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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彩蟾蜍

    路上虽说走的是官道,马车摇的却是厉害,行了六日才到了京都,中途住了几个驿馆,她这身子骨实在不能在马车里凑合,又不是没那住驿馆的条件。

    早上从住处出来看见马车,实在是想死的心都有,非要在驿馆歇一天,司妤连拉再哄,熏上醒脑的香,再坚持坚持今日就到了之类的话,硬生生被拉上了车。

    眼看要到申时,行到了京都一里外,楚家早早就派了孙德等人来接。

    钱观观拉开窗子远远看见孙德:“小姐我瞧见孙德了。”

    马车内楚云京正半眯着,听了话没有回复。这边司妤正拿着醒神的香在她周围熏着,这香是在驿站跟掌柜买的,驿站常年迎客,南来得北往的总有些晕车的客人,掌柜会做生意,这些东西都是常备的。

    这醒神香倒是有些功效,楚云京今日没有感觉天旋地转,只是感觉累了,每每要睡着又给颠醒了,所幸眯着。

    钱观观倒是兴奋,马上进京了,总是掀开窗子往外看。

    孙德真是勤快,得了消息小姐约莫这两天到,昨天就来等了一天,今日更是早起就过来了。对孙德来说,也许小姐的回归能给自己改改命,这机会自己一定要抓住。

    孙德瞧着马车还有十几步的距离,朝马夫喊道“:可是永州袁府来的?”

    马夫呼声:“是了,来人可是楚府的?”

    钱观观听见声音,又拉了帘子探出头:“孙掌事,正是我们。”

    喊话间马车也到了他们跟前,孙德带着几个家丁连忙向车里请安:“孙德恭候小姐多日,恭迎小姐回京都。”

    楚云京没心情搭话,摆摆手示意司妤回他,司妤心领神会:“孙掌事久违了,小姐马车坐久了有些累,咱们先回府吧!”

    孙德应声在前头带路,示意马夫进城。

    马夫高呼一声“进京喽!”马车又开始动了起来。

    京都繁华,她们走的是主路,能并排前行八辆马车,主路街边不许小商贩摆街摊,全是几层楼的豪华店铺,不愧是都城。

    向北走的这些日子倒是没看见雪,今年是暖冬,连靠北的京都都没下雪,也许更北的地方下了吧。

    马车一路上拐了约莫七八个弯,到了房屋云集的城区,马夫的速度放慢了,走的又都是青石板路,十分畅通,自然不会太颠。眼看快到了,楚云京合眼端坐着,腰背挺直,透露着一种不可侵犯的气质,只管让司妤和钱观观替自己整理衣饰。

    随着马车越来越慢的速度,楚云京心里没有多少忐忑,只想着待会该如何斗恶婆娘,是装柔弱还是直接硬上,是九曲十八弯的绕话还是冷着脸怼过去?第一回合定要斗的她心服口服。还有自己那个爹,多年未见,她才不记得自己爹是个啥脾气,这个又要如何斗?

    不容她多想,马夫一声到喽,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只听见孙德在外面说这话:“夫人,小的把大小姐接回来了。”

    与孙德他们在城外会面,就有下人先回楚府通报了,这时楚府女主人正站在门庭之下笑盈盈的看着马车。

    到底是早了三日,又有镖局护送,行李五日之前就送到了,齐混的堆进了楚府给她准备的嫁妆堆里。

    钱观观先下了车,接着是她和司妤,站定后松了钱观观扶着的手。

    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侍郎府门口也堆了几个人,一眼就能看出哪个是她的继母,贵妇人身着暗红满绣芙蓉纹裘衣,端庄秀丽,今年有三十二三的年岁,妇人满头的金钗玉石、珠翠花簪,几乎看不见黑发。

    这是把家里的妆匣子都戴在头上了?若是何氏有诰命之身,怕是连诰命装扮都打扮上了吧,何至于这么大排场,她楚云京有这么大的脸吗?她心想,这又有一个七彩蟾蜍,还是个老蟾蜍。

    妇人左右两边有两个小孩,一男一女一大一小,这就是她的弟妹了,她这小妹头上亦是宝翠珠石,身上是锦绣罗裙。

    楚云京暗里摇头,小蟾蜍,这娘俩要干嘛?显得自己富贵吗?蠢出生天,生怕外人不知道户部油水多。

    见到了这个与自己交手数次的女人,她从前对这个继母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自己五岁那年冬天嫁进来的,大婚那天她好像没在,是因为什么没在来着,她想不起来了,好像是被骗走的,大概是怕她闹了自己父亲的婚宴,早早地被支了出去。

    后来过了年自己就被外公接走了,记得当时阖府上下很高兴,是继母怀孕了。

    南阳何氏,这个女人的家世,名声不在楚氏之下,氏族联姻,这个何氏才是与楚氏门当户对的人。至于她的母亲,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娶自己的母亲,难道只是为了帮助袁氏?

    楚云京紧了紧身上的袄子,果然比永州寒意更胜。

    她脸上平淡,气定神闲的款步上前,向何氏行礼:“云京见过.....”她犹豫了一霎:“夫人。”

    何氏略怔了片刻,随后又是那副装出来的笑容和端庄,伸出一双玉手,何氏不愧是养在深宅的贵妇人,手若柔荑,那般好看。

    妇人和少女区别还是明显的,楚云京岁数小,本就肤色白皙,被石榴色高领袄子一裹,一张精巧的鹅蛋脸被衬的如一个瓷娃娃一般,身段婀娜,盈盈几步便可勾人魂魄。

    何氏拉起她,目光炙热的上下打量一遭:“你受苦了,十余年不见你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前些日子听孙德说你病了,如今可大好了?舟车劳顿这些天,可有什么不适?”

    何氏拉着她一顿询问,好像真能体会到她受的苦一般,装摸做样的关切。

    楚云京看着何氏只能身子动,脖子以上不能动,便想笑。

    何氏见惯了京中贵女,无不是国色天香、明艳端庄亦或是貌婉娟秀的美人,像楚云京这种即清纯玉嫩又娇媚绝色的女子倒是不多。

    “夫人牵挂,只是小病已经好了。劳夫人在这寒风中等我,夫人受苦才是。”她如今只能是一副端庄的模样。

    何氏满意的点头,随后将身后的两个孩童拉上前:“这是厘儿和云兮,炜儿在学堂,等他下了学再来见你。”向楚厘和楚云兮说:“来给你们大姐姐请安。”

    大的是楚云兮有十岁了,小的是楚厘五岁,不在场的楚炜今年十二岁了,是楚云京去永州那年生的。

    二人齐声:“见过大姐姐。”

    只见丁啷咣啷几声,小妹低头行礼的瞬间,头上左侧发髻间一连掉了四五只发簪。

    重量偏了,左侧偏重,整个人随着头的重量向右侧偏去,眼看要倒,好女儿慌乱间抓住了何氏的裙摆。

    又是几声,娘俩一齐摔了下去,在场之人无不看惊了。

    楚云京连忙往后捎了两步,生怕遭了连累。

    掉落满地的珠环首饰,好几根玉笄都被摔断了,步摇上的金珠子也摔崩了,真是暴殄天物。

    下人蜂拥而上,也不知是来扶这娘俩的,还是来偷着捡首饰的,毕竟何氏戴了多少她自己估计都不知道。

    楚云兮被摔疼了,自己的母亲还压在自己身上,当即哭闹起来:“啊!疼死本小姐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扶我起来,呜呜...”

    楚云兮不管抓起地上的是什么,只管胡乱扔出去,供自己发泄。

    好大的一出戏,何氏就是这样给她接风洗尘的,她轻咬着唇憋笑。

    眼看着何氏和小妹要被扶起了,她装出一脸担忧,急匆匆的上前虚扶,大叫着:“哎呀!这是怎么了?夫人...夫人您没事吧,可是把云京吓着了,怎的突然就摔了?”

    何氏娘俩被摔得七荤八素,何氏怨恨的剜了一眼楚云兮,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自己的头饰。

    何氏这时还不忘扯出假笑:“没事没事,没站稳罢了,不碍事。”指挥着下人:“快快把地上的首饰都给我捡起来。”

    “先进去、先进去,回头再说。”下人搀着何氏和楚云兮急急的往回走。

    楚云京瞧着何氏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背影,嗤之以鼻。

    她们走的急,连小儿子都不要了,楚厘抓耳挠腮的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一声摔了。

    她蹲下摸了摸这个幼弟的头,只盼着这单纯的小孩子不要像楚云兮一般被何氏教坏。

    她从钱观观手里拿过三个厚厚的红封递给楚厘,嘱咐道:“这红封是大姐姐给你们的压岁钱,你收好了替我给你哥哥姐姐,好吗?”

    楚厘摇头晃脑的,但却知道红封是好东西,十分开心!她示意教养嬷嬷将楚厘带走。

    楚云京喜欢小孩,看着楚厘天真的模样露出宠爱的目光。

    孙德急切的上前请安:“小姐,小的带您回您的院子吧!”

    楚云京面色平静,见来人是孙德便应声随孙德入府。

    侍郎府是皇上赐的官宅,是楚易二十年前进户部时赐的,当时楚易娶亲要开府,圣上亲赐。

    也许是因为楚易为人耿直,是文官中少有的忠诚,皇上需要的就是这种一心为主的官。即便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楚耀,二人的性格却是天差地别,楚耀为人圆滑,很懂得官场上时势这一套,位列六尚书之一的户部尚书,楚耀身为楚氏的嫡长子,继承了祖上在户部的差事。而楚易不同,他是靠自己科举得的官职,也是有楚家人走了关系,把他安排在户部,后来凭自己一步步得到皇上的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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