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烈虽不是墨阁最聪慧的弟子,但若连她都看不出纪飞玄的死因,那寻常大夫和仵作更看不出了。」墨茴又喝了盏茶:「昨夜在你来之前我又看过纪飞玄的尸体,我一度怀疑,是否是他自己练功时走火入魔?」
「怎么可能!」
「你先别急,若没你哥哥的事,我可能真会这么认为……」
但她哥哥之死关系到整个江湖的安危,若盟主被刺,武林盟也会分崩离析,那些明里暗里对《先帝遗册》觊觎已久的江湖人士也会就此撕下伪装。
她也是权衡再三,无论是为了钓出幕后真凶,还是为了继续维持武林盟表面上的和气,她只能急急将哥哥火葬,因而也未留下更多线索。
待剑仙纪飞玄下葬后,武林各派也陆续离开少阳,唯独翠微山众人还在等着自家掌门的醒来。
「既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们去帮少阳派把灵堂拆了吧!」
于是盟主一声令下,翠微山众弟子也加入到少阳派的队伍中去,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跟自家师父出来奔个丧还要给人干活!
不过想来他们师父更没想到,出来奔个丧险些把自己的丧事也一块给办了。
待到晚霞初上,天边红云翻滚,神霄殿的灵堂也拆的差不多了。
莫提云站在阶前看着许多跟这场丧事有关的东西被抬了出来,今天晚上神霄殿就能恢复成往日的模样。
她看着那些年轻的弟子们汗流浃背说笑打趣,恍如纪飞玄下葬时痛哭的场面已经是两年前,而非两个时辰前。
他们能记得什么,这个江湖又能记得什么,也许用不着百年,只需十年八年,这世间又会有第二个纪飞玄,剑意通达,风采更甚!
莫提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豁达之人,想来江湖儿女本就不必矫情,可在少阳派生活多年,她竟觉得自己才是那个优柔寡断毫无主见的人。
她讨厌这样的人,所以她会拿这话来骂纪年,但现在看来,她最讨厌的人竟是自己。
「娘!」儿子从神霄殿跑了出来,他忙了一天,满头大汗,穿着白衣,系着黑色的腰带,将少年人拔节生长的腰身掐出一段。
「娘,您要是累了就回去歇歇,这里有我和沈大哥。」
莫提云拿出帕子给他擦汗:「倒也不累,就是心里堵的慌……」
少年人有些局促,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爷爷一定也不想看到您这样……」
莫提云又叹了口气,挤出一个笑来:「我儿长大了,日后这少阳的许多事情少不得要你多承担,指望你爹估计是不行的。」
纪年昨夜偷偷去找山下的韩清清天亮也没回来,因童掌门之事山上乱成一团也没人去在意这个掌门何在。
就连纪飞玄要出|殡的时候也找他不到,还是衔月宗的红狐仙儿将人丢进了少阳,让他在众多英雄豪杰面前出了好大一个丑。
想必经此一事莫提云也已经对他彻底死心,剑仙一死,少阳派中唯一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他这个儿子了。
「娘,我想等童掌门醒来便随沈大哥一道去往禹城关,沈大哥原本计划七月号召武林各派齐聚凤归城,但爷爷之死既和魔宫有关,我一刻也不想再等!」
「可若童掌门说出凶手并非魔宫之人……」
「那我也要去,我答应过沈大哥,要帮他抢回《先帝遗册》!」
莫提云在儿子眼底看到簇簇燃着的烈火,像天边的晚霞,也像她年少之时仗剑江湖的一往无前。
她微做沉吟,终是点头应道:「眼下虽然仇敌未明,但魔宫在江湖为恶亦是不能姑息,你此去定要注意安全!」
「母亲放心!」
「嗯,去吧。」
纪辛元刚离开又小跑两步回来:「娘,还有帕子吗?我给沈大哥拿一块!」
「瞧你这慌里慌张的样子!」
莫提云又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给他,纪辛元拿着帕子赧然一笑,快步步下台阶。
此刻沈玉凝正在指挥白禹和石容抬桌子,看这两人磨磨唧唧的她还要跟着说风凉话:「没吃饭吗?你们好歹是我武林盟主的人,抬张桌子都抬不动,你们让少阳派的人怎么看,让是翠微山的人怎么看?让我武林盟主的脸往哪放?」
石容气喘吁吁道:「盟主说的是,白禹兄弟,你再加把力!」
白禹抬着那桌子往台阶下面挪,几乎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脸憋的通红,汗如雨下:「我说盟主,你,你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来抬试试,这供桌可是千斤楠木所制!你,你来啊!」
「我——」沈玉凝还真就一个箭步撸起袖子上前:「我来就来!」..
虽说她用力的时候也是表情狰狞,但对白禹和石容来说完全感受不到多了一个人帮忙。
没待白禹吐槽她,就听纪辛元叫着沈大哥跑来了。
「沈大哥,这么重的桌子怎么只有你们三个人在抬!」
白禹:「确切的说只有……」
「唉!这不是看大家都忙着吗!」沈盟主说着又是一个用力:「来!再加把劲!」
白禹:完全没感受到你有加把劲啊!
「我叫人过来帮忙!」纪辛元一边招呼旁人过来一边用帕子在沈玉凝额上擦了擦。
白禹和石容简直欲哭无泪,你确定盟主脸上的汗不是我俩掉上去的?
众少阳弟子也暂时放下手上的事情过来帮忙抬这张千斤桌,沈玉凝一脸欣慰的退了出去。
「好啊!也让他们知道知道这千金桌的分量!」盟主一副教导小辈的姿态,一脸欣慰!
白禹憋着猪肝脸跟众人抬桌子,真是一点也不想吐槽自家盟主了呢。
「我方才跟母亲说了,等童掌门醒来我就跟你一起去禹城关!」
沈玉凝打趣:「婶婶放心你吗?」
「这有什么好不放心的,爷爷虽已下葬,但凶手一日没有找出来我就一日不得安心,相信母亲也是这么想的。」
「我也是……」
不止是纪飞玄的死,还有哥哥的死。
眼看着众人将供桌抬下石阶,沈玉凝又对纪辛元道:「神医说,最迟明日童掌门就能醒过来,到时候问问他有没有看清凶手的长相,或者凶手的武功路数。」
「好,今天那位童掌门的徒弟,好像叫马枫,说他追逐凶手,武功路数不详,沈大哥觉得会是魔宫中人吗?」
「有极大的可能……对了,在来少阳的路上,我也曾遇到过魔宫偷袭。」
纪辛元讶然:「我怎从未听你说起过。」
「这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几个宵小,都不够我动动手指。」
「也是!」纪辛元一脸崇拜道:「也便只有他们这些关外的蠢人才会想着要来偷袭沈大哥。」
沈玉凝笑着摆摆手,又转移话题:「今夜独峰阁那边势必要多放些守卫,防止凶手见童掌门还活着暗中会下杀手。」
「嗯!沈大哥放心,母亲安排了人手,一会这边的事情忙完了,我亲自过去。」
「好。」
神霄殿中,该拆的都拆的差不多了,殿中两侧挂上了白色的灯笼,夜幕之下,那两侧的牌匾上的楹联被照的不甚清晰。
「凡事何须多计较,神天自有大乘除……真能不计较吗?」沈玉凝喃喃道:「若是可以不计较,这世
间哪还有那么多争夺、杀戮、仇恨、嫉恶。」
「爷爷也曾说过这话,」纪辛元苦笑:「他说,人自已出生开始便是在计较,计较命数,计较得失,计较生死,怎么可能不计较。」
「哈哈哈!」沈玉凝忍俊不禁,又再次红了眼眶,在纪辛元肩上重重一拍:「又想纪爷爷了……等我们走之前再去给纪爷爷磕个头。」
「好!」
神霄殿全部收拾好已经是下半夜了,入夜后的少阳山一片静谧,隐约能听到山石草木中虫鸣的声音。
沈玉凝和纪辛元坐在石阶前看着弟子们慢慢散去,白禹和石容不知从哪里捧了几块西瓜过来兴致勃勃的递给二人一人一块。
沈玉凝咬了一口,又甜又凉,直入心窝。
她问:「哪来的?」
白禹笑道:「捡的!」
石容却道:「偷的,库房那边有一片瓜田。」
白禹没好气道:「你会不会说话?有时候实话你得留到最后说!你现在说了,以盟主这般正气凛然,还会吃这西瓜吗!」
沈玉凝又默默咬了一大口:「没错,你要不说,我能高高兴兴的吃,你现在说了,我只能心情沉重的吃。」
石容:「属下知错!」
纪辛元也跟着笑道:「应该是大师兄种的瓜,不过无妨,若非这几日事多,说不定他早就摘来给沈大哥吃了。」
「今夜是他带人守在独峰阁?」
「嗯!」
「走,我们去好好谢谢他这瓜。」
纪辛元知道她谢瓜是假,还是不太放心独峰阁的守卫,不过说真的,他也不放心,恨不得今晚就住在上头。
几人吃了瓜便往独峰阁去,唯一一条攀登的山道上,明里暗处都藏着许多少阳弟子。
翠微山的弟子帮少阳派拆完了灵堂也刚回来,准备在独峰阁最低层打地铺守着楼上的掌门。
沈玉凝一进门就看到一群光膀子的男人,顿时觉得要长针眼了一眼。
白禹更是夸张,还张挡在自家盟主眼前,怒斥他们道:「你们怎么连衣服也不穿啊!简直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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