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兵实弹实战,郑柏要是还听不懂钱天敦在说什么,他这个定北讨逆大将军也不用再继续当下去了。 . 海汉军方安排的这次联合军演,更确切的说应该是联合军事行动才对,所针对的对手是谁已经昭然若揭了。
安南并不畏惧大明这个对手,即便是在大明最为强盛的时期,安南在正面战场上也没有服输过。虽然大明曾多次派大军攻入安南境内,但从最终的战果来看,可以说大明并没有从战争中占到什么便宜,还白白损失了数万军队。
但此时非彼时,当初两国交战的时候,大明扮演了入侵者的角色,安南可以说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才能跟实力强过自己一截的大明军队一战。但如果这个角色调过来,让安南军队主动去攻打大明,恐怕战果只能是相反的一边倒。更何况安南去年才结束内战,国内大局初定,百废待兴,要在这个时候动一场对外战争,对手还是大明这个庞然大物,战场也在大明境内,这在郑柏看来简直就是极为不明智的举动。
郑柏默然良久,才开口问道:“贵方这次开战的目的为何?”
跟海汉人打交道的时候多了,郑柏也知道这群人绝对不会做赔本买卖,特别是在军事行动上,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海汉人是不会轻易妄动刀兵的。而以海汉人现有的家底要跟大明全面开战,显然也不太实际并不是海汉民团打不过大明军队,而是海汉的人实在太少,就算打败大明,能够实际占领的地方也会极为有限。郑柏由此断定海汉开战并不是为了要颠覆大明的统治,而是有其他更为明确具体的目的。
钱天敦应道:“琼州岛这个地方,我们花了很多精力经营,但北部还有一些地方在大明的掌控下,这对海汉未来的展来说,是一个必须要消除掉的障碍……所以,我们想要的结果就是。在琼州海峡以南地区实现执委会为最高权力的完全统治!”
这番话无疑是印证了郑柏先前的猜测,但郑柏并没有因此而放宽心,反而是更加紧张了:“以贵军之战力,要解决琼州岛上驻守的明军并不难,为何还要以联合军演之名向我朝借兵?”
钱天敦缓缓地说道:“我们直接跟大明开战的话,会产生很多后续的麻烦,所以必须要想一个缓冲的办法。郑将军可以设想一下。如果有第三方势力攻打大明的城池,然后我方作为援军。在关键时刻赶走入侵者,以协防的名义暂时接管这些城池的防务,应该算是很合理的做法吧?”
合理?郑柏的下巴差点都掉到地上。他万万没想到海汉要拖安南军下水,居然是出于这样的一种考虑。这个黑锅简直大过天,郑柏可不愿意让安南军来背负。
不过没等郑柏拒绝,钱天敦又慢慢悠悠地继续说道:“当然了,我们无意把贵国拖下水,也不会让贵军打着安南的旗号去作战,我们向贵国接来的部队。只需配合我军行动就可以了。相应的军费开支,全部由我方承担,如果在战场上有伤亡,我们也会按照海汉民团的标准放抚恤。而贵队从中所能获得的战斗经验,大概很难用金钱来衡量吧?”
不以安南的名义出兵?郑柏将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吞回了肚子里。如果不以安南的名义出兵,那这倒的确是一次练兵的好机会。而且钱天敦说了安南部队的伤亡状况也按照海汉民团的标准放抚恤,那就基本不用担心海汉人将安南部队当作炮灰使用了。
“另外如果贵国愿意配合我方的这次军事行动。那么明年的军火采购方案,我方可以适当地放宽选择的范围。”钱天敦顿了顿道:“比如说郑将军一直很感兴趣的二九式6军炮和二八式燧枪,明年都可以对安南多开放一倍的售数量。另外探索级的战船,也可以向安南水师出售四至六艘。”
“此言当真?”郑柏眼睛立刻就瞪圆了,这几种军备基本都是安南军方欲购而不得的东西,海汉人每次都是以各种理由限制购买量。导致安南新军的列装度极其缓慢,往往成军数月之后,才开始放由海汉提供的新式武器。至于战船就更不用说了,造价高昂不说,每年就只有两艘的定额,以至于安南水师很难在短期内形成一支真正能派上用场的海上作战力量。
“我刚才所说的话,句句属实。”钱天敦应道:“并且这些条件不是我个人开给你的。而是在代表海汉执委会向你说明。”
郑柏想了想又道:“每年前往三亚军校进修的安南军官,必须在现在的基础上再增加一些。”
“这个我现在可以马上答复你,每年多增加八十个名额好了。”钱天敦这倒不是吹牛,他在来涂山半岛之前的确已经跟军委作过沟通,也拿到了一些讨价还价的权限。至于说每年多接受一点安南的委培军官,这其实也问题不大,之前控制学员数量的目的,主要还是想要优中选优,尽可能优先扶持那些展前景好的安南军官。
“贵方需派出水师训练顾问,对我国水师部队进行训练指导。”
“可以没问题。”
“此次行动时长不可过三个月,否则我国国内防务安排就需做大的调整,钱将军也知道,我国国内交通不便,军队调动很是麻烦。”
“这个我也可以答应你,顶多六七十天就可以让你们的部队回国。”
在答应了郑柏的一系列条件之后,两人的会谈终于进入到实质性的阶段。郑柏问道:“那么贵方需要我国派出多少军队?”
“三千人就够了。”钱天敦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说的是作战部队,最好以新军为主。”
郑柏应道:“新军驻防各地,调集起来还需要一些时间。”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钱天敦道:“一个月之后,部队在涂山这里集中,然后进行两军合练。”
安南目前已经有过五千人的新式军队,这些部队几乎都是出自涂山训练营,武器、战术、编制和指挥体系,都是来自于海汉,协同作战时的配合难度也会相对更小,钱天敦提出这个条件也是无可厚非。不过提前进行一下合练。行动时的把握会更大,同时也是要在战前就确立作战过程中海汉民团军的主导地位,以避免在战场上出现指挥不畅的状况。
“届时我军以何种身份出战?”郑柏现钱天敦从头到尾一直都没正面回答这个很关键的问题,便又向他问了一遍。
钱天敦道:“有两个身份备选,一是海盗,二是北方山区内的叛党。”
郑柏迟疑道:“这两个身份只怕是都有不妥之处……”
“怎么说?”钱天敦追问道。
“我们联合出兵,皆是正规军队。跟海盗那种乌合之众截然不同,就算换下军服。但只要不是瞎子,一眼就能看出猫腻。”郑柏接着说道:“再说那北方山区里的叛党,就更不可能了,他们的活动区域都在深山老林,又怎能弄到这么多大船渡海去琼州岛?这岂不是极为不合理之事?”
钱天敦摇摇头道:“郑将军说的是没错,但我不得不说你真的想多了。入侵琼州岛的武装势力真实身份,只是我们海汉民团出兵所需要的借口。郑将军,你真的明白了我们向贵国借兵的原因了吗?”
郑柏恍然大悟道:“是因为我国士兵的语言、生活习惯、外形面貌,都与琼州岛上的汉人有着一定的差别。足以让普通人把我们和贵方的民团区别开来?”
“没错,就是这个原因。”钱天敦点点头认可了他的猜测:“只要让普通民众意识到,攻打琼州岛的并不是海汉民团,这就达到目的了。”
“到时候贵方的部队就是救世主,赶走入侵者,顺便接管北方的城池。拿下这些地方,还能获得民众的赞赏感激。贵方这个计谋真是一举两得啊!”已经完全明白了海汉意图的郑柏忍不住感叹道。
“好说好说!”钱天敦脸上也忍不住有一点自得之色。
这个计划在月初的时候由袁若修提出了概念,然后军方和有关部门的一帮人花时间论证了可行性,并且制作了初步的行动方案,再经过执委会讨论通过之后,便电文通知了钱天敦这边。而钱天敦又结合安南驻军的实际情况,对行动方案进行了一些调整。征得执委会的同意之后,才与郑柏展开了这次的秘密会谈。
在最初的方案中,其实是由安南驻军来扮演入侵者的角色,不过钱天敦认为兵力仅仅在两千人上下的本地民团部队虽然打赢局部小战役没问题,但还并不足以对琼州岛的北部海岸线动一次全面的扫荡,而要完成这个任务,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再补充一倍以上的兵力。这样在攻打琼州府城的时候至少还能对其形成一定程度的包围态势。不然就这么两千来人,到了琼州府城外面就只够堵个门,威慑力也显得严重不足,衬托不出后期出场的民团军高大上的形象。
于是在钱天敦的建议之下,执委会同意了由他出面,向安南军方借兵出征。钱天敦手下的部队现在过七成的人员都是出自安南本地,跟安南国的军队混编起来也毫无违和感,届时一起扮演入侵者的角色,也就更加不易露出破绽来。
至于说扮演海盗还是扮演叛党武装,这对于大局来的确没有太多的差别。在海汉有意识进行的舆论引导下,普通民众只会知道最后解救他们的人是海汉民团,而之前的这些入侵者是从何而来,在战后并不会有太多人去追究根底。如果有人执意这么做,那么相关部门也不会介意把这些好事之徒送到安南去一探究竟,顺便给黑土港的矿场上增加一点免费劳动力。
而大明官方的人能看出多少猫腻,那就真的是无所谓了,反正海汉今后在琼州岛的统治,也不太能用得上这些酒囊饭袋了。极少数有真才实学的人或许会被执委会设法招揽,绝大多数尸位素餐之徒,大概都会在战后被软禁起来关上很长的一段时间。
虽然双方已经就交换条件达成了基本一致,但具体的行动细节,却是有太多需要细细讨论清楚的地方。而且如此之大的军事调动,郑柏也不敢自己随意作主,当晚就修书一封,派了人连夜返回升龙府给郑梉送信请示。
郑柏和钱天敦在涂山半岛上一连开了四天的秘密会议,从第二天开始,双方都有其他高级军官参与进来,商讨行动细节问题。四天之后,当双方的会谈告一段落之时,升龙府的回复也送来了。郑梉在信中并没有谈及这个联合军事行动的内容,只是赋予了郑柏调动作战部队以及代表安南指挥此次行动的权力。这其实也就是郑梉变相表态,同意了安南军队介入这件事情。
七月初开始,安南新军部队开始从各个驻防地点向着涂山半岛集结,而海汉的船只则是每天往返于涂山半岛与吉婆岛之间,将6续抵达这里的安南新军运往吉婆岛上的训练基地。与此同时,从三亚出的各种补给品也在源源不断地送抵吉婆岛,以供应岛上日益增多的作战部队所需。
这次执委会可算是下了血本,这数千人提前几个月就开始集结训练,而届时动之后,战事很可能要持续到年底,这近半年的军费开销甚至已经过了全年预算。执委会不得不为此追加了五十万元的战争紧急预算,让财政部的一帮人都是大呼肉疼。现在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战后的各种罚没能够把这个大坑给填起来,否则今年的年底财政结算中势必会出现相当惊人的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