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嫣兀自倒在草丛中,附近出现三人渐渐走近。前边的两人一男一女,男人瘦高身形,女子娇小干练,正是寒鸦梭镖客与勾魂客。
跟在两人身后那人佝偻着背,面相诡异,肤色蜡黄,满脸长满各色斑点。他一对三角眼放出诡异的光芒,如同一条狈一般,猥琐而狡猾。
此人正是寒鸦八鬼中的毒王阴鬼,他见柴嫣倒在地上,当下脸上绽开一道难看之极的怪笑,道:“嘻嘻嘻,中了,中了!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说罢毒王阴鬼从身前两人中间溜过,趴在柴嫣身边,如同一条野狗般在她身上嗅来嗅去,回头对梭镖、勾魂两人嘿嘿笑道:“这小妹妹是在近处吸进了散神烟,没人祛毒,至少得晕七八个时辰……嘿嘿嘿,你们放心用这烟好了,不管用了来拿老夫人头是问。”
“现下起了风,你这散神烟若是被吹散了,还有用么?”梭镖客问道。
“有用!有用!你们只管在上风向放一把火,将散神烟全部扔进火头里就是。”毒王阴鬼说罢,又俯身在柴嫣身前,鼻子耸动,细细嗅她身上的气味。
梭镖客似是满意,对身旁勾魂客道:“你将她放到一处没人的地方,一炷香后会合。”又对毒王阴鬼道:“毒王,你跟我走。”
毒王阴鬼脸色突然变得诧异起来,道:“老大,这小妹妹是上好的练毒体,你将她交给老夫……”
“她你还动不得,主人别有打算。”梭镖客说罢不等回应,转身离开。
毒王阴鬼咬咬牙,又在柴嫣脸颊旁吸了口气,似是要记得她的气息。突然他脸色猛地一变,使劲搔了搔稀疏的几根发黄头发,一张丑脸皱成一团。
“苈火毒!”毒王阴鬼突然叫道。
“我说让你跟我走,你听不懂么?”梭镖客狠狠道。
“是,是,老大。”毒王阴鬼连忙答应下来,跟在梭镖客身后离开。勾魂客负起柴嫣,专门避开行人,将她放在了寒鸦在城中秘密会合的地方。
与此同时,聂远正疾奔间,心口突然猛地发痛,连忙停下缓气,他心中暗惊:“莫非是柴嫣出了事?”当下不敢再停,稍一修整,又继续向城中跑去。
运起轻功奔跑的时间一长,聂远明显觉出,自己体内内力果然较之以前绵柔深厚地多。只是每隔一盏茶时间周身经脉便有刺痛之感,一如昨夜在客栈中半昏半醒时的感觉。
转魂称她已自散内功为聂远打通经脉,若是果真如此,她那邪门功力自然要花些功夫才能融入聂远身体,聂远料想也正因如此,自己才需静养五个时辰。
但现在非但柴嫣,连同柴荣等许多人都陷入了寒鸦、契丹连同那白衣人的算计之中,自己无论如何绝不能视若不见。
这时英雄大会上,柴荣稍作休整,虽无大碍,但已无法继续动武。
柳青见了他伤重模样,自然是心痛无比,多想让他再别争斗,安安静静坐下好生歇歇,但却知绝无可能。
这时殷安突然拔出手中宝刀,对柴荣道:“柴公子连胜两阵,不如再来试试在下的刀。”
殷安趁人之危,满座群豪无不愤然痛骂,人群一时炸开了锅一般,伊和连忙上前解围道:“殷三弟你一直想和柴公子讨教武艺,但眼下柴公子带伤在身,不如改日。”
殷安当下心想道:“天刀门暗争武林霸主位子无所不用其极,怎么现下师兄又讲什么礼让?”
便朗声对群豪道:“众位英雄听我一言!江湖上分高下,决生死,本就不是讲仁义的地方。大夥估计都想在饮雪楼上博得一个名号,难道她饮雪楼主排武功时,还管你受没受伤吗?”
殷安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不知何人突然清冷一笑,又听那声音道:“饮雪楼主排武功时,本就是考虑比武人身上伤势的。”
殷安哈哈大笑,出口讽道:“阁下可真是厉害,说得我都信了,莫非阁下就是饮雪楼主的姊姊妹妹吃冰楼主吗?”
这时殷安只见周围群豪又是熙熙攘攘的一阵吵闹,又朝自己身边指指点点,不知在议论什么事情。
殷安回头一看,却见一个一身白衣如雪的娇弱姑娘正亭亭玉立在身后,她戴了一面雪白的面具,遮住上半边脸,露出清亮的眼睛和下半边脸。
柴荣恍然大悟,饮雪楼主自然不会错过英雄大会这等武林群豪汇聚的盛事,早已在暗中观察。只是此时听得殷安信口雌黄,开口乱说,才忍不住出面将他驳回。
饮雪楼主说罢,不再多说,脚下轻点,飘然跳上郭府院墙,又拿出一只玉箫,悠悠吹了起来。
群豪哪里有心思听她吹箫?殷安丢了个脸,更是气愤,急切想要找回面子。
殷安当即头脑一昏,朝一旁章骅道:“章掌门!在下今日非要见识绝剑门精妙剑法不可,你若不肯出手,休怪殷某无情!”
方才断情书生虽和柴荣明争暗斗,毕竟没能当众说破了脸,殷安这当头此话一出,分明是摆明了和绝剑门翻脸。
果然这话一出,章骅也忍耐不住,腾地站起,他身后数名弟子纷纷按剑在手,怒目而视。
古满正要上前阻拦,夏侯中突然伸臂将他拦住,道:“不用拦他,我们和绝剑门久未交手,先由他来试试对方武功长进如何。若是合适,今日一战,当让绝剑门一败涂地!”
群豪大多都知天刀门和绝剑门本就是宿敌,一阵喧闹之后,都等着要看今日这场闹剧如何收尾。
何长松看看颉跌博,问道:“还不去压压场子?”
颉跌博抚须一笑道:“如今江湖就如朝局分裂已久,群雄离心离德,非你我两个老头子几句话摆得平。”
何长松也爽朗笑道:“老弟说得在理,与其现在表面祥和,要紧关头各自使绊子,倒不如先打个痛快。”
场中群豪见天刀绝剑剑拔弩张,都知这两边自己无一得罪得起,与其当冤大头劝架,不如安安生生看个热闹,纷纷闭口不言。
柴荣轻叹一声,或许这就是乱世中的处世之道,江湖如此,朝堂也是如此。
有落青安心不下,欲要上前相劝,琴忆雪突然将他按住,道:“事不关己,何必呢?”
“我三人毕竟有同门之谊……”
琴忆雪当下冷冷道:“夫君不过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罢了,他两人何曾将什么同门之谊放在心里?何况你们鬼谷千年来,所谓同门之谊倒一直是个笑话。”
有落青摇摇头,挪开夫人玉手上前道:“小弟斗胆劝上一句,望两位师哥多少念些同门之谊,勿要再斗气了!”
章骅当下摇摇头道:“贤弟!你夏侯师兄欺人太甚,我若再行忍让,愚兄就不配再用这柄承影宝剑,不配做鬼谷传人!”
章骅说出这话,夏侯中也起身对有落青道:“三弟,这事与你无关,你章师兄欺世盗名,暗地里的腌臜事你一概不知,今日是我两个的恩怨,三弟不要掺和的好。”
群豪虽然不肯趟浑水,但却纷纷看向两人,期盼他两人说几句话。
这两人正是少室山北少林方丈智方大师,连同龙虎山正一教掌门钟正棠道长,他二人是正派名宿,自然不能和其他群豪一样作壁上观。
钟正棠和智方大师各自站起,智方大师年长,先上前道:“两位施主,恩恩怨怨本是虚幻,何必非要分个高下?”
钟正棠也道:“贫道也望两位掌门以大局为重,莫要伤了和气。”
夏侯中黑红着脸,朝群豪朗声道:“今日鄙人借这英雄大会了结一桩旧日恩怨,满座群雄皆为见证。有谁再劝,就是与我天刀门为敌!”他说话暗暗用上虎啸般的真气,满是威胁意味。
钟正棠和智方两人正在为难,突然听见人群角落传来一声怒喝道:“放你娘的屁!”
群豪纷纷看去,只见说话那人阔面重颐,正把腿翘在桌上大口饮酒,身旁摆着一柄高过人身的长柄窄刀,正是陌刀传人李望州。
李望州突然朝地上一摔酒碗,又是胡乱一推,将挡路的群雄推了个七倒八歪,走到场中,刀指夏侯中道:“上次没打完,这次再来一决雌雄罢!”
却说章骅正在心中暗暗担忧:“绝剑门处处被天刀门压着一头,此时师弟为首的蜀八剑又未能赶来,强行一战,胜算极小。”这时突然来了一名援手,自然是感到高兴。
这时只听人群中突然又是一声暴喝,一个魁梧汉子扛着一柄钢刀从群豪中走出,柴荣一看正是郑恩,当下甚是惊奇。
郑恩走上前来,先对柴荣道:“柴兄弟,兄弟我是天刀门传人,这事与你无关,你好好歇着,看兄弟我露露本事!”言下之意,是要帮天刀门与绝剑门为敌了。
湘姑娘本就性子刁蛮,料想群豪在场,他两个宗门打起来还能出了人命吗?她预计能看到一场好戏,自然是心里暗喜。
书生冷笑一声,很是满意。虽说已伤到了柴荣,但他也折了刘武人这员大将,而此时能让群豪自相争斗,不费自己吹灰之力,正是他想看到的事情。
这时在群豪角落中,寒鸦叛徒黑袍剑客正闷头喝酒,突然听得群豪嘈杂的叫喊声中夹杂了一声发钗脆响。
“你也来了……”那清灵的声音轻轻道。
黑袍剑客并不抬头,又在一旁的桌上取了一只碗,为那只碗倒满酒,将那酒朝白衣女子举起。
白衣女子走到跟前,轻轻接过这酒,冷冷道:“喝过这碗酒,我们也来决了生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