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跑入白马寺中,环顾四周,只见院中两名僧人正在清扫,深处钟鼓楼悠悠传来暮鼓之声。
“马寺钟声”乃是洛阳八大景之一,此时配上这庄严肃穆的寺院氛围,霎时便让人心境安定下来。
进了庙门,迎面第一座大殿乃是天王殿。柴荣未及再往前走,两名在院中扫地的僧人已不约而同拦在柴荣身前,柴荣拱手道:“在下欲寻一名青衣姑娘下落……”
未及柴荣说完,这两僧便双手合十,打断柴荣道:“天色已晚,施主请回。”
此时庙口被打伤的那小僧灰头土脸跳进庙中,对挡住柴荣的两名僧人叫道:“两位师兄,这人是来闯山门的,快拦住他!”
那两名僧人脸色一变,突然倒纵两步,各自踩着扫把头吃劲一扯,将光碌碌一根扫把棍握在手里,其中一人对着柴荣大喝道;“敢来白马寺撒野,先过了我师兄弟这关。”说罢不容柴荣分说,已经一棍横扫过来。
这一招平平无奇,和少林派武功多有相似,柴荣早在太行山虬髯客的洞穴中见过。柴荣当下连剑带鞘,倒持剑身做铁鞭用法,一个横甩荡开劈来的棍棒,随即快步逼近那僧人身前,剑鞘在周身一旋,正打在这僧人胸口。那僧人闷哼一声,仰面倒在地上。
第一名僧人刚倒,第二名僧人又用个“扫落叶”贴地扫棍而来,柴荣俯身将第一名倒地僧人一拉,那扫地棍正砸在倒地僧人后背。伴随着这僧人一声惨叫,柴荣飞身跃起,一脚将第二名僧人踹翻在地。
门口扫地小僧见两名师兄各自一招便被柴荣拿下,惊叫一声,慌忙跑入了天王殿中。
柴荣伸手欲要扶起倒地二僧,这两名僧人怒视躲开,并不领情。柴荣拱手道:“二位师傅,在下并非有意冒犯,确实是二位师傅不由分说地动手动脚……”
其中一僧怒斥道:“白马寺卧虎藏龙,我二人只是两个武功最低的看门僧。你要闯山门,敢进天王殿吗?”
柴荣只好幽幽叹口气道:“二位师傅糊涂,不听在下的话,在下只好去寻个懂事理的高僧问清楚。”说罢柴荣大踏步迈上天王殿前石阶,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话分两头,却说聂远和柴嫣在绝剑门见得柴荣跳入了那边园林,不敢跟随过去。柴嫣想起柳青至今未归,心头一颤,自己先出绝剑门跑向了白马寺。
聂远见她匆匆跑出放心不下,也尾随而去。可他此时脚程已比不得柴嫣,柴嫣只顾一路狂奔,眨眼间聂远就已看不见她的身影。
柴嫣跑了许久,到得白马寺门前已然气喘吁吁。她稍一缓气,跨入庙门,先见得两名僧人倒在地上,一抬头迎面是一座十分肃穆的天王殿。
柴荣正迈步进天王殿中,柴嫣未及呼喊他人影已进,大殿门又缓缓闭合起来。
柴嫣看了那两名倒在地上的僧人一眼,又望了一眼天王殿,脸色一阴,匆匆转身跑出了庙门朝东边而去。
— — —
柴荣一进大殿,却见四周一片黑暗,唯有正前方点着一支香烛光芒扑朔不定。
“就是他要闯山门!”小僧突然指着闯入的柴荣大叫一声,霎时打破了大殿内的寂静。
四面黑暗之中,八只闭合着的眼睛突然猛地一齐睁开,柴荣蓦地感到头皮一阵发麻。环顾四周,四尊数丈高的塑像庄严静穆,面容凶恶,当下看得他一阵心惊。
这四座塑像正是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大天王。四大天王一持琵琶,一持大剑,一持长蛇,一持铁伞,坐镇四方,震慑群魔。
四大天王塑像之下各自坐着一名僧人,这四名僧人各自长得浓眉阔面,面容威严,竟也持着和四大天王一模一样的兵器,真如天王在世一般。
四人正面露凶光,一齐看着这个打扰清修的闯入者。原本静静盘在广目天王手中的长蛇也“嘶”的尖叫一声,粗起脖子紧紧盯着柴荣。
“何方妖魔擅闯天王殿?”持琵琶的持国天王厉声喝道。他声音浑厚无比,在空旷的大殿内绕梁三尺,回荡不绝。
四大天王虽然威严无比,柴荣却也不卑不亢,拱手朗然道:“在下柴荣,并非有意闯入,乃是为寻……寻舍妹而来,请大师见谅。”
持蛇的广目天王开口道:“寺庙不留女眷,施主怕是寻错了地方。”
柴荣又继续道:“舍妹傍晚曾来贵寺,至今未归,不知所踪,在下十分焦急。此行只是想问问贵寺高僧可有见着舍妹的,并无他意。”
四人中增长天王看来最为好武,当下一挥大剑道:“你也用剑,贫僧也用剑,而你已经扰了我四人今晚清修,是为不敬于佛。既然来了,正好用你试试我师兄弟四人的天王伏魔阵。”
持铁伞的多闻天王也道:“你破了我师兄弟四人的天王伏魔阵,自然告与你令妹的下落。”
柴荣心里急躁,暗暗气道:“一个个出家人,怎地这般争强好胜不讲理?”
“施主看招!”
柴荣正思考间,四大天王突然纵身一跃,一齐站在柴荣四周数尺之外将他围住,随即又纷纷蹲坐下来。
四人刚一坐好,增长天王大喝一声:“斩尘丝!”一剑朝柴荣挥来。柴荣不及拔剑,单臂横剑一挡。
“当啷”一声,柴荣只觉这增长天王剑法力道更甚于刘仁瞻,当下手臂甚是酸麻。
柴荣略一后退,广目天王突然冷不丁叫一声:“察世间!”他话音未落,手中长蛇突然纵身跃起到柴荣身上,又在他周身环绕。柴荣只觉长蛇所过光滑无比,随即臂膀一痛,已被长蛇紧紧咬着。
柴荣暗叫不好,连忙抓起长蛇七寸往空中一扔,那蛇在空中曲体一弹,又落回到了广目天王手中。
柴荣不及察看是否中毒,趁这间隙连忙拔出青冥剑,朝南面持剑增长天王虚晃一剑,突然用个“捭阖剑”的“五国合纵”翻身刺向北面坐着的多闻天王。
多闻天王端坐不动,不慌不忙,突然叫一声:“护佛法!”铁伞猛地张开挡在身前。柴荣一剑已出,“嚓拉”一声一剑将铁伞刺穿,随即拔出之时,铁伞上已多了个几寸长的窟窿。
南方持剑增长天王突然惊呼道:“众位师兄,此乃魔剑青冥!不可让他走脱了!”
东方持国天王闻言,浓眉倒竖道:“保众生!”手中铁琵琶一弹,一股刚猛无比的内力随之送出,霎时震得柴荣耳膜剧痛,眼前昏黑,只得原地站住,暗运真气定住心神。
多闻天王猛地收伞,将其如一根铁棍般直刺柴荣胸口,增长天王持剑、广目天王纵蛇、持国天王奏起琵琶,一齐厉声叫道:“收邪魔!”
柴荣心头一紧,眼看四人兵器将至,忽然听得大殿外一声浑厚之音厉声道:“四位大师住手!”
这声音绵厚深沉,后劲无穷,如同迅雷疾泄,又如山洪奔涌,霎时便将四大天王“收魔神”的声音一齐压住。
四大天王连忙住手,柴荣飞身跳出四人包围看向殿门,顿时大喜过望。原来两名老僧正站在殿门口,两人身后又跟了四五名年轻僧人,为首两名老僧中的一人正是智璇老和尚。
四大天王也各自站起,和智璇以及另外一名年长僧人互相行了佛礼。
方才大喝住手的正是智璇,持剑增长天王上前对智璇道:“智璇大师,此人私藏邪剑青冥,必是心术不正,我师兄弟四人正要收他正法,不知大师何以阻拦?”
柴荣正要辩解,智璇轻轻摆手将他拦住,又对四大天王道:“老衲以为,剑无善恶好坏,全在于人。刀剑愈是锋利,用来杀人便愈是快捷,但用来救人也更是得力。至于柴公子人是好是坏,是来拜佛还是闯山门,四位大师并不知晓,却单单为一柄剑便不由分说对柴公子痛下狠手,岂不是有违我佛门禅心?”
四大天王本是白马寺中最血气方刚的四名大师,每晚庙里送走香客后,他四人便于天王殿中苦练天王伏魔阵,此时被柴荣突然闯入自然不悦,动手也多是因为冲动。此时四人被智璇一顿说教,自知理亏,纷纷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智璇旁边的另一名老僧慈眉善目,缓缓走到柴荣身前行佛礼道:“老衲是敝寺住持,法号普清。敝寺对柴公子多有冒犯,还请柴公子海涵。”
柴荣拱手还礼道:“在下也一时心急,误伤了贵寺小师傅,有错在先,普清大师不必介怀,只是……”柴荣看了看广目天王道:“大师武艺精湛,在下被大师毒蛇咬着了臂膀,还请相救。”
广目天王冷哼一声道:“佛门中人光明磊落,不练邪功,这蛇是没有毒的。”
柴荣暗运内功,果然觉得身体无碍,又连忙对普清道:“大师,在下急匆匆闯入贵寺,实在是……”
普清点点头道:“柴公子的来意,宗尘和宗文已经告知了老衲,关于柴公子所说的青衣姑娘,老衲也是不知……”
普清话音刚落,却听他身后一名小僧突然说道:“小僧好像见过柴公子说的青衣姑娘……”
柴荣登时大喜,连忙追问道:“此话当真?”普清也对他道:“宗善,你若知道些什么,便一五一十讲给柴公子听,要讲得细致些。”
宗善点点头继续道:“打诳语是出家人大戒,小僧不敢说半句假话。小僧在庙里负责照看香火,今日日暮之时香客纷纷离开,小僧正要收拾收拾关上殿门时,一名青衣姑娘走进了大殿里,看模样好像很是忧烦。”
“小僧对这位姑娘记得很清楚,她身子有些消瘦,长头发,柳叶眉……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非是小僧刻意注意这位姑娘,实在是当时大殿内已无旁人,小僧不自觉间便将这位姑娘记住了,还望各位师祖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