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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分手的模式

    仲夏的清晨,一阵短促的小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树叶的特殊清香,陡然增多的负离子,让人觉得呼吸舒畅而清爽,心情也随之变得特别愉悦。

    忙忙碌碌的一个星期的时间,转眼又过去了。这一个星期的五个工作日,东方思义不是忙着开庭审理,就是赶着写判决书。回到家里,也是疲惫的倒在床上便睡着了,竟然不知不觉地治好了失眠症。失眠已是困扰东方思义多年的老毛病了,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东方思义想,这也可以算是对辛勤劳动者的额外奖赏吧。

    连续好几天没有写作,也没有上网了。星期天早上起来,东方思义打开了所有的窗户,呼吸着雨后清新湿润的空气,想起来原先还有个晨跑的计划,尽管被自己废弃很久了,他还是决定适当地运动一下。

    东方思义原先在心里是有个计划的,正常的情况下,每周可能会跑上一次,每月可能会跑上三四次,一年就不好说了,因为有时候,可能一二个月也难得动一下的。因此,东方思义便自嘲地称自己为“间歇性运动者”。

    以前,艾琴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完全地离开自己,有时候还会回来住上一段时间。她和东方思义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笑他说:“你这不是间歇性运动者,而是间歇性精神亢奋者,说的难听点就是间歇性精神病。”

    东方思义很无奈地说:“不管是什么话,到了你那儿,肯定可以整出更难听的来,太没有幽默细胞了,你这个习惯也可以称之为幽默细胞缺乏症,这种毛病有一种很典型的症状表现,你似乎很符合。”

    艾琴反唇相讥地问道:“说你几句就恼羞成怒了,你有幽默感吗?你说我是幽默感缺乏症,符合哪一条呢?”东方思义直白地说道:“性格过刚,说话过直,伤人过深,树敌过多。”

    艾琴于是便不再说话,又变得沉默了,她也知道自己有很多难以改变的性格,但她不承认这是性格缺陷问题,只承认是一种性格上的差异。东方思义对她的这种说法并不反对,但对她认为性格是难以改变的说法提出了质疑。

    东方思义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们为什么会经常提出,要加强自己的修养?我认为所谓的修养,就是指与人相处的学问,与人相处的最大的问题便是性格问题。如果一个人的性格中,缺乏包容性,缺乏沟通的能力,无论你是怎样的一种性格,都很难与别人相处融洽。”

    艾琴虽然也赞同和肯定关于包容性的重要性,但却反驳他对包容性的理解与认识,认为他是过度地解读了包容性:“你的眼光是偏面的,修养的目的不是为了要与人沟通,你这是用功利的眼光对待个人修养问题。修养的目的是提高个人的综合素质,让自己的知识变得更丰富,看人看事变得更智慧,而不是为了和别人更好的妥协。”

    东方思义微笑着说:“你是个社会学专家,社会学难道不是更加关注包容和妥协的重要性吗?归根到底,人是社会性动物,所以,一个人如果不注意与社会的沟通,就会成为与社会格格不入的人,就会成为一个孤岛一般的存在。我说的个人修养必须提高个人与他人和社会沟通的能力是错误的吗?”

    艾琴摇摇头:“你如果不是故意混淆概念,就是主观上陷入了一种偏面的理解误区。我们说的社会包容性问题,是指社会整体上是必须接受个性之间差异的,作为一个文明化程度较高的社会,是允许各种不同的思想与思潮存在的,只要是不违背社会的法律与道德,就应当允许各种差异的存在,无论是落后的,还是先进的。这是从社会整体而言的,而不是指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之间,也必须要像社会整体对待每一个成员一样,一定要具有包容性。否则就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权利的侵犯,比如,我们两个人之间,你一定要求我必须对你包容,就是要我放弃自己的权利,你这是以包容为借口,侵犯了我的权利。”

    想起那次与艾琴之间的争执,东方思义苦笑起来,他与艾琴之间似乎总是找不到一个能够相互包容的那个点。或许,因为他是关注个案的,思维注重于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与妥协,而艾琴是关注社会整体性问题的,思维注重于社会保障性制度的构建。他觉得自己与艾琴虽然方向上是一致的,但却各自行驶在各自的轨道上,虽然是平行向前的,却似乎没有交点。

    东方思义换上了一身平时难得穿一回的运动服走出门去,像往常那样沿着护城河的健康步道开始了慢跑。晨跑的人虽然不多,却也遇上了好几个熟人。大家发现好久都没有照过面了,看见彼此还有点儿兴奋,便挥挥手相互打着招呼:“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于是,相视一笑,又各自跑步离去。看来,大家都属于东方思义一样的间歇性运动者。

    这几年来的城市建设,开始更加注重市民的生活需要,沿着护城河修建了很多运动场地。这些场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运动中,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一道新的风景。

    除了健步和慢跑的人,更多的人似乎习惯于有人组织的运动项目,他们或在领舞者的口令和音乐声中跳着广场舞,或在教练的指导下,一招一式地学习着太极拳或太极剑,或穿着统一的服饰跳着自编的扇子舞,也有人独自寻一处幽静之处,吹奏着音色细腻,圆润质朴,柔美迷人的葫芦丝,而在稍远之处,又有人吹奏起深沉而平静,轻柔而忧伤的萨克斯,虽然音色不同,音调也有别,听起来却并无违和之感,反而让人感觉到一种相听两不厌,回声中有回声的奇妙境界……

    沿着护城河步道跑一圈大概有五公里,东方思义跑完后出了一身汗,回到家里冲了个热水澡,仿佛全身上下所有的毛细血管都被激活了,感觉全身心都无比的轻松起来。东方思义想,这大概就是运动的好处吧。尽管是间歇性运动,所带来的好处也是有很多的。

    简单地吃了两个面包,又冲了一杯牛奶喝了,算是用过了早餐。东方思义和往常一样,又坐到了电脑桌前,习惯性伸出左手去,他是想摸电脑一旁那个用了数十年的铁壳烟盒,却发现铁壳烟盒里早就是空了的。

    以前,艾琴对他抽烟的习惯是最难以容忍的,特别是在家里抽烟,每次都不会让他抽完,她就会忍不住走过来将另半只烟拿走,起初是直接扔了,后来看他无法戒掉,也就给他留下了,但却给他规定了明确的限制,一次只能抽半只,每天不超过三只。

    艾琴拒不承认他吸烟是因为生理性需要,她说话从来都是不容置疑的:“你这是心理依赖,不是生理依赖,戒不戒是你的自由,反不反对是我的自由。这件事是没有妥协的!”东方思义望着她无可奈何地说:“妥协?你有这个概念吗?那你说说看,在哪件事上,你对我妥协了?”

    她愣了一下:“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眼中的好妻子,但是我没有办法在这些方面向你妥协。我也不是不想对你作出适当的妥协,只是你的很多习惯都让我无法接受,所以,也无法妥协。如果因此让你受到了困扰,我只能对你说很抱歉,因为,没有其他的办法能达成一致,更不可能采用你所说的妥协的办法。那根本就不是妥协的办法,那是不讲原则,那是错误的生活方式投降。”

    东方思义苦笑着说:“妥协不妥协的问题,与你是不是好妻子是没有关系的。我想过这个问题,觉得只是习惯不同而已。暂且不论是什么问题和什么原因,我已习惯了坚持,你也习惯了反对。你是社会学系的教授,你的研究习惯使你凡事都会追求一种完美,对在你眼里不完美的一切,你都会持批评的态度,你总是以你的标准来要求我,用你的尺子来评价我,这是不公平的。而我呢?尽管我曾经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因为职业的使然,我已经开始习惯了面对不完美的人生,我的职业也让我理性地对待和处理不完美的人和事。”

    艾琴原本是想着要将刚从他手里拿走的那半只烟放到烟灰缸里的,想了想又递给了他:“你说的对,我们似乎总是不能求的一致,只要在一起就互相感觉不自在。我觉得这样的一种生活状态,还不如分开了吧,或许对我们俩都是一种好的选择。”

    艾琴以前只是在大学放假之后才会回来和他一起住一段时间,最后他们俩人都发现,相互之间的生活习性越来越不合拍了,俩人平心静气地讨论后决定分手。她临走之前叮嘱他说:“照顾好你自己吧,我现在已不是你的妻子了,朋友之间的关心只能以友情提醒的方式来进行了。”他也笑了:“我们相互自愿解除了法律上的权利义务,做朋友的感觉轻松多了,你也保重。”

    东方思义送艾琴回省城的时候,还想着要幽默一下自己的这种婚姻模式:“教授啊,你觉得我们这种分手的模式,是不是有点和别人不同啊,能不能概括一下,起个有意义的名称呢?”

    艾琴回头望着他:“你想要一个说法吗?这个模式只适合于我们两个人,没有社会学方面的意义。如果哪一天,你要是觉得不方便了,想要另外找一个伴侣了,我再陪你去办法律手续,反正现在我不会和你去办的。”

    东方思义调侃说:“的确没有社会学上的意义,因为这是分手却没有离婚,分家却没有分财产。这种分手模式的确是没有办法进行推广的,只能叫做‘自定义模式’,我的教授,你说呢?”

    艾琴也被逗笑了:“随便你如何定义吧,不过,我还是要及时地纠正你的错误说法,我是教授,但不是你的教授,我不是你的私有财产,你不能这样称呼我。”

    从艾琴离开后,他又开始戒烟了,却依旧是半途而废。只是他感觉对抽烟的心理依赖明显地比以往减轻了。几天没有抽烟了,东方思义觉得离完全戒烟又有了一些进步。对于长期依赖尼古丁提神助力的烟民来说,想戒掉多年的习惯还是有一些困难的。

    东方思义决定自己给自己先确定几个戒烟日,工作日要做到坚决不抽,这样就实实在在地减少了抽烟的天数。全院在开展无烟庭室活动,这也是一个约束,就当是遵守纪律了。然后呢?对自己这个老烟民稍微仁慈一点,周末的时候可以少抽一点,但要进行必要的限制,一天内绝不能超过三支,这也算是没有超过原来艾琴给他规定的数量限制。

    这样想好了,东方思义才走下楼去买烟。烟酒店的外面有个大大的广告牌,写着八个大字:往事如烟,回味无穷。是啊,往事如烟,而今有多少往事已经烟消云散了。少年的梦想,青春的追求,中年的探寻,都随着时光像一串串幻灯片一样,闪现了一下就退了出去,渐渐地走远了,慢慢地暗淡了。

    打开qq软件,婚姻家庭讨论群里又新加了几个人,都是看了他的qq签名后加进来的。有一个网名叫“梦醒时分”的,说她离过三次婚了,声称自己既不相信爱情,也不相信法律,她只相信金钱,只有金钱能给她安全感。还有一个网名叫“相信自己”的,和他一样是审理婚姻家庭案件的法官,算是真正的同行了。东方思义看着这些还非常陌生的头像,他们只因为一个话题而走到了一起,让他感受到了网络带来的种种奇妙。

    梦归何处又给他私发了一条留言:“手头的事忙完了吗?想来你有忙不完的事吧,看不到你登陆,登陆了也不说话。这叫人如何与你讨论一些话题啊?真的是非常地尴尬,好不容易碰见你了,你似乎又总是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

    东方思义看着这个没有头像的头像框,有了一种要和她交谈的冲动,自己有多久没有随意地率真地与人交谈过了,真的已没有印象了。或许,对于他个人来说,作为一个职业法官,应当是严肃的不苟言笑的,而他在现实中也的确是这样的一种形象。他不能随意地说话,尤其是不能随意地说笑,而必须依照法官职业规范的要求,言必法言,语必法语,他也不能随便地发表自己的意见,要深思熟虑而后言,还要有逻辑性和严密性,并且对所言之事要有相应的事实和法律依据。

    想到这些,东方思义不由地自己反问起自己,能轻松一点吗?现在自己是在工作之外,是由工作模式进入了聊天的模式,自己只是网络世界里的一个网民,能好好地聊聊天吗?对于东方思义来说,聊天也成为一种日常生活中的奢望了。

    (下期预告:        第63章?        思维的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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