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音淇可惜一声,最后好心地指了指江珩头上那支黄杨木簪:“这支簪子,还是值钱的。走到半路你若需要,大可置卖,换些盘缠。”
说罢,她起身便走。
江珩探身,一把抓住她手腕:“你要丢下我了?”
梁音淇挣了挣,没挣开,苦口婆心:“若非事关生死大事,还是回家吧。”
她抽出手想拍拍江珩的肩膀,奈何他太高,只好去点儿气势,踮起脚来轻拍两下:“江珩,咱们有缘再见。”
第二回有缘再见。
梁音淇毫无留恋,转身潇洒地向门外走去。
谁料走了没两步,便见客栈外呼啦啦来了一群人,领头的身穿铠甲,身姿挺拔,手握腰间剑柄,大步走进堂中。
嚯,梁家为了找她,用得阵仗还不小。
掌柜瑟瑟发抖,缩在账台后;其他用饭的客人小声议论着,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看,探头探脑地观察着发生何事。
梁音淇尽量自然地步步后退,准备找个后门跑路,或是寻个犄角旮旯躲起来。
退了两步,猝不及防踩到旁人脚背。她扭身要避开,却踉跄一步往旁边一歪。好在身后人及时扶住她肩头。她回首一看,正是江珩站在了她的身后。
身穿铠甲的那人在堂内巡视一圈,确认目标后直直向她走来。
梁音淇明白在劫难逃,索性站直身子。
她轻轻喟叹一声,掏出怀中玉佩,还给身边的江珩,想了想,又把荷包一起递给他:“离远点儿,别叫我拖累了你。”
被小小手掌推开的江珩握着两样东西一脸茫然。
动作间,将士已然走到两人面前,二话不说单膝跪地抱拳:“属下来迟,罪该万死!”
……啥?
梁音淇眉头一皱,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向江珩。
所以……这些人不是来抓自己的?
昨天浔州城内要寻得贵族子弟,是江珩?
梁音淇迟钝地反应过来。她看着江珩走上前来,手虚扶了将士一把:“起来吧,本……本少爷无大碍。人抓到了吗?”
将士起身,诧异地看了眼梁音淇,很快如常回话:“属下无能,刺客未能留下活口。”
“罢了。回去再说。”江珩攥了攥手中荷包,背对着梁音淇微微勾了勾唇角,向将士示意:“把她带上。”
“你带上我做什么?”梁音淇意识到眼前这人当真非富即贵,如此阵势恐怕还不是寻常家境优渥之辈,识趣地将语气放轻些:“不知你是……世家公子,多有得罪万望包涵。但这一路我总算照应你了,你也知道我要赶路……”
江珩侧头扬眉:“翻倍的回报,你不要了?”
“……不要。玉佩我都还你了,我现在只想走。”梁音淇悔不当初,只恨自己没能一早就离此人远远儿的,再不济适才怎么就心肠一软,将荷包也给了他呢。
不对,她本来就一直离他远远的。是江珩一直赖着她。
江珩“唔”了一声,回头叫将士的名字:“海川。”
他虽什么都没说,但那人心领神会,一步便到梁音淇面前,拱手作礼:“得罪了。”
他话音未落,劈手便向梁音淇后颈砍去。
谁料梁音淇早有防备,剑走偏锋,当场蹲下,避开这一击。
海川与江珩皆是一愣。江珩随即笑出声来。
海川身手了得,与他对面之人只要想动得,此前还未有败绩。可梁音淇适才的躲闪,着实是他平生未闻的解法。他紧紧皱眉,就要再出手去抓梁音淇衣领。
梁音淇一个猛子蹦起来,跳到江珩身后,紧紧攥住他衣袖:“别打我!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海川不料她如此能屈能伸,不由得再次怔在原地。
江珩看了他一眼,转身将玉佩递给梁音淇,定定地看着她。
梁音淇清了清嗓子,努力撑起气势:“但是,咱们可说好了——是你定要还我银钱,可不是我追着你要!我、我可是、可是你的债主!”
江珩微微一笑:“自然。在下,铭记于心。”
梁音淇心里将江珩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老老实实地跟着人上了停在外头的马车。这辆马车车厢内部与自己此前买得那辆全然不同,空间宽大不少,容人躺下休息都绰绰有余。
她与江珩单独在车上,待两人坐稳,车身一晃,便是启程了。
江珩抱着手臂倚在一旁闭目养神。梁音淇束手束脚地坐了一会儿,因车驾实在过于平稳,不多时便小鸡啄米地打起了瞌睡。
等她因为断断续续传入耳中的谈话声悠悠醒来,全然不知自己睡了几个时辰。
如同她上车时感叹的那般,自己当真躺在宽大的主座上,身上披着一袭狐裘。
江珩正对着窗外的何人低声说话。余光瞥见她醒来,并未多说什么。
梁音淇坐起来,推开自己一侧的车窗,见外面是一片农田,难辨方位,车四周跟随着护卫,她能瞧见得便大约二十多人。
看来逃跑只能暂且搁置了。
她关上车窗回头,正对上江珩饶有兴致望向她的目光:“我还以为你要跳窗逃走。”
“我倒也没那么傻。”
只剩他们两人时,梁音淇胆子又大了一点。
江珩认同一般点头,随手将车中矮几上的一碟糕点推给她:“今天就能到。你睡了大半天,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梁音淇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所见的熟悉天色不是因为自己睡得太少,而是一觉睡到第二天了。
她有些懊悔地低头去看那碟精致的糕点,顺手取了块儿粉色的塞进嘴里。
只一口,她便瞪大眼睛:“这是什么,好好吃啊。”
江珩喝了口茶:“定胜糕。”
梁音淇啧啧称赞,又拿起一只黄色的:“这个呢?”
江珩瞥一眼:“豌豆黄。”
“绿色的?”
“绿豆糕。”
“白色的?”
“龙须酥。”
“红色的?”
“……山楂糕。”
江珩忍无可忍:“你连山楂糕都没吃过?”
梁音淇满脸无辜:“吃过啊,我就是想看看你认不认识。”
江珩一更,等梁音淇又要伸手拿下一块儿糕点前,信手将碟子端到自己身旁的茶桌上:“看你应该是吃饱了没事做。趁现在有时间,想想你要怎么赚钱吧。”
梁音淇一愣,第一反应便是去确认身上银票。她抵了抵小腹,感觉到稍硬的触感,稍微放了放心;又伸手入怀,确认匕首尚在,松了口气。
做完这些动作,她骤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道:“等等,你什么意思?你说好要还我的数倍钱财,是要我自己去挣?你把我带走是让我给你端茶送水去?”
“怎么,很惊喜?”
江珩悠然自得,梁音淇一时间震撼到无言以对,片刻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江珩,你有良心吗?我好歹算给你行了方便,你不还钱我也认了,可你眼下又把我掳走又要我干活,你是人贩子吗?”
江珩不置可否:“梁兄多虑了。你明知我一直心存感激,奈何你此前不要报酬,我才出此下计。何况,你不是拿了我的玉佩?”
梁音淇一愣。
江珩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你可知那枚玉佩,价值千金不止,冲抵你一路上的花销绰绰有余。因此梁兄,”他眯着眼睛笑,“真要论起来,还算你欠我债呢。”
梁音淇委实被他的思维惊呆了。她愣了半响,才想起从怀中取出玉佩,不管不顾往江珩手里塞:“那我不要了行吧!”
“不可。”江珩温文尔雅:“玉有守诺之意。怎可推来送去?”
梁音淇粗喘一声,只觉几句话间被江珩气得七窍生烟。
她见江珩毫无接过玉佩的意思,自暴自弃地撤回手来,把玉佩往怀里狠狠一放,咬牙切齿:“行,你真有道理。”
她不肯再同江珩说话,也气得睡不着,僵着身子一直坐到腿脚发麻,屁股酸痛,车子终于停下。
海川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少爷,到了。”
江珩推开车门,率先下车。
梁音淇赌气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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