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放和杨进的话,让黄忠有些无言以对。王家十几代的努力,才换来今日得这份家业。说到底,刘琮的政策对于世家来说,确实是断绝根基。
“拖出去!”邓芝打破沉寂,对士卒下令道。
黄忠有些不忍心道,“伯苗,可否和主公求个情,给他们两家各自留下一丝血脉?”
邓芝虽然也一样的不忍心,但他比黄忠考虑到的更多,“黄老将军,我虽然投靠主公不久,但也和主公多次坐而论道。有些事,即便讲给你听,你也不一定能够听得进去。”
“唉......”邓芝虽然没有直接开口拒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禀将军,王家和杨家的所有三族宗亲,已经全部抓获!”
两家三族,加起来整整五千余人,全部被杀。
事后的黄忠彻夜难眠,饶是黄忠战场厮杀了大半辈子。想想那两人今日所说,想想白天在屠刀下,惨死的那些人。黄忠都不由得觉得心里莫名发堵。
“哐当!”黄忠撑在膝盖上的手滑了一下,身上的甲胄砸在地上,发出碰撞声。黄忠就这样在床榻这里坐了一整夜。
“黄老将军。”进入军帐的陈到和魏延,上前将趴在地上的黄忠扶了起来。
黄忠晃了晃有些晕乎乎的脑袋,“你们怎么来了?”
将黄忠扶在床边坐下,魏延道,“是邓芝先生让我们来叫黄将军的,说是冬雪未化,一起出去踏雪。”
“老将军这是一夜未睡?”陈到开口问道。
黄忠挺了一下脊背,满身的骨骼噼里啪啦地作响,“唉,老夫还在想昨日的事情。主公做的真的对吗?”
“嘘!”魏延脸色一变,“老将军慎言啊。”
陈到则是低声道,“刚刚邓伯苗让我们来叫老将军,似乎是有所见地要说与老将军。老将军不妨见见邓伯苗?”
“那就走,去看看邓伯苗有何高见!”黄忠年过五十,一夜未睡,竟然毫无困意,精神矍铄。甩开魏延和陈到的手,自行站起来向着帐外走去,丝毫不显老态。
“哎,老将军,等等我们。”魏延和陈到赶紧跟上。
暮春之初,去岁的冰雪遗留在大地上,只是缓缓开始消融。
邓芝和黄忠几人换了便服,走在乡间小道上,路的两边都是清扫开的积雪。
“伯苗,来这村里是做什么啊?”黄忠走在前头,打了个哈欠。
邓芝笑了笑,“黄老将军进了村子,就会明白了。”
“你们读书人就是喜欢装神弄鬼的。”因为情绪不好,黄忠说话有些冲。邓芝也不在意,几人继续朝着村里走去。
村子还算是大一点的村落,看其规模,约莫能有三百户人家的样子。可是奇怪的是,几人进村也不见有些什么人。直到走至村中心的广场,才看到好大一群人围在这里。
说是广场,其实也就是大一些的空地罢了。黄忠拉住一个百姓,好奇问道,“这里发生何事了?”
“哦,村中三老在火烧武道馆呢。”年轻人回答道。
“火烧武道馆?”黄忠有些疑惑。
刘琮在各地设立武道馆,每座武道馆设置馆长一人,管理者四人,管内供奉阵亡将士的牌位。馆长同时会担任本村的村正!基本都是因伤退役的士卒担任。
“前些日子,王家主起兵,武道馆的那些退役官兵,就被杀了,三老说武道馆设在村里不吉利,就要烧了它。其实呀,还不是为了拿回在村里主事的资格。”年轻人解释后有些不屑的吐槽着。
“你们看着吧,一会三老还要把高寡妇家里的地给收了呢!”
“为何要收高寡妇的地啊?”黄忠的好奇心已经被彻底激起了。
“高寡妇五年前年嫁到高家,他丈夫是给楚侯当兵的,去年,他丈夫跟曹军打仗没了。三老帮她办了丧事,就把他丈夫留下的几亩地收了,让她给王家当佃户。说是为了她好,其实就是为了跟王家一块,把人家的地给分了。”
年轻人说着环保双臂,有些不屑,“那几个当兵的来了后,按照楚侯的政策,清查人口、土地。那些来路不正的,都被收回官府了。然后他们又释放佃户,分配土地。”
“高寡妇得了十五亩地,不只是她,村里那些以前是佃户的,都分到了。这不,三老又要想办法给弄回来呗,不过这次可不用和王家分了。”
佃户,或者是因为天灾,或者是家里没男人,再或者是因为其它的,各种各样的原因,成为了佃户。在村里,这些群体就是弱势群体。
三老的要求是德高望重的老者、长辈。但是,在这个以名声举荐的时代,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德不配位的。人都有私心,人性贪婪、黑暗,掌控了村里的话事权,怎么能不给自己家里谋取些好处呢?
三老也不是傻子,那些家里有青壮、男人的,他们也不拾跺,就逮住那些个破落户整!其他的村民,也不会因为这些不关自己的事,去得罪在村里实力前大,在外头背靠世家的三老。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家谁不为了生活奔波?顶多,去凑个热闹。
黄忠听完青年的赘述,走上前去,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百姓,就要往前头挤。身后的几人赶紧抽空跟着往进挤。被推搡的百姓,看到几人的衣着华丽,虽然面带不满,却也不敢开口指责。
人群围起来的高台上,武道馆已经被烧的支离破碎了。黄忠几人甚至可以闻到,有些香味的木气,这道馆修建的时间不长。残垣断壁下,道馆里的几十只牌位,还依稀可见,有的被烧的只剩下了木头底基。
黄忠双眼瞪得通红,这些可都是战死沙场的将士啊!刘琮为他们修建陵园,修建武道馆。黄忠活了大半辈子,只见到了刘琮这么一个,对士卒如此优厚的君主。
每当想起手下战死的儿郎,黄忠都会去武道馆或者陵园祭拜、默哀,来缅怀昔日的袍泽。尤其是在武道馆,夜里的烛火下,跪在道馆的黄忠,好似真的可以和死去将士的灵魂进行交流。
在深夜的烛火下,黄忠坐在武道馆,能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他甚至觉得,军人战死沙场,死后归宿在这里,是莫大的荣耀和幸运!
眼前的一幕,让黄忠觉得愤怒,他好像听到昔日的袍泽在他耳边哭诉。
为什么,我们死后都不得安宁?为什么,我们战死沙场,连个归宿都不允许有?为什么,不能再看看我们深爱的土地?
愤怒只是片刻,然后是无比的寒心。将士们拼命守护的是什么样的百姓?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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