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湘姑娘突然认出柴荣,瘦骨眉一挑,丹凤妙眼一瞪道:“好一个小淫贼!过了这么久还贼心不死,你给本小姐等着,我这便去拿剑。”
柴荣见湘姑娘神色认真,心中一凛道:“她定是将我当做了赵将军的走狗,眼下真要与我为难了。”
想到此处,柴荣急忙道:“湘姑娘,你且听我说一句……”
湘姑娘往黑暗中伸着手向前摸索,正缓缓探出一只脚,听得柴荣说话,随口道:“不听。”
柴荣被湘姑娘点了穴道,她点穴手法虽不高明,但柴荣心肺受损,竟一时换不过气,自然无法冲穴。
他又心知这姑娘任性,唯恐她趁自己不能动弹,做出什么傻事,让自己稀里糊涂的在这荒郊野岭送了命,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值。
“姑娘不怕黑了吗?”柴荣奇道。
湘姑娘想起书中画的山魈、魑魅的狰狞模样,打个激灵,随即壮了壮胆,头也不回地对柴荣道:“什么山小山大、吃妹吃姊的,都是些骗人的把戏,真当本小姐不知吗?”
柴荣叹道:“姑娘说的对,这山里确实没什么魑魅山魈,倒是有狼。”
湘姑娘一边摸索,耳边倒也听到些说不出名字的野兽吼叫,心中隐隐害怕,停下道:“真的有么?你……你要是敢骗本小姐……”
柴荣啧啧叹声,压低声音道:“嘘……听见它说话了吗?”
柴荣话音一落,四周更是寂静无比。湘姑娘环顾周身,目光所及,尽是一片漆黑,偶尔吹来一阵阴风,便吹得野草簌簌响动。
再抬头看看夜空,却见今晚星光暗淡,朔日的月亮又是十分浅薄,只吝啬地洒下杯水车薪的一点亮光。
“这狼不远不近,还是只母狼。”柴荣突然又道。
柴荣话音刚落,周围丛中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即又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飞禽走畜各色叫声。
其实到得夜晚,深山中各类大小野物外出觅食,本也寻常的紧,可湘姑娘家教甚严,自然未曾有深夜外出的类似经历,当下心里涌起一阵浓浓惧意。
“这……这林中当真是有狼吗?”湘姑娘怯生生问道。
柴荣见湘姑娘收起骄横神色,突然变得这般小女儿模样,先是不由得暗暗发笑,随即竟又心生怜意,不自禁想要安慰几句。
话未出口,却听得湘姑娘又道:“纵然是有狼,也比你这色狼好些!”
柴荣心窝一凉,原来她还是对自己不依不饶,不肯抛去成见,当即把心中怜意一扫而空,冷冷道:“只怕有的不是色狼,是中山狼!”
湘姑娘口中呢喃道:“中山狼,中山狼……”突然醒悟,嗔道:“木鱼王八!骂谁是中山狼呢?”
柴荣见湘姑娘反而动怒,也是有气,当即怒道:“不是湘大姑奶奶是谁?我为救你摔个半死,落得这般光景……”
湘姑娘快步走到柴荣身旁,用略染风尘的素白长靴戳戳他脸旁的泥土,道:“你这木鱼王八小色狼演得真好,摔在泥土上面,能有多痛?”
柴荣冷哼一声道:“摔下来自然不会多痛,可若是两百多斤砸在胸口,那可真就要了小命。”
湘姑娘眼中冒火,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一脚踢在柴荣腿上道:“本小姐身如彩凤,你才两百多斤……死王八,臭木鱼!还有啊,本小姐不姓湘,叫我姑奶奶就行了。”
湘姑娘说着又转身去寻她的宝剑,口中讽道:“不如省点力气……你叫破喉咙本小姐也不会回来,敢抢本小姐的剑,真是……”
柴荣见得湘姑娘又走到草丛中寻她的那柄白玉素剑,不知为何,心中一股无名火起,朝她叫道:“姑奶奶你好生野蛮!你怎不说都赖你才弄丢了本公子的剑?再说本公子若是不卸下你的剑,姑奶奶你手笨的跟猪蹄一般,戳死了本公子怎么办?”
湘姑娘头也不回,随口叫道:“臭木鱼,死王八!你那把破剑能和本小姐的三尺镶星玲珑风尘剑比吗?”
柴荣还口道:“你那把破剑剑格上那么大一个窟窿,真是剑如其人,缺心眼!”
柴荣说完,只听得“缺心眼”三个字在林间回荡,听不得湘姑娘还嘴。侧目看去,见湘姑娘身影渐渐看不清了,柴荣又尝试运气冲穴,仍是不得,沉下心来想这事情始末。
自己正和木护教杨峰比试武功,千钧一发间,这湘姑娘突然用暗器相助,待得自己下了台寻她,她却动刀动剑,又似是仇敌。
柴荣一向冷静,可今日不知为何,和湘姑娘说不上两句话便要火气腾腾,只顾和她吵嘴,也静不下心来想脱身之策了。
莫非没学到火护教的武功,倒是学到他的脾气了吗?
正沉思间,柴荣突然听得湘姑娘那边一阵紧促脚步传来,却见湘姑娘正匆匆向柴荣跑过来,一边又似是在留意身后动静。
柴荣见她仍是空着手,料她未能寻到宝剑,如此匆匆跑回,莫非真是碰上什么野兽了吗?
湘姑娘到柴荣身边停住,拿出一枚莲花钉,蹲下恶狠狠道:“跟本小姐走,不然让你做瞎子王八。”
柴荣一翻白眼道:“姑奶奶不给我解穴,我怎么走?”
湘姑娘冷哼一声,道:“本小姐才没这么笨。”说着跳到柴荣身躯另一侧,跪在地上就要向他扑来。
柴荣见状猛地吃了一惊,连忙叫道:“姑奶奶你干嘛?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谨言慎行啊!”
湘姑娘“呸”的骂了一声,一把扑上来猛地一推,柴荣不由得暗暗叫苦,身子已经如同一根木槌般从山径旁滚了下去。
小径旁的山坡虽不甚陡,柴荣不至于飞了出去,但也觉得身下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碎石,磕绊得浑身疼痛。
正下滚间,又突然“砰”一声闷响,柴荣脑门撞在一棵碗粗的树干上,眼前一黑,几欲昏倒。
湘姑娘随即跟着滑了下来,趴在坡边,将莲花钉放在柴荣耳朵旁道:“你要敢出声,本姑奶奶就杀了你。”
片刻之后,只听得坡上窸窸窣窣有人走来,一人问了声:“柴兄弟到底去了哪?”
另一人道:“柴兄弟莫非是着了人家的道,被人给害了吗?这可真是糟糕至极……”
却听又一人道:“我看不是,那母大虫八成是认得柴兄弟,见得杨四弟木杆就要刺到柴兄弟面门,当做是在以命相搏,这才出手救他。”
湘姑娘一听见“母大虫”这三个字,眉头一紧,左手将莲花钉放在柴荣膻中穴上,右手抓住柴荣耳朵猛地一拧,痛得柴荣咬紧牙根,不敢作声。
坡上几人正是来寻的太行五峰,五人转了一阵,寻不得柴荣,忽然见得两个弟子踉踉跄跄跑了过来,向五人不知报告了些什么事情,五人都是面色一变,匆匆跟着两个弟子离开。
湘姑娘听得众人走得远了,如释重负,慢慢站起伸了个腰,又蹲在躺着的柴荣身边好奇地上下打量。
柴荣当即忍不住问道:“姑奶奶,你到底是哪路神仙?月黑风高夜,把堂堂本公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劫走,是劫财还是劫色?”
那湘姑娘本来怕五峰还未走远,不敢作声,一听柴荣这话,马上呸呸连声,似是极为晦气,又用手指头戳戳柴荣喉结道:“本女侠问一句,你答一句,懂了没?”
柴荣正要反驳,一看湘姑娘跋扈神色,心想不如借此机会套出些话来,便点了点头。
湘姑娘也点点头,满意道:“这还差不多,第一个问题,你和那伙人什么关系?”
柴荣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料想湘姑娘说的是五行派众人,但却装作不知,问她道:“哪伙人啊?”
湘姑娘一瞪凤眼,拍拍柴荣脸道:“别装,就是五行派那几个人啊。”
柴荣见湘姑娘对五行派门人似是心存不满,料想定是结下了什么梁子,便如实道:“在下和五行派没什么关系,此行是来拜山,就被你这姑奶奶连拖带滚地逮到了这地方。”
湘姑娘听柴荣这般说,心中一凛,自言自语道:“莫非我误会了好人?”又问柴荣道:“那你知不知道五行派为凶作恶?”
柴荣甚是疑惑,转念一想,偌大的五行派数万弟子,有上一二败类也不是什么怪事,便道:“在下确实不知,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湘姑娘看柴荣说得诚恳,刚一放下心来,突然想起当日天刀门演武会,又暗道:“险些被这小贼给骗了。”
柴荣见湘姑娘若有所思,想必是在质疑自己说话真假,不如趁这当头把那日天刀门演武会上的误会解释清楚,便道:“湘姑娘,在下那日不慎冒犯于你,当真是事出有因……”
湘姑娘支棱着头道:“能有什么因啊?上来便抓人家姑娘的手,还有理了?喔……我知道了,你是把我当做你的小情人了?”
湘姑娘一说出这话,马上又呸呸呸了半天。她本意是柴荣认错了人,把她认成他自己的情人,话说出来却生了歧义,又有一层柴荣要湘姑娘做自己情人的意思。
柴荣当即会意,哈哈大笑道:“可惜姑娘有意,柴某无情啊~”
湘姑娘一拧柴荣耳朵道:“死木鱼想得美!我问你,你做那赵将军的走狗,做得可还舒服吗?”
柴荣摆摆头道:“姑娘想错了,在下本意就是要出手救下在场众位江湖兄弟,都已安排妥当,姑娘若不信,明日英雄会上问问乌帮主便知。”
湘姑娘略一回想,问道:“你意思是,你将我们扣下,还会找机会放走?”
柴荣点点头,又道:“那位劫持赵将军的少侠,便是在下师兄。”
湘姑娘歪过头看着天,细细回想当日情景,才想起当日正是柴荣护卫赵将军,又轻而易举地败下阵来,将赵将军送与聂远,自己才得以脱身。
想到这时,湘姑娘不禁“哎呀”一声,心想:“难道我真的误会了好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