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蝶款款站起,对柴荣点点头道:“很好,奴家相信公子是个聪明人。”
柴嫣听花蝶说出这句话,当即朝她急道:“你耳朵聋吗?我哥哥说过了,绝不会和你们同流。”
花蝶朝柴嫣走了两步,微微笑道:“姐姐不是告诉过妹妹吗?话不要说得太早。看来妹妹记性不太好。”
柴荣重重上前一步踏在地板上拦住花蝶道:“姑娘也最好有点儿自知之明。”
花蝶收敛起轻浮神态,柔声对柴荣道:“公子说得是,是奴家错了。不过既然我们现在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可以称得上是短暂的朋友么?公子可不可以,不要一直这么横眉冷对奴家这样一个娇弱的姑娘?”
柴荣清冷一笑道:“这个敌人一定很棘手,棘手到寒鸦竟然要柴某来帮忙……”
柴嫣在旁听哥哥的口风似乎忽然转变,又是急得不知所措,只得打断柴荣道:“哥哥,他们信不得啊!”
柴荣见她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转过身来抚抚她脸上泪痕,对她柔声道:“嫣儿你放心,哥哥从来没有将他们当成过朋友,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说着柴荣向着花蝶一亮青冥,花蝶霎时只觉得一阵浓郁的煞气扑面而来,一时竟压过了她摆在桌上的花蕊香,当下惊得微微失色。
“我们不论谁寻到了金面猴,于对方都是好事一桩。可除此之外,柴某若再见寒鸦一个喽啰,仍是会用青冥伺候,请花蝶姑娘向贵头领说清楚。”柴荣朗声道。
他说罢环顾小屋一周,见二鬼面色冰冷,眼露杀气盯着自己。侍女如茵怯怯待在角落不敢作声,眼前花蝶又已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直让他觉得花蝶艳丽地有些让人头晕。
“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花蝶道。
“柴某告辞,后会无期!”柴荣朝花蝶一拱手,拉起柴嫣的手回身向外走去。
“奴家唱首曲子,送公子一程……”
耳听得身后花蝶悠悠地唱着歌谣,柴荣紧紧地拉着妹妹的手走在这座繁华都城的阴暗街巷里。月亮洒下的一点清辉,映在了柴嫣的脸上。
“这歌声美则美矣,可却是萎靡哀伤的亡国之音。”柴荣幽幽叹道。
“哥哥,我们该去哪寻柳姐姐?”柴嫣满脸愁容地问道。
柴荣摇摇头道:“白马寺的那个小僧人和花蝶的话是仅有的线索,我们只能沿着这条线找下去。”
柴嫣叹口气点了点头,她也知道洛阳城里已不是五行派的势力所及,绝剑门又自怀一番心思,不能当做朋友。此处不似潞州,柴荣已没有别的人脉可以调动。
看来纵使强大如哥哥,也有玩不转的时候,尤其是触碰到了他最柔软的地方。
这来到洛阳城的短短一个晚上,她似乎度过了一个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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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耶律依霜听着哗哗的泉声愈来愈小,一直到只剩了楼下点滴滴落的声音传来,终于向聂远点点头道:“守诺对我而言不是一件难事,我答应你。”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姑娘想清楚了?”聂远问道。
耶律依霜神色认真,点点头道:“我们契丹人一诺千金,我绝不会违约。若我阿弟违约,就让他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聂远微微笑着伸出右拳道:“君子一言。”
耶律依霜无心说笑,在他拳面上重重一击道:“快马一鞭。”
两人说罢一齐看向楼下,黑袍客正任由一群姑娘嬉嬉笑笑地看着他,旁若无人地闷头饮酒。
“其实我刚才在白马寺外窥探了许久,那个男人的剑真的很快。”耶律依霜突然说道。
聂远也看着黑袍客道:“他是江湖第一剑,幽燕以南没有人比他的剑快。”
“契丹人中也没有比他手中剑更快的刀。”耶律依霜由衷赞叹道。
“姑娘能在一个吐纳的间隙连射三箭,在下也算是开了眼界。不知道他的剑和姑娘的弓比,是谁的更快一些?”聂远看着楼下,黑袍客的剑正斜倚在他一旁。
耶律依霜轻轻笑了一声道:“我自幼学射,我的弓即使是在我们人人善射的契丹,也鲜有敌手。其实我也想知道我的弓和他的剑谁更快一些,此事易耳,一试便知。”说罢她不待聂远回应,朝楼下朗声叫道:“喂,黑袍人!”
她这一叫搅乱了阁中清净,楼下一众姑娘一齐看向了她,连同其他楼层许多房里客人也都拉开门看是何人在深夜叫唤,唯独她叫的那个人却在闷头喝酒。
“什么人扰了爷爷安眠?”对面楼上一间屋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魁梧男人走到栏杆边上四处张望,忽然见得倚在对面的耶律依霜和聂远,这人又骂了声:“他奶奶的!”转身回了屋里。
紧接着又听得屋里断断续续传出几声呜呜哇哇的哭喊声,似乎是惊惧而发。那男人随后便提着一柄钢刀从屋里闯出,身后秋水阁的姑娘正拉着他,被他猛地甩回了屋里。
“他奶奶的,给老子过来!”男人扬刀指着聂远和耶律依霜道。
耶律依霜一边取下弯弓,一边对聂远道:“那蛮子距我们不过五十步,看我射中这厮左耳。”
她说着取箭将硬弓拉满,聂远看得分明,这一箭飞出又必是势大力沉的一箭,而耶律依霜拉起却面不改色,双臂平稳如常。
楼下的一众姑娘见一边亮了刀子,一边拉弓搭箭,都各自吵吵闹闹地躲到了柜台后面。幽兰一看正是自己引来的客人,又不知该如何阻拦,只得急得憋红了脸,原地跺脚。
幽兰正心急如焚间,一只手忽然稳稳放在了她肩膀上,转头一看,这人正是花蝶,如茵跟在她身后,幽兰当即高兴地喜笑颜开。
花蝶对幽兰轻轻道声:“别担心。”说罢她上前两步朝两边叫道:“客官来秋水阁寻个开心,若是斗个你死我活可是真不值当,两位就当看在花蝶的面子上,当作这事端没发生如何?”
聂远听见花蝶柔媚的声音飘然从楼下传来,也急忙看了过去。柴嫣向他讲过的玩伴阿蝶他一直记在心里,直觉告诉他或许正是这花蝶和柴嫣曾经相识。
柴嫣一向开朗坚强,每每说起往事却总是泣不成声,聂远看见她如此总是会心痛。她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被他记在了心里,至少能在心里与她一同悲伤,一同欢笑。
耶律依霜见聂远目不转睛地看着花蝶,也是轻蔑地笑他一笑,继续盯紧了对面的大汉。
聂远一转头见耶律依霜神色紧张,轻声劝她道:“救你父亲的计划不可乱了一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耶律依霜瞟他一眼,又觉他说得有理,紧绷的双臂微微松了下来。
那大汉斜眼看见楼下的花蝶,怒气冲冲道:“你是什么东西,在教老子做事?”
花蝶连忙笑盈盈应和道:“看大爷说的哪的话啊?奴家不过是想让大爷消消气罢了,哪里敢指点大爷做事?为这点小事坏了大爷的雅兴,可就是秋水阁的不是了。不知大爷如何称呼?奴家亲自向大爷赔不是。”
大汉回头看了看自己屋中那姑娘,又看看楼下花蝶,忽然觉得两人姿色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当即呵呵笑道:“老子便是大漠七狼的狼老三,你是谁?怎么生得这般水灵?”
却说这一番闹腾早已惹得其余客人安睡不得,纷纷起床推窗看这大汉吵闹。众人见得花蝶回来,只消看她一眼,都痴痴地移不开了目光。
这时众人忽听得那大汉问花蝶是谁,都各自哂笑了一番,一个好事的又大声叫狼老三道:“大块头,你是外地蛮荒之地过来的吧?连大名鼎鼎的花蝶姑娘都不认得?真是白来了秋水阁一趟。”
狼老三看着款款站在亭台正中的花蝶,直看得哈喇子都要流了下来,也没将那客人嘲讽自己的话听进耳朵,只恍恍惚惚听得她叫花蝶。
狼老三拍拍脑瓜清醒过来,又朝花蝶叫道:“喂,老子的雅兴已经被你扰了,你说得怎么补偿老子?”
花蝶歪歪头思索片刻道:“大爷性子豪爽,必然喜好饮酒,奴家赠大侠一坛上好的陈酿如何?”
狼老三一拍栏杆道:“诶~酒天天喝,早也喝得烦了,这法子不好。”
花蝶只好又道;“那不知大爷想要些什么?奴家有的,一定给大爷带到。”
狼老三嘿嘿一笑道:“老子想要的你自然是有,那便是你那娇滴滴的身子!今夜老子要你陪老子睡,不然……”狼老三说着将刀背在栏杆上重重一砸,又狠狠道:“不然老子今天杀得这个地方血流成河。”
狼老三此话一出,自然惹得一片哗然,聂远心头也蓦地一颤。花蝶身后的如茵忽然上前指着他骂道:“我家花蝶小姐岂是你说碰就碰的……”她说到一半,花蝶已将她轻轻拦住。
花蝶随后环视了厅堂一周,除了黑袍客外其他人都已远远避开。花蝶看着恍若无事闷头喝酒的黑袍客,忽然“呵呵”笑了一声,款款走到他身边坐下,又将胳膊搭在他肩膀上道:“奴家之前说好了陪这位大爷,狼三侠,对不住了,改日再来吧。”
黑袍客愣了半晌,又忽然举起酒壶倒上了一樽牡丹酿,轻轻举到了花蝶唇边。花蝶娇滴滴地一笑,由黑袍客喂她喝了下去。
耶律依霜看得一头雾水,只道是黑袍客抢了聂远的梦中情人,不由得笑出了声。聂远却在心中生出了层层疑窦,莫非花蝶单单是看黑袍客剑法无双,要借他之手摆脱掉狼老三纠缠么?黑袍客浪迹江湖,漠视世间,眼下又怎地忽然愿意配合花蝶逢场作戏?
狼老三气急败坏,一亮钢刀对黑袍客道:“你是什么东西?老子劈了你!”
耶律依霜忽然拉起了弓,黑袍客也轻轻放下花蝶的手,拿起了桌边的剑。
“是我的弓快还是他的剑快,你很快就知道了。”耶律依霜对身旁的聂远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