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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六章 焰火

    一百七十六章焰火

    张虎的盾兵们早就得到了命令,只要炮灰们把火药塞进剜洞便尽快撤回,然后为弓兵提供掩护。于是,不等那些百姓跑回来便齐齐后撤,将他们孤零零地扔在墙下。只要略躬些腰,大盾足以遮护住全身,盾兵们一个个跑得飞快。撅着屁股往墙洞里塞完火药袋的百姓们转回身全傻了眼,不少人惊惶地叫着向回跑,墙上的弓弩手怎会放过这等机会,纷纷引弓张弩,也就是几个呼吸间,城墙到壕边的空地上便再也见不到哪怕一个能跑动的身影了。被射中要害当场殒命的还算幸运,最惨的是那些被射中四肢的人,惨呼着,翻滚着,在生命消逝以前,他们还要承受无边的痛苦。墙上已是吵成一片,弓兵们面红耳赤地争着,每个人都要拉个军官过来作证,看自己是如何把在地上挣扎哀嚎的“贼人”一箭射毙……然后便可以去领白花花的赏银了!

    那些躲在墙下没来得及跑,或者见机得早及时奔回墙下的百姓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惨象,完全被吓傻了。他们固然是被刀枪所逼,但心里还是存了些许侥幸,指望着能挣扎回去,继续苟且地活过今天——只要不死,无论多渺茫,总还是有一线活下去的机会,万万没想到,自己竟被如此抛弃。有几人奔出去几步,冲着高高的城墙跪下,不住地磕头,巴望着能像第一日那样,城上的青天大老爷大发慈悲,再开一次城门放自己进去。然而,片刻间便悉数被羽箭钉在地上——不说在守军眼里,这些墙下的黑影并不是人,而是一个个闪亮的银锭、哪怕是宅心仁厚的周王爷,此时也断不会放过这些前一刻还在为虎作伥的帮凶。

    墙下的人彻底吓呆了,后背紧紧贴着城墙靠着,不停地向左向右向上紧张地张望,各处都有砖石狠狠地砸下来,惨呼声响成一片。没被砸到的,哭喊着争相奔向任何可以提供些许保护的遮蔽物残骸,相互仇人般撕扯击打,都想把自己尽可能多的身体蜷进去……

    张虎可没心情看这些。为了保证最大的爆炸效果,这一波运火药的攻势还没开始,他便将前面掩护的弓兵都撤了下来,等下跟轮换下来休息的一股脑全派上去,给狗官们来个万箭齐发!这几十上百处火药炸起来……哈哈,张大王想着想着不由得纵声大笑。见盾兵们已都撤了回来,张虎冲牛有田点点头,牛副帅大手一挥:“上!”

    弓兵们早已排好队候着,盾兵们回来以后也在辅兵营军官的大声喝令下乱糟糟地排好队列,从弓兵队面前开过去。每个弓手跟上一名盾兵,步弓斜挎着,手里都握了支没点燃的火把。

    与张虎预料的差不多,弓兵们开到距城墙两百四五十步外时,墙上的火炮陆续开火了。不过,这种距离谈不上什么准头,火炮也就那么几门,一枚又一枚的大铁球呼啸着掠过,有的离队伍十几丈远,最近的也在丈外,击起的泥土溅了几人一身,也就是嚇人一跳罢了,没造成任何损失。

    在弓兵队官的命令下,纵队向两翼展开变成横队,躲在盾后左右张顾了一阵,先后听到两声哨音,知道所有弓兵都已就位,于是队官吹响了挂在胸前的牛角号。随着号声,弓兵们与盾兵两人一组,猫着腰向前缓步推进,阵线缓慢而又坚定地向城墙逼近。

    墙上的众官都急红了眼。这个距离,弓弩鞭长莫及,只能靠墙上那几门火炮了。然而,准确性固然完全不能指望,每放过一响,合力拖回炮位、清膛、装药、压实、装弹……至少要一两盏茶的时间;已经打过几发的更麻烦,需要等炮身冷却,否则,万一炸了膛,那可比被贼人登墙危害还要大得多。袁平、武义、高谦、张德昌等军官都各自守定了一门炮,心急火燎地喝骂着指挥炮手发炮,纪澍和张坚等文官也在组织弓兵做干扰性射击。

    随着距离的拉近,终于有弹丸命中了目标,中了炮的贼兵当然绝无生理,但近千贼人疏落的阵线,这几门炮绝对无法阻止。

    弓兵线后面的贼人又调兵了!一队又一队列成方阵的贼兵开上来,跟在弓兵后三五十步远近。在阳光映射下,贼阵里不时闪出点点亮光——这些都是披甲,贼人的主力!城墙垮塌后,贼人要一鼓破城!

    又是一声号角,贼人弓兵的阵线在百步外停了下来。盾后一阵火镰爆出的火星闪过,火把燃起,随即探出一只只手臂,将火把插在侧前方的地上。与此同时,后面列阵的贼人披甲纷纷取下背上的圆盾遮护住前胸,一手握刀,半躬下腰身——这是标准的冲锋的姿态。

    “倒水,倒水啊!”喊话的是巡按御史施开第。丁壮们如梦方醒地扔下手里的石块奔向水桶,不过,众人心里都知道,肯定来不及了。

    “啊!”一声惨叫传来。循声望去,指挥使杨忠国、总兵官姜士德两人像两尊天神守在马道前,背后是二位将军的亲卫,两堵墙一样把通路堵得严严实实。杨忠国的刀还在向下滴血,脚前是一个无甲辅兵的尸身,显是吓破了胆想逃,被杨大帅砍了。见众人望来,姜士德大吼道:“临阵脱逃者斩!”

    张坚扭脸望向纪澍,脸上一派决然的神色:“纪大人,您避一避吧,待会儿您要组织反击。”

    纪澍摇了摇头:“城里有吕大人、陶大人他们。本官守土有责,今日便死在这墙上!张兄下去吧,十年寒窗,大好前程已然在望,没必要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