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憋闷了很久很久,要哭个痛快一般,老天阴沉着脸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雨,好像还没完没了。伊松娟孤独地站在窗前望着依旧灰沉沉让人压抑的天空,那一排低矮的玉兰树倒是如久旱逢甘霖似的,开出了一朵朵滋润的白色的花,一个个在雨中争芳斗艳。
窗前的那一丛美人蕉刚开出的一朵黄花,终于还是在一阵急雨之后被打落到了地上。从山坡上流下来的雨水急急地向低洼处流去,在山石的夹缝中间形成了一条小溪。汇集到溪流中的水越来越大,撞击在溪边的山石上,形成了几股不断翻涌的水流,又越来越急地向更低洼处流去。那朵落在地上的黄花被雨水冲进了溪流,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院子里的几棵苹果树又长高了一大截,叶子鲜亮鲜亮的。又一阵急雨过后,天空亮了些许,但转眼又黑了下来,这是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雨。远处传来一阵阵隐隐的雷声,过了一会儿,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一串炸雷过后,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砸在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伊松娟忽然察觉到自己小腿肚子那里有些痒,不经意地低头一看,竟然是消失了很多天的小花猫又回来了。她连忙弯下身子把它抱了起来,看着它有些惊恐的眼神,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它被雨水打湿的光滑的皮毛,有一种隐痛在心里不自觉地弥漫着。
她看着小花猫依旧惶恐不安的眼神,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和这个唯一能和自己相伴的朋友谈起自己的心事:“小花,你这些天究竟去了哪里?你为什么不辞而别?出走这么久,你难道就不想我吗?我可是把你当作自己唯一的朋友啊,你为什么也会离开我抛弃我?让我心痛呢?幸好你回来了,你没有真的离开我抛弃我,你还是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对不对?”
她继续抚摸着小花猫还沾着雨水的皮毛:“你知道吗?你离开家的那一天,我给你准备了丰富的晚餐,有你最爱吃的小鱼,有你最爱吃的鱼汤泡饭,还有新鲜的蔬菜沙拉,嗯,还有烤土豆哦!因为那一天是你的生日。其实我并不知道你真正的生日,但是,那一天,是我们相遇的日子,你被人无情地遗弃后,是我把你带回这个家的,我把这一天当成了你的生日来纪念。可是,你却不辞而别了,你知道吗?我找了你很多地方,却没有看到你的身影。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吗?多少个夜晚,我都在想你,你离开我后会去哪里呢?有没有吃的呢?你有没有地方遮风蔽雨呢?你是不是又开始流浪了呢?”
伊松娟眼里湿润了,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不知不觉鼻子一酸流下了眼泪,小花猫望着她“呜呜”地叫唤着,好像是安慰她,又好像是要向她述说自己的遭遇。她不停地抚摸着它,忽然惊喜地发现,小花猫好像是怀孕了:“我的天呐,你这个小东西,也和我一样不安分吗?你这些天是和自己的情郎私奔了啊,那又为什么独自回来了呢?它抛弃你了吗?它负不起责任吗?还是它也是一个流浪汉,而你却需要一个温暖的家?你一定是饿了吧?来吧,坐到我的膝盖上来,我这里还有两个烤地瓜,你要加强营养哦。来,来,来,你吃吃看,很香很香的。很久没有吃上这么美味的烤地瓜了吧。以后,我会经常烤给你吃的。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你尽管放心地生下你的孩子。这个家永远是你可以依赖的家,我们没有荣华富贵的日子,但我们有粗茶淡饭的生活,有我吃的一口,就有你吃的一口。只是,从今往后,不允许你再离开我!即使要离开,也不能再那样不辞而别。你要让我看到你是跟谁在一起离开的,这样才能让我放心,知道吗?嗯,不要只会‘呜呜,呜呜’,你答应我了?那就好,我真的很喜欢你,因为你和我的性格真的是一模一样的,是敢爱敢恨的。”
小花猫似乎有些好奇地望着自己的主人,伊松娟的脸上现出几许笑意:“你知道吗?为什么这个家只有我们俩,没有人会主动上门来,是因为人家都嫌弃我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他们不会去想我为什么要离婚,也不会关心谁对谁错,他们在我遭受丈夫殴打的时候,装着什么也没有看见,在我离婚后,却有那么多眼睛天天盯着我,像盯着一个随时随地会偷他们家东西的贼一样。我如果不离婚,今天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只要喝醉了酒就会打我,醒来后却又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要和我睡觉要和我……,还得要我做给他,吃做给他喝,还得要给他洗衣服,还想要我给他生孩子。我没有办法只能偷偷地吃药,我怕自己的孩子将来也会遭受他的打骂。我只有一条路能走,就是离婚,离不了婚就总有一天会被他打死的。”
伊松娟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息着:“如果我被他打死了,他们或许会同情我,我离婚了,他们却不肯接受。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从一个被家暴的弱者,变成了一个人人唾弃的女子。女人们怕我会勾引他们的男人,我为什么要勾引他们的男人呢?难道在一个离了婚的女人眼里,所有的男人都成了宝贝?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男人们又公开地指责我,说我是一个不正经的女人。私下里他们又会偷偷地给我好处,想和我发生点什么,却不肯承认自己的那点坏心思。为了向别人证明自己是个不好色的正人君子,他们像着了魔一样拼命地向我泼脏水,似乎把我说的越脏,他们就越干净。呵呵,你信吗?鬼才信。那些假装正经的男人们习惯了哄骗的,那些没有自信的女人们又偏偏喜欢吃这一套。这就是悲剧,是我的悲剧,也是她们的悲剧。”
小花猫躺在伊松娟的膝盖上,吃了几口香甜的烤地瓜,又“呜呜,呜呜,呜呜”地叫了几声,伊松娟看着它又流下了眼泪:“小花,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的生日,是我三十岁的生日。嗯,你看着我干嘛?没有人记的我的生日的,除了我自己记的,没有人记的了。你说什么?妈妈记的,我告诉你哈,妈妈生下我的时候是很是失望的,所以她一点都不喜欢我。嗯,你想知道她为什么失望?她为什么不喜欢我?唉,告诉你吧,反正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事,只是你不太明白人类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告诉了你,你也不会想明白的。因为,妈妈在生下我之前,我就有两个姐姐在等着我呢。不过,她们等的不是和她们一样的我,而是一个不一样的弟弟,她们等的是弟弟。”
伊松娟的嘴角扬起:“你说好不好笑?妈妈和姐姐似乎都失望了,尽管她们也是女人,但我的到来还是让她们感到伤心。我来到了这个家,却得不到这个家的温暖,因为这个家里没有温暖。我从小就是个没有人管的孩子,没有人要我做什么,也没有人让我不做什么。我是一个没有被丢弃的真正的弃儿,一个从心理上被抛弃的弃儿,我就这样在一种冷漠和忽视中长大。到了该结婚的年龄,我就像是一件被扔出去的包袱一样,从山那边被扔到了山这边,嫁给了一个整天沉浸在酒精中的男人。”
伊松娟听着窗外的雨声,望了一眼依旧躺在她膝盖上的“呜呜呜”叫个不停的小花猫说:“你想和我说什么呢?嗯,你看见二虎了?你是想告诉我,你去了山那边,你能跑那么远吗?哼哼,你是为了爱情,真是笑死我了,你也真是个情痴啊。你不过是一只小猫咪,为了一只公猫竟然能翻山越岭去私奔,真是笑死我了。你说什么?我不能这样笑话你,猫族也是有感情的?我应当尊重你?呵呵,好吧,我同意你的认识,你也有爱的权利。你告诉我,看见二虎了吗?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负心郎早就忘了我了,你还提他干什么呢?唉,小花啊,你真是会挑时候啊,你是非得要让我现在的心情变得更坏吗?”
“呜呜呜”小花猫抬头望着主人忧郁的眼神,她在它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二虎太软弱了,我想嫁给他的时候,他却娶了别的女人。嗯,也不是软弱,他是太势利了,因为那个女人的家里有钱,陪嫁的东西多,我是没有嫁妆的。父亲到这边的林场来买木料,喝了一顿酒之后,就将我像一道下酒的菜那样许给了人家。你能理解吗?你肯定不会相信的,呵呵。”
伊松娟望着小花猫:“我的命运好像总是与酒有关,因为父亲喝了人家的一顿酒,我嫁到这边的林场来了。又因为我那个酒鬼丈夫在我提出离婚后,他喝多了,去山上砍树时摔下悬崖死了,我竟然成了一个扫帚星。我原本是个受害者,最后却成了别人眼中的罪人,好像是我把他推下了悬崖似的,这公平吗?肯定不公平!”
她望了望窗外连续不断的阴雨:“我从来没有体会到一种公平,命运总是把种种不公平硬加到我的身上。我不会屈从的,我为什么要屈从呢?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养活自己,没有必要去在乎别人说三道四,没有必要去看别人轻视的眼神。我只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就行了,我已经习惯了在别人歧视的眼光下安心地过自己的日子了。”
又是一阵雷声响起,雨点变得更大了,“哗啦哗啦”地砸在屋顶上,小花猫有些惊恐地蜷缩在伊松娟的大腿上,眼睛转动着四处张望。伊松娟将它轻轻地放到地上,然后又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朦胧的雨景,眼泪又默默地流了下来。小花猫跟着她也走到窗边,用身子不停地蹭着她的脚,仿佛要安慰她似的。
“别人歧视我,你也歧视我吗?”伊松娟想起前不久与杜少友之间发生的争执,心里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失落。
杜少友与凌媛离婚的事很快便传遍了凤凰山林场,伊松娟是第一个猜到的,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当杜少友被她带回家放倒在床上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他和凌媛肯定是要离婚,哪一个新娘能够忍受自己的新郎在新婚之夜睡到了别的女人的床上?
那天早上,杜少友的父亲找到她家,将他从她的床上连拖带拽拉走之后,她悄悄地跟着去了设在场部大院里的巡回法庭。在法庭外的林子里待了很久,直到杜少友孤独一个人走出法庭。回到家里,她就紧紧地关上了自家院子的门和屋子的门,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
直到五天之后,她才打开屋子门背着药篓上了山。一路上听到的都是杜少友与凌媛离婚的事,说的有鼻子有眼,但听起来却更多的是在说她,她知道自己又成了被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人,但她不在乎,也不想和任何人打招呼。
(下期预告:第66章 复仇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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