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宁意味深长的一眼, 让邱长生的后背莫名浮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寒意。他碰了碰架在鼻梁上的墨镜,语气略带犹豫:“真的要摘?”
邱长生总觉得, 他这墨镜要是摘了, 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褚宁却又看了眼天花板,果断道:“摘。”
再怎么犹豫,邱长生对褚宁还是十分信任的,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摘掉墨镜,目光直直地看向褚宁。
只见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挂在他的脸上,显然证明他这两天压根就没怎么安心休息过。
“不止是郑其参的事情。”害怕褚宁嘲笑自己, 邱长生赶忙解释说,“你知道的, 最近公司里有几个股东为了跟章氏那边合作, 闹得厉害。”
褚宁轻“唔”一声,不等他说话, 就听邱长生又疑惑说:“……你背后的墙上, 怎么有好几只蚂蚁。”
他神情一顿, 表情里不觉露出一丝厌恶。
但不知为何,他的目光在看到红蚁之后, 却像是着了魔一般,愣是移不开眼了。
顺着那几只蚂蚁向上攀爬的方向,邱长生重新看了眼头顶的天花板,只一眼, 就看到装潢华贵的天花板上,不知何时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蚁,红蚁细长,一只只的蚁头勾着蚁尾, 如同一条条流动的短横线,正向墙壁四周蔓延,而在天花板的几处角落,则有大量红蚁虬结在一起,像一处流动的虫窝,密集恐怖。
好一会儿,邱长生的眼皮才微微动了下。
他肌肉紧绷,愣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面色难看说:“这都是什么东西!我要去找他们经理!”
他说完,突然感觉额头有点痒,手指摸了摸,竟然从额头上捏下了一只红色蚂蚁!
邱长生心跳如擂鼓,瞬间把红蚁从手上甩开。
他简直要被这间屋子恶心坏了,当即便想推开门冲出去,可谁知,他还没走出一步,就听耳边响起一片声音。
“啪嗒”、“啪嗒”、“啪嗒”。
是虫蚁从天花板齐齐掉落的声音。
只见细细密密的红蚁全都掉在了地板上,餐桌上,以及他自己的全身上下。
无尽的瘙痒涌上全身,邱长生使劲抖着身体,简直恶心到反胃。他冲到门前,使劲转动门把手,可就是怎么也拧不开,而不知何时,门缝处也开始涌入大量数不清的红色虫蚁。
虫蚁顺着地板,门把手,瞬间就爬满了邱长生的整个身体,直到将要覆没他的整张脸……
我要死了吗。
邱长生怔怔地想。
就在此时,只听耳边突然想起一道声音:“邱总,捏好你的清心符,别让它掉了。”
清心符?
对了,他还有清心符!
电光火石间,邱长生的眼底突然亮起一道光,他下意识攥紧了双手。
霎时间,邱长生只感到脑中一片冰凉的清明感划过。
再一愣神,他眼睛猛地一睁,便发现周围的哪里还有什么红蚁的影子。
他分明是好端端地坐在之前的位子上,也并没有跑去门口开门,只是右手有点奇怪,竟然在攥着一张桌布使劲拧,都把整张桌布给拧成麻花了……
邱长生一愣,立刻松开了拧桌布的手。
他紧紧捏着另一只手心里的清心符,疑神疑鬼地朝上下左右的墙壁上看了半天,这才将目光重新转到褚宁身上,十分后怕地问:“褚小老板,我刚才那是怎么了?”
邱长生把自己看到的可怕场景全都说了出去,褚宁直接指出:“是幻觉。”
“幻觉?”邱长生闻言,虚虚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都不是真的,害我刚刚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他说完,端起一杯水看了几眼,确定里面没有虫子,才一口气喝了下去,苦着脸问:“褚小老板,难道这屋子还是提前被郑其参给……”
“屋子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邱老板你。”褚宁摇摇头,点点自己的眼角,又望着邱长生发红的眼底,以及对方眼白之中极难察觉的一道青黑细线,眉头微拧道,“之前你戴着墨镜,我便没有及时发现,你一早就中了别人的幻术。”
邱长生惊了一下:“啊!什么时候后的事!”
他这两天过的可小心谨慎了,除了那几个新请的保镖,根本没有接触什么不认识的陌生人,难道说,是保镖里面有问题?
邱长生的视线看向门外,褚宁却说:“不是保镖。”
“……那又会是谁?”邱长生脑子里还在搜寻这两天遇到的可疑人物。
褚宁指尖轻叩桌面,平静道:“应该是有人知晓了你的生辰八字,还拿到了你的贴身物品,再由施术之人远程做法施展。”
邱长生一听,心里一梗:“难道又是郑其参。”
“不排除是他那边的可能性。”
褚宁想到邱长生见到的幻觉场面满是红色虫蚁,便不免联想到了西南一带,向来最是虫灾泛滥。
而像是这类由施术之人所施展出的咒术幻觉,往往是以施术本人内心所能想象到的恐怖场景作为基底展开。
倒是刚好符合了郑其参那位来自西南一带母亲的身份。
不过这些思索,褚宁并未解释给邱长生,他已经隐隐察觉,施术人此番来势汹汹,想来绝不会轻易放弃,便又从兜里掏出一张清心符,干脆同邱长生道:“你把这张贴在印堂正中。”
邱长生:“……印堂?正中?”
他舔舔嘴巴,睁大眼睛,那不都是电影里茅山道士们贴给僵尸的吗!就上回,他还给那具干尸贴过呢!
褚宁看他不解,摊摊手说:“若是邱总不想贴在印堂,那你也可以贴在后脑勺,总之是离你的大脑最近的地方……”
不过贴在后脑勺的话,有头发的阻碍,一个贴不好,怕是会掉啊。
邱长生犹豫了一番,试着贴了贴后脑勺,发现的确贴不牢固,于是狠狠心,一巴掌给糊到了脑门上。
糊完了,他才反应过来,咕咚咽了口口水问:“褚小老板,你让我贴这个,意思是以防万一,还是肯定说,那个施展幻术的家伙,还会制造幻觉吓唬我?”
“这类幻术,施术人一天可以施展三次。”
邱长生脱口而出:“三次这么多?!”
“所以,你觉得对面一次吓你不成,会就此善罢甘休吗?”褚宁看了眼邱长生眼白处颤动的青黑色细线,忽然看了眼他的肩膀处,缓缓说道,“邱总,你记住,待会儿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别害怕。”
邱长生:“?”
他对上褚宁的视线,一时大感不妙。
接着,没过几秒,邱长生就知道,方才头顶一凉的感觉又回来了。但这次,他不是头顶凉,而是整个背部,全都被冷汗浸透。
邱长生不敢回头,只使劲闭上双眼,内心默念:“幻觉幻觉,全是幻觉!”
然后,只听耳边感到一点瘙痒,像是什么滑腻阴冷的东西,如跗骨之蛆缓缓攀上他的肩头。
邱长生使劲攥着拳头,实在没忍住,眼睛偷偷睁开一道缝,接着他就看到了一颗倒吊着的光洁头颅。
这颗头颅没有头发,五官倒着让邱长生分辩不出长相,许是冲击太大,他仅存的理智只能分析出,这脑袋几乎耷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倒吊的舌头长长地吐了出来,黏腻的唾液顺着他的肩膀,滴滴答答的流了他整片西装领口……
邱长生:“……”都是幻觉,他要镇定。
邱长生:“…………”镇定个屁!!!
好他妈恐怖啊!!!!!!!
邱长生的脸色变得煞白,脑里全是:他要跟这颗恶心的头颅拉开距离!!!一定要拉开!口水流他一身真的太特么恶心了!!!
内心骂了好几句脏话,邱长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就用巴掌挥上了头颅,将头颅打歪掉了。
一旦与头颅远离,他便趁机站了起来,打算先一步跑出门去再说。
但跑到门口,再次看到那只门把手时,邱长生却莫名愣了一下,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了那片被他拧成麻花,即便是再次摊平,也仍旧皱皱巴巴的餐桌布。
他下意识回头一望,只见餐桌上,餐桌布正整洁如新地铺平在原地,他皱了皱眉,又看了一眼那颗倒吊的辣眼睛头颅,来不及害怕,脑门处一道让他浑身激灵的清凉,就刺激着他瞬间清醒过来。
对了,他应该是进到了幻觉里,跑出屋门是破不了幻象的。
冷静,冷静,他可是脑门贴着清心符的男人。
这么想着,邱长生反而平静了下来,深呼吸两口气,慢慢闭上了双眼。
两秒钟后,邱长生脑海清明,只觉四周的阴冷散去,重新睁开眼,看到面前正对着的轮椅青年,他就知道,自己又一次逃出幻觉了。
“嗯?这次还挺快。”褚宁掐着表看,放了两枚硬币在透明的玻璃圆桌上转圈。他以为邱长生这次起码得迷失个十几分钟,结果没想到,这才过去四分钟,对方就成功脱离出来了。
不愧是能白手起家,把长生科技发展到如今规模的青年俊杰啊,心性真不赖。
褚宁内心感慨着,就见邱长生清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摸到手机打给罗勒,语速飞快地嘱咐他来的路上,再给自己捎一件合适的新西装过来。
挂掉电话,邱长生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把自己见到的幻觉再次跟褚宁复述了一遍,最后抱怨道:“真的好恶心……”
褚宁扬扬眉,却从邱长生的表述中得到了一点关键信息。
一颗光洁的倒吊头颅。
唔,这又是施术人最畏惧的什么意象基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