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各方武林人士的头领本已等了许久,此时听得武林第一大门派掌门封于烈到来,也都纷纷挤进帐内观望。这襄阳鲤鱼山春秋寨中的会聚,几乎囊括了此时武林中大半的成名人物。
封于烈环视一周,对众人慨然道:“诸位心意封某已然知晓,承蒙诸位抬爱,封某愧不敢当。”
御风堂大堂主甘玉厅虽已上了年岁,但说起话来仍是悠长顺耳,中气十足,当下接封于烈之言朗声道:“诸位英雄,容甘某说一句,诸君试听是否在理。”
众人纷纷应道:“甘堂主请讲。”
甘玉厅继续说道:“如诸位所知,自朱温篡唐二十多年来,非但朝政混乱,咱们江湖也不太平。近些年来寒鸦贼人愈发猖獗,肆无忌惮,是不是全赖封兄率绝天门血战数场,才挫败那些贼子的嚣张气焰?”
却说自唐亡以来寒鸦趁世道大乱愈发活跃,武林中人无不忧烦愤恨,却没人敢出头惩恶,敢于挺身而出与寒鸦公然宣战的,也只有绝天门和五行派而已。甘玉厅此时将这此间诸事放之人前,众人议论一番,纷纷应道:“甘堂主所说一点不差。”
甘玉厅点点头继续说道:“正所谓群龙不可无首,而寒鸦寒鸦行事神秘,又不是一般人可以对付。封兄以一门之力对付寒鸦数年,在场众兄弟中,我想没人比封兄更为了解寒鸦。因此这剿灭寒鸦、匡扶天道的联盟若成,盟主非封兄不可!”
不待众人反应,柳子骞紧接着赞许道:“柳某亦是作此想法,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众人这才熙熙攘攘商讨开来,封于烈声望虽冠绝江湖一时无二,但许多人之前都只是闻他大名,此次与他初次见面,心中不免难以敬服。此时甘玉厅要奉他为盟主,众人自然犹豫观望开来。
正吵嚷间,何长松突然重重拍拍桌子,惊得众人一齐看向了他。何长松扫视一周,沉着脸冷冷道:“形势已经十分危急,由不得我们拖延,你们不想撕破脸面,丑话就让老农来说。”
众人都知道何长松德高望重而又性格直率,向来不留人情面,都不由得心中惴惴,却听何长松继续说道:“在场众人都是久历江湖的老东西,大敌当前,却还在七嘴八舌争一个名头。这些年若不是绝天门以一门之力三番五次和寒鸦血战,让他们行动处处受到牵制,你们难道还能和以前那般安安生生开关授徒、过太平日子?”
此话一出,其余诸人面面相觑各有难色,他们虽知何长松品性生硬,不想眼下说话竟这般直接。欲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只因何长松所说句句属实。
何长松背过手去,又斜睨众人道:“绝天门的实力都是这些年在真刀真枪的厮杀中磨练出来的,老农我五行教座下有数万之众,也甘拜下风。更不必说你们这些堂主、大师,说起来也是执掌一门一派,倒是威风得很,依老夫看,或许连封掌门座下一个小徒弟都比不上!”
这话说得自然颇为过火,众人之中颇有微词。莫拳师勃然变色,浓眉倒竖怒拍桌案道:“何长松,你道我门下无人吗?”
何长松寸土不让,粗着嗓子厉声答道:“莫老拳师若是厉害,也去拿下寒鸦两个堂口,让老农我见识见识!”
两边已然剑拔弩张,群雄无不骇然,封于烈拍拍手打断道:“封某召集诸位是为剿灭邪派寒鸦的大计,如此未战先乱,岂不是亲痛仇快?其实这春秋盟若能创立,只要诸位敌我分明、勠力同心,凡事众人商议便是,何必分什么盟主堂主这些名号?”
莫老拳师一甩衣袖,脸色微微好看了些,又对众人说道:“还是封掌门明晓事理,大家勠力同心,何须分个什么高下?”
众人正没人敢站队帮腔,智方大师双手合十道:“两位施主所说都不无道理,阿弥陀佛……依老衲看,只要能于团结我武林正派人士有利,倒是不必拘泥形式。”
智方这一番话和的一手好稀泥,众人都听得不痛不痒。汤聘性子随和,只觉甘玉厅所说虽然有理,但何长松说话未免太过让人难堪,不留人情。只是两边有理,封于烈已经自退一步,汤聘便沉默未言。
封于烈见气氛一时压抑,摆摆手道:“诸位不必为此事烦扰了,这番时间紧急,先与大夥将情况说清罢。”
众人这才吵嚷一阵,纷纷应下。封于烈遣散各门派低阶弟子,只将掌门留在帐中,又对众人解释道:“寒鸦耳目无孔不入,请各位见谅封某多心。此次安排皆赖鬼谷先生颉跌兄谋划,请他与诸位商讨一番。”
聂远正在营帐角落处听得入迷,本欲上前两步听得清楚些,一个不慎撞在一人身上。那人回头一看见是个小孩儿,不耐烦道:“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别在营帐里捣乱。”
颉跌博这才留意到聂远,其余门派弟子都已外出,颉跌博只好对聂远道:“远儿,你也出去罢,和你两位师兄讨教讨教功夫。”聂远应道:“知道了师父。”
聂远懵懵懂懂地出了帐,四处张望一番,却见剑痴正坐在道旁,借着月色光辉细细端详手中那一柄昭烈剑。这剑通体呈金灿之色,大气恢弘,自能看出其中的一番雄武剑气。
聂远见剑痴神色认真,心无旁骛,不敢打搅于他。往剑痴身旁一看,又见有落青面色从容自如,正安然地打坐运气。
有落青尚是年轻心性,本自按捺不住无聊。此时他看见背着长剑的小聂远从营帐中走出,觉得十分可爱,想要逗玩于他,便招呼聂远道:“喂,小师弟,你来陪师兄玩一会儿。”
聂远只觉有落青年不过二十余岁,武功又是高深,长得又是十分俊俏,不由得心中羡慕道:“不知道我到了他这个年纪,能不能和他一般。”一边想着他已走到有落青跟前,问他道:“有师兄,你叫我来做什么呀?”
有落青笑道:“师兄教你武功,好不好?”
聂远不似其他孩童处在顽劣的年纪,他从小由师父养大,此时正是上进,他又甚为佩服有落青,当即高兴道:“好啊,多谢师哥。”
有落青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对聂远道:“你用剑,师哥空手让你几招,你先出招吧。”
聂远抽出剑来道:“师哥小心。”他唯恐伤到了有落青,只是轻轻刺了一剑。有落青身如游龙般鬼魅一转,轻轻在聂远手腕上一按,聂远只觉一股暖流从有落青手中发出,使得自己手腕一热,手掌竟随之不听使唤,手中长剑也落在了地上。
有落青笑着丢开了聂远手腕道:“师兄的武功怎么样?”聂远拾起长剑道:“刚才是我怕伤到你,师哥你再吃我这一招!”说罢他使了一个“西窗望月”,从自己的身高处斜刺向有落青胸口。
有落青依然施展起自己鬼魅的身法来,几招之间又将聂远撂翻在地。聂远并不气馁,打打身上灰尘站起,又和有落青交起手来。
一连被有落青扑扑通通摔在地上七八回,聂远急得脸蛋发红,正要再斗,突然听得一个悦耳的声音说道:“老大不小,欺负一个孩子,害不害臊!”
聂远回身一看,却见一个身材纤长、肤若凝脂的年轻女子站在一旁。这女子穿着一件白紫相间的衣衫,长发披肩,气韵若仙,笑靥如花地走了过来。
有落青虽然吃惊,却更难掩欣喜之情。他当下全然忘了聂远还在一旁,三两步迎上那女子道:“小雪,你怎么进来的?”
这女子正是江南一地的大家闺秀琴忆雪,她微微得意道:“我报出来有大侠的名号,人家自然就放我进来了。你一个人要去惩恶扬善,我如何放心得下?”
有落青和琴忆雪情谊非凡,一见到面就如隔三秋般执手相对,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诸关心。过了半晌,琴忆雪晃见一旁愣愣站着的聂远,对有落青道:“喂,这是哪家的俊俏孩子?你刚才怎么忍心那般欺负于他?”
有落青应道:“这算是我同门师弟吧。”说罢他转身对聂远说道:“阿远,这是你嫂嫂……”
聂远不知所云,只好对琴忆雪说道:“见过嫂嫂。”琴忆雪当即将有落青推个趔趄,又不住笑道:“谁是他嫂嫂?落青你多大的人了,还拿一个孩子寻开心。”接着她又对聂远说道:“这个坏哥哥一直欺负你,姐姐陪你玩怎么样?”
聂远只觉得他二人将自己当做个小孩儿逗乐,便摇摇头道:“师哥、姐姐,你们两个玩吧,我去寻个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切磋切磋武功。”
说罢聂远便转身离开,尚且还耳听得背后有落青与琴忆雪争吵不休。
有落青道:“看你这小魔女,将我聂师弟吓走了吧?”琴忆雪娇嗔道:“那孩子分明是嫌咱们两个大他太多了,什么小魔女小妖女的,我向来是最亲近小孩子的。”
“那我们是养男孩子还是女孩子?若有一个小孩子,便可以让他和我聂师弟作伴了。”有落青眨眨眼道。
“小孩子都很可爱啊……”琴忆雪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红着脸敲打有落青道:“鬼才要和你养孩子……”
聂远只觉得他两人吵吵闹闹,一直走到营寨边上方才落个耳根清净。他回过头看了两人身影一眼,见他两人仍在窃窃私语些什么,不由得心中暗道:“有师兄当真是糊涂,他和琴姐姐又不是说什么要事,有这个陪人闲聊的功夫,都够我将捭阖剑的心法温习三五遍了。”
十年之后漂泊在江河间的这艘客船之上,柴嫣正惬意地感受着江风。听聂远讲到此处,她鼓起腮帮拧着聂远耳朵道:“喔……我明白了,原来我每次和你说话、你却支支吾吾的时候,你都是在迫不及待地等我说完,好去温习你的宝贝剑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