吸一次,就像水银倒灌入口鼻,寻不到一丝的空气。
他面无表情,眼睛用力的眯起,只是为了隐藏眼中充斥着的杀机!
不过那只端在腹前,猛抓念珠,死死攥起,不停颤栗的拳头出卖了他的情绪。
清净子微微的左右偏头,发现视野所及处,所有人都和那个他恨不得剥皮凌迟的年轻人一样,注视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他甚至产生了围观众人都和那个赵子瑜一样眼神戏谑、鄙视的错觉。
清净子血往头上涌,涨红了念,张开嘴唇,下一秒便要应下,但忽然猛地刹住!
是一直以来,让他引以为豪的警惕与稳健,拦住了他。
他早已经过了热血鲁莽的年纪,虽然这么多年来一直养尊处优、悠闲修道,但是不久前林文若猝不及防的发难,唤醒了他身为与天争命的金丹境修士的警觉。
他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但短时间内却又不知道,这丝不安到底来自何处。
赵戎见那个身穿黄紫国师袍,正紧紧握着那颗他心心念念的炉心的道士,在刚要张嘴时突然顿住,合上了嘴,虽然依旧面无改色,但眯起的眼睛已经慢慢睁开,并且松开拳头继续转动那串念珠。
赵戎心中忽地一沉,不过旋即,他便有了动作。
赵戎原本平静的表情,眉头一挑,向右转头,看了眼林文若与右侧的观众席,忽然开心的一笑,耸肩摇头,不再去看清净子,也不再多说,随意转身准备离去。
刚开始仔细揣测那个赵子瑜行为动机的清净子,见状不由又是一怒,被一个岁数还没他十分之一大的黄毛小儿当众反复嘲笑、不屑,饶是他自认为养气功夫不错,也忍不住冒出三分泥菩萨的火气。
不过他没有立即开口,而是乘着赵戎转身之际,偏头左右看了看,在收到了某个紫衣女子的点头确认后,静思了三息,他突然出声。
“赌,为什么不赌?小子,你跑什么?”
赵戎闻言停步,没有马上转身,而是悠悠转头,瞟了眼清净子,“怎么,给你这么多时间,终于想通了?决定不继续怂下去了?还是算了吧,连个这种小事都要想个半天,我怕你输不起。”
清净子冷哼一声,没有接话,而是直接说道:“贫道这件国师袍,名曰天仙洞衣,乃终南国千年传承之物,由众多终南山灵宝炼制而成,上面的一千八百道法阵禁制得到了历代终南国师的加持与补充,作用极多,比如隐蔽主人的修为……”
“行了行了,谁在意你这破烂玩意儿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作用,等会的清谈,若是你们输了,你就把你身上的东西全留下来,穿个裤衩给我滚蛋。”赵戎语气不耐。
此话刚出,正在目睹这场赌局的两千余人产生的声浪更大了,一潮接一潮,一时之间淹过了赵戎这边的声响。
“肃静!”
六一居士皱眉喝斥。
原本沸腾的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全场的目光皆在注视赵戎与清净子二人,不知后者是否敢接下这场荒唐的赌局。
几息过后,果然没让看热闹之人失望。
“可以。”黄紫道士牙缝间吐出两字,随即嘴角勾勒出一道几乎半圆的夸张曲线,露出了森然白牙,一字一句道,“那么,你拿什么和道爷赌?”
赵戎静静看着清净子,终于等来了这个回答,但他此时能感到这个黄紫道士已经被他彻底激怒,并且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恐怖的威压。
眼前道士,可是个构建出人身小世界,化天地为炉,练出了一颗不老金丹的第五境道修。
只是赵戎觉得……也就这样了,毕竟连能在山上叱咤风云的元婴境剑修的虎须他都去摸过,而且他也已经迈上了修行之路,再加上他天生不凡、神姿英发、胆气过人……好吧,赵戎承认,是因为不远处六一居士在阻挡场上这些会影响清谈公平举行的因素,所有他才如此轻松。
赵戎转身,径自走向之前搁放那张折纸的桌案,轻轻伸出一根食指,挑起这张被对折两次的诗笺的一角。
顿时,从纸缝间漏出了一抹星空与明月一角。
徐徐,有清风拂过,扬起了年轻儒生正在挑纸的右手衣袖。
若从远处看此景。
清风满衣袖,星月满诗笺
“这是……”六一居士醉眼朦胧的看了眼,嘴里嘟囔。
小狐妖瞪大了眼睛。
清净子神色严肃下来。
“落花,无我境。”林文若轻声道。
六一居士点了点头,随即环顾了一遍四周,压下了在一阵叹声后,又要掀起声浪的席上众人。
老者回过头来,不禁又多看了眼那张诗笺。
当年,他还是一个凡俗皇子,亦还是一个仰慕先贤,对儒道充满希望的儒生,那时第一次作出落花品是多少岁来着?已经而立了吧,而且也只是落花有我之境而已,记得,她总是笑他愁情太多,匠气太重,若无意外,永远也作不出无我之境的诗来……
可是,后来他为她填好了无我之境的词,她又在哪呢?好像是留在了故国的余晖之中。
故国早已山河破碎,他也苍颜白发,如今蓦然回首……当年为何不与那个女子,那身儒服,那三秋桂子,那满城烽火一起留下呢?
醉眼老者仓促的饮了口酒,仿若饮不尽的葫芦里的酒水从白须间溢下。
六一居士回过神来,看了眼那个要以儒术治家国的林文若,又深深看了眼伸出一指随意按在一首落花无我境诗词上的赵戎,叹息一口。
赵戎指尖处的这首诗,是作与湖心亭赏月的那一夜,本欲在走之前送个某人,结果现在形势所迫只能提前拿出来,作为赌注,应付眼前局势了。
赵戎见周围无人言语,轻声开口,“我的赌注是这首落花品,无我之境的诗。”
清净子目光从那张诗笺上挪开,瞧了眼赵戎,突然,嗤笑道:“不够,你只有这点东西吗?”
赵戎微微皱眉,看向六一居士。
六一居士沉吟一会,点了点头。
赌注确实还差了些。
落花品,无我之境的诗词的确珍贵,特别是对一个山上的仙家门派来说,它可以源源不断的提供给仙家子弟直接突破扶摇境瓶颈,晋升浩然境的机会,只要使用者契合了它的意境即可。
并且入品诗就像是奇物,在上山流通的很少,大多是掌握在书院和一些儒家修士手里,更别说是落花品,无我之境的诗词了,也不知道,如今在望阙洲,流通在市面上的超不超过一手之数。
但是,它也终究只局限于低境界而已,对于第三境以上的修士来说,越往上,用处就越来越小了。
清净子拿出的是一件对半步元婴修士来说,都价值不俗的传承法衣,并且还要……尊严。
所有总的来说,这首诗作为赌注,还差一点。
一旁的林文若,并不知道赵戎葫芦里卖什么药,还以为他只是为了帮他出头,并继续拉仇恨,扮上等马。
他取下腰间那枚书院士子才能佩戴的玉璧,上前几步,准备和那首落花品诗词放在一起,作为赵戎的赌注,不过,却被赵戎伸手拦下。
赵戎冲清净子无所谓道:“那你说吧,还要什么,只要是我的,我可以拿出来,否则那就算了。”
清净子直接开口:“贫道也要赌你的这身破烂,输了,你就脱下来,给我们冲虚观当抹布,穿个裤衩滚下太白山!”
赵戎思考一会,轻声道:“可以。”
“还有。”
赵戎语气认真,“你到底想不想赌?唉,其实你若是故意不想赌,可以直接说,不必装的一幅不是我不赌,是他赌不起的模样,不就是不想承认自己怂吗?才德不配位的国师都当这么久了,还差丢这点脸?”
清净子听完又是一阵窝火,他从修道以来一路顺风顺水,哪里会这般市井吵架,他语气硬邦邦,“还有最后一样。”
赵戎撇了撇嘴,沉默片刻,“说来看看。”
黄紫道士眼神阴阴的投向赵戎身旁的那个身影。
“赌你身边这只结丹期的狐族女子,你若输了,将让她做贫道的鼎炉!”
年轻儒生眼睛一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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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章2k8,写到2k不方便断......不然你们又说我水,咳咳,所有稍微晚了点。下一章晚上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