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绿雾气薄薄铺开,流水一般不停往荒山四处蔓延,下方山坡的小天地中,一株三丈高千虬百结古榆树散发璀璨绿芒显露出来,生机伴随氤氲雾气不停流失。
翠碧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上往下枯黄、萎缩。
土堃谓叹一声:“俞道友好走!”
抖了抖袖袍,拱手一礼。
取出两张黄符,默念一些话语,分头发出。
他既然知道梦魅与那人分身是这次祸事的罪魁祸首,断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手中的梦魅魂核碎片,是推算另外两处梦魅分身的重要线索,他除了通报一声告诉谢护法,另外一个通知的便是山长。
约刻余钟,榆树所有叶片枯黄脱落,玉石般暗绿树干渐渐失去光彩。
寸木小天地早就溃散,夜风中,有奇特音韵经文声相伴,如潮起又潮落。
一个五尺高的面貌古拙老者虚幻身影,从树根处走出,宽衣博带,头戴高冠,双手合拢对着空中没有询问姓名的念经人拱手深深一揖,感谢道士在最后阶段的超度相送。
活了一千多年,听了至少数百年的念经法事。
第一次觉着经文声让他有洗涤一新、如聆仙音的飘飘欲仙感受。
压抑在神魂深处的不甘、戾气尽数释放,他真正将过往放下,做到了无牵挂、归于虚幻的豁达。
张闻风左手持香火,右手拇指食指相扣、另外三指并拢还了一个单手礼。
虚幻老者又对土堃拱手行礼,身影化作雾气,随风飘散逝去。
土堃郑重还礼,眼睁睁看着榆树魍精残魂得到解脱,消失于天地间,他磨砺得古井不波的心中竟然有些堵得难受。
有郁闷滋生,有杀意涌起。
张闻风抛洒几叠纸钱,往四处熊熊燃烧飘落,他一步一步从空中走到失去生机的榆树跟前,口中仍然念经不停,将手中残香并排插在地面,站着将经文念完。
一阵山风吹来,那颗失去生机的古榆树像一堆散沙,往山坡下方垮塌。
俞百万连残躯都不愿留下,将能量消耗得干干净净。
收藏的宝物更是随着他尘归尘,土归土,全部消散在天地间。
“叮当”一声轻响,一串三枚碧绿榆钱从碎片中掉下滚落到张闻风脚尖。
张闻风弯腰将如玉的精致榆钱拾起到手中,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个彩头不错,榆钱者“余钱”也,他要时来运转了。
土堃羡慕笑道:“老木头太过份太古板了,送礼都不会送,大方点一人送一串榆钱嘛,送一个不送一个什么意思呢?”
他不是在乎东西的价值,而是垂涎灵气所化冥冥中那份气运。
张闻风将代表好运的榆钱贴身收进怀里,轻轻地摁了摁,很踏实的感觉。
他能察觉古榆树木气流经的数里之地,有了不一样的生机,等来年开春,这一带将长出青草、树木,鸟兽又将会回归,死地重新活了过来。
土堃花了些时间将那块巨石收回袖口,两人落到白虎岭主山顶,清理出干净地方,摆上茶几烹茶闲聊等待,两个绿织娘精魅坐在茶几一头,偎依在一起提不起什么精神。
祸害梦魅还活着,而老榆树选择了兵解魂归冥域。
她们怎么觉得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呢?
澹澹的心酸和忧愁。
最先赶到的是黑驴,这货仗着速度快,把二师兄丢在老后面。
“闾子进,你又帮不上忙,跑过来凑甚么热闹?”
土堃心绪波动只是当时的事儿,早就平复如初,他喝着灵茶调侃驴子,没事找事做。
驴子与土堃厮混得熟了,咧嘴呲牙,没脸没皮打了个响鼻,它就是闲得无聊跑出来凑热闹,还需要理由吗?
二师兄赶到之后,第一句话便是:“快带我去他们的藏身之处瞧瞧?”
他需要用实证来反推玄之又玄的卜卦推衍之术。
任何技艺的提升,除了天赋悟性,经验的积累非常重要。
张闻风起身带着二师兄飞去七八里外的那处山坡,将梦魅藏身的地方指出,便和驴子待在一旁的空中看着二师兄忙碌,土堃懒得跑来跑去,还在山顶老神在在喝茶。
换着三门卦术反复推衍卜算,约刻余钟,二师兄心中有谱了。
返回山顶的时候,发现茶几旁多了高轶和封奇岳两位客人,施礼寒暄几句,听他们说,附近几州的自在境修士几乎都出动了,他们是接到谢护法的传讯从其它地方赶来。
两人没有多坐,从土堃手中接过一粒禁锢的梦魅魂核碎片,急匆匆往西飞走。
他们自有办法能够通过碎片探查到逃遁的梦魅的下落,至于是否准确,则看运气和水准了。
二师兄拿了一粒碎片,在附近布置禁制,铺开素布和器具进行卦算。
若是往常,土堃肯定要留着如此重要的线索,轻易不肯便宜别人,但是这次不一样,他对那头兴风作浪的梦魅和汲取了亡魂和生灵精血的分身,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
不为别的,就为了俞百万以命相抵罪孽、不愿同流合污的清醒。
为了俞百万被那狗屁大哥分身坑得死去活来的憋屈。
他心中感同身受憋着一口郁闷恶气。
这口气他要替俞百万出!
后面又有三波自在境高手赶来,有认识的也有陌生修士,从他手中瓜分掉所有梦魅魂核碎片。
对于仙灵观两位的高风亮节和心胸,都表示感谢、佩服。
这个寒冬黑夜暗流涌动,颇不平静。
二师兄披散着头发走过来,交给观主一张圈定的堪舆图,道:“咱们可以去千罗山脉的‘铁峰岭’一带寻找,他们有很大可能藏匿那里。”
他说的是“我们”,包括他和使劲蹭他肩膀讨好的闾子进。
他也听说了俞百万的故事,想要出一份力。
土堃将茶几、茶具等物品收了,大手一挥,道:“走,趁着天黑好捉贼,都去。”
张闻风传音叮嘱兴奋难耐的驴子,道:“你护着点二师兄,别光顾着自个冲在前面,咱们这次的对手很狡猾,那个分身的修为实力至少有三阶,可别大意了。”
驴子扯着嗓子答应一声。
“观主放心,我会护着二师兄,不让他受到伤害。”
它每天抄写经文,淬炼体魄,修炼雷术,早晚功课一样都没有拉下,然而卡在二阶圆满瓶颈难破,修为进展慢如龟爬,又急不来。
现在有如此好的机会跟着观主和土护法追杀三阶贼子,它当然要珍惜着利用。
它不怕自个受伤,又不是没有与自主境高手硬碰硬干过架。
它现在的体魄比起去年五月份遭遇卞无过,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来吧,来得更勐烈些吧!驴爷不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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