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
王姝从石头上跳下来,在周围找了几圈之后,便有些焦急的大喊起来,可惜除了徐徐吹过小溪,带着湿润水气的山风外,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仙人!”
女童有些不甘心的继续大喊着,刚刚还在身边同她说话的大哥哥,结果一转眼就不见了。
“王姝!你在喊谁呢?”
口中嚼着青草的老黄牛从一旁经过,黄牛宽阔的脊背上,梳着垂髫的顽童用一根竹竿吊着一把嫩草,指引老黄牛前行。
“我刚刚在跟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说话,你有看到他吗?”
女童虽然不抱希望,但还是像这个一直想跟自己玩的孩子问道。
“你刚刚在跟人说话?你刚刚明明都是一个人啊!”
垂髫顽童的眼中满是疑惑,随后他便反应过来,猛然瞪大了双眼,
“你是不是撞邪了?”
“你才撞邪了!”
王姝顿时生气了,虽然她的性格相比同龄的孩子更为沉稳,但是没有前世记忆的她,仍旧只是一个孩子。
“可你刚刚不是说你跟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说话吗?可我刚刚一直都在旁边偷偷的看你,你身边根本就没有其他人。”
垂髫顽童信誓旦旦,此时他的脑海中顿时翻涌出了,他听到的那些光怪陆离充斥着些许恐怖气息的故事。
顿时,他大叫一声,将手中绑着嫩草的竹条往地上一扔,动作轻灵地跳下了黄牛的背,然后就连这条老黄牛都不要了,一溜烟的冲进村子,
“不好了,不好了,王姝中邪了!”
那顽童一边跑一边大声嚷嚷着,很快便有大人听见了动静,出来查看,
“小武,你喊什么呢?”
“王姝中邪了,我刚刚明明就看见他一个人,她却说她跟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聊天!”
顽童解释着,然后冲进了王姝的家里,对着那位正在整理柴火房,手上沾满了灰尘的婶娘大声嚷嚷着,
“婶婶不好了,你家王姝中邪了,你赶紧去看看她吧,再晚点,她的魂都要被勾走了。”
顽童的话顿时吓到了这村妇,一把将手中的柴火扔掉,着急忙慌的抓着询问,
“你不要乱讲话,我家姝儿怎么了?”
“她中邪了!”
于是,一群上了年纪的村妇涌向村口,而正在田地里劳作的男人们,也都扛着农具赶了回来。
“这人不是还好好的吗?”
让大人们赶到后,看到的却是面色红润,只是眼神略微茫然的女童,看样子似乎是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间被大人们围了起来。
“姝儿,你没事吧?”
布衣荆钗的农妇紧紧地搂住自己的大女儿,神情满是焦急,不过等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女儿,并且伸手摸了一遍之后,这才发现没有任何问题,悬起的心顿时就放下了。
“小五,你这小兔崽子,你又胡说八道,等回家了看我不扒掉你的皮!”
而一旁,另一位得到消息,奔过来的农妇则是大怒,从一群凑热闹的小家伙中,一把拽出来,还在嚷嚷着“王姝中邪了”的儿子,抬手就是往他的屁股上打了两巴掌。
清脆的肉响诠释着这位母亲向自己的儿子身上倾注了何等力量,随之响起的便是顽童充满委屈的哭声。
“呜呜……哇……我没有撒谎,王姝刚刚就是跟我说,她看到了一个大哥哥,我就在旁边,一直都没看到人。”
在孩童嚎啕大哭声中,大人们的目光又落到面色已经恢复平静,显得极为成熟的王姝身上,显然,这位女孩的话更为可信。
“姝儿,你刚刚真的在跟人说话?”
女童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但是她先前从未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所以面对母亲的询问,她下意识地选择说真话。
“我没有中邪,我刚刚真的在跟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讲话,他的身上穿着非常漂亮的衣服,他说仙山叫做九巍山,山上真的有仙人,他还说……”
“好了,不要说了!”
女孩的母亲打断了她的描述,然后目光看向了脸色已然变得极为严肃的汉子,他手中的锄头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他才刚刚得到消息,脚不沾地,就从田里赶了回来。
“你看到有人进村子吗?”
“没有。”
汉子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严峻,而周围围过来的村人神色同时也变得极为凝重,有少许人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不安。
“我也没看到有外人进村子。”
“哪有这样的人?”
在外劳作的农人们纷纷赶回,彼此核对后,基本可以确认。今天根本就没有外人进村子。
“大哥哥不是从地上走过来的,他说他是从天上飞下来的。”
王姝扳开母亲的手掌,神情认真的说道,她并没有撒谎的概念,因为从小接受到的教育就是诚实,诚信。
“天上?”
大多数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村民,不自觉的抬头望天,也有人眺望着远方的仙山,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不会是真的有仙人到我们村子里来了吧!”
有村民惊疑不定,却是有些相信女童说的话,毕竟是从天上飞下来的,自然而然的便能联想到仙人。
“说不准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
也有人忍不住反驳,提出不一样的意见。
“这大白天的,哪来的不干净的东西?”
“你看姝儿这妮,这不是活蹦乱跳的,一点事情都没有吗?”
“现在看着没事,但是到了晚上,就说不准了!”
“要我说呀,趁着现在天还没黑,赶紧去请一位先生回来看一看,到时候就算有事情也好应付,如果没事的话,也不过是费些钱而已!”
“这也倒是个法子,只不过就看姝儿他爹舍不舍得出这份钱了!”
“……”
汉子的脸上不禁露出为难之色,请一位能够驱邪的先生,代价对于他们这种普通的农户而言,可以说是极为高昂的,若非大事绝对不会耗费这般钱财,他女儿如今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事。
“要不等明天再看看吧,实在不行,大家伙可以凑些钱,请位先生回来看一看,这条路也不只有姝儿,还有很多小娃娃在这里玩呢,要是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好有个应对。”
王姝听着大人们的商谈,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可此时又哪里有她说话的份儿。
即便是在被父母带回去的路上,她也是在不停的说自己并没有中邪,可是他们此时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于是,在第二天中午,即便是王姝没有任何异常,村子中还是来了一位道士。
那是一位看起来很年轻,五官相貌明明都很正常,但是却让人感觉有些猥琐的道士,王姝被带到他面前,然后被他盯着看了片刻。
“你们的女儿确实跟不干净东西接触过,只是沾染一点邪气,并没有大碍,我给他喝一碗符水就好。”
听到这名道士的话,王姝终于知道她那见到这道士的第一面,心中油然生出的厌恶感是来自于哪里了,不过她此时的话语,全都被大人们给无视了。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士,或者说是骗子,从怀中摸出了一枚绘制精致符文,甚至折射淡淡红芒的符纸,然后那符纸无火自燃,其中的灰烬落到了一碗清水中。
王姝即便是百般不愿,却也仍旧被父母强按着喝下了那一碗符水,浮水落肚的那一刻,她便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在彻底睡过去前,她听到了那骗子的声音。
“等令媛睡醒之后,就没事。”
“多谢道长!”
她还听到了自己的爹娘感激涕零的声音,但听完这两句之后,她的意识便彻底陷入到黑暗之中。
而等她的意识再一次苏醒,猛得睁开双眼,这时却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淡下去,昼夜交替的昏黄光芒至窗外落入屋间。
“感觉怎么样?”
少年俊朗的面容映入眼帘,那灿烂的笑容肆无忌惮,毫无遮掩,那其中幸灾乐祸的韵味可以说是再明显不过了。
“你害我?”
女童的面容有些许小小恼怒,她呲牙咧嘴,就像一只炸毛的小猫咪,被人强灌符水的体验绝不好受,她先前是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这才吃了这招苦头。
“哈哈哈哈!”
看到眼前这位古仙转世恼怒的神色,坐在案几上的风秉文顿时大笑起来。
“是你自己笨,怎么能说是我害你呢?符水味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喝?”
“这是考验?”
女童皱了皱鼻子,很是不满,不过她的反应并不慢。
“你可以将这当做是考验,你自己在这场考验的表现如何?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风秉文微微一怔,然后便顺着话头,接了下去。
说实话,直到如今,他也没想好如何当这位古仙转世的护道人。
按照他所了解的,真正的护道人应当是直到守护者遭遇生命危险的时候,才会出手相助,平时的时候就当不存在好了,不干预任何事物。
可是当他看到这位古仙转世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绝不能什么都不做,必须干预一下,不然的话,这位古仙恐怕就要以凡人的身份渡过这一世。
他原本看着这一位古仙转世遥望久微商,就琢磨着要不要将这位古仙引入九巍山,让他拜入这一处仙道玄宗中,反正那也是一处极好的修行之地。
只不过当古仙转世问他,能不能将其收为徒弟的时候,原先的想法又被推翻,新的念头浮现。
似乎将她收为弟子也不错,护道人与师傅的身份并不冲突。
只不过没有了记忆的古仙,从各方面来看都平庸至极,风秉文观察了半天,也没寻到什么长处。
没有任何特殊体质,就是最为普通寻常的凡体,至于修仙的资质,怎么说呢,跟灵气的亲和确实有,但是似乎只是达到了修仙的最低水准。
标准稍微高一些的仙道玄宗都不会收下这种资质的弟子,因为這種資质,即便是苦修一生,也不会有太大成就。
“我实话实说,可是他们都不相信我。”
王姝也很是苦恼。
“注意你的年纪,他们已经度过了数十个春夏秋冬,当然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风秉文毫不在意少女的苦恼,他借此机会教导着女童,
“当你自身拥有异于常人,且不能被常人所理解之处时,你應该学会隐藏,而不是大声嚷嚷着,惹得人尽皆知,特别是在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时,更要隐藏。”
“即便是我的爹娘也不能说吗?”
“你待会儿就把我跟你的话说给你的爹娘吧,你觉得他们是会相信并理解你,还是会逼着你喝下第二碗符水?”
风秉文笑着问道。
“肯定是让我喝符水,他们不会相信我说的话。”
女童的表情顿时焉了下去。
“因为他们没有跟你经历过一样的事情,相比于仙人,反倒是隐藏在田间旷野中的‘脏东西’更容易碰到。”
所谓的“脏东西”,便是由天地间的晦气杂气聚集在阴邪之地,孕育而生的邪灵,只不过这些灵,绝大多数都并没有伤害人的能力。
常人只要血气运转如常,便无需畏惧,也就只有在精神恍惚,血气衰竭之时,才有可能被这些阴邪趁虚而入。老人和孩子常常是它们选择侵蚀的目标。
“我是不是没有通过考验?”
女童沉默地听玩风秉文说的话,随后抬起头,眼光暗淡,就像是一株凋零的鲜花。
“你是不是不会收我当弟子了?”
“怎么会?”
风秉文看着这转世古仙可怜兮兮的表情,哑然失笑,毫不在意的吐露自己此世年幼时所经历的事,
“我比你年纪还小的时候,也被家里人灌下符水,然后我就变乖了。”
“原来大哥哥你也喝过符水?”
女童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红嫩的唇瓣如花般绽放,
“那我是不是还有机会?”
“这就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风秉文的脸上露出忌讳莫深的表情,并不准备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