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小城镇比牛英俊想象的还要经典,到处都铭刻着欧洲特有的文化印记。街道虽然覆盖着积雪,但看上去非常整齐,只是行人比较稀少,民居和商店都笼罩在沉默之中。偶尔会有几辆纳粹的军车,和一些穿着纳粹军装的士兵,气势汹汹的经过。
“你要去哪儿我的朋友?”车夫悄悄的问了牛英俊一句。
牛英俊急忙回答说:“哦,是这样的,我要去找一家理发店,老板是个女人,名叫乌姆。”
车夫沉闷的嗯了一声:“我想我知道你要去哪儿了,这镇子上只有一家理发店。”
马车孤独的走在僻静的街道上,显得特别的突兀,就连驾车的老马,吐出的哈气,都显得特别的突兀。那里的树木不是很多,随处可见的,是一排一排的三层小楼,也有一些是两层的。如果不是因为打仗的话,那地方恐怕是一个旅游度假的好去处。
在经过一家店铺门口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我的朋友,祝你们好运。”车夫说道。
“谢谢你们,也祝你们好运。”
牛英俊说罢,谨慎的朝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纳粹士兵经过,这才拿着那包炸药,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
理发店的门是关着的,也笼罩在沉默之中。牛英俊扒着窗户向里面看了看,顿时就惊呆了……
只见理发店里面坐无虚席,满满当当的都是纳粹士兵,也许是军官,反正都穿着纳粹军装,而且比牛英俊身上的那套,讲究多了。
店堂里面有几个理发师正在忙碌着,看样子都是男理发师,没看见有女人,牛英俊也不知道哪一个是乌姆。
牛英俊本能的抱紧了那包炸药,然后就想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大概是理发师的人,看到了窗外的牛英俊,于是一把推开了店门,冷冰冰的对牛英俊说道:“你也是来理发的吧?上校正在里面,你改天再来吧。”
牛英俊完全听不懂开门的人,在跟他说些什么,也不知道那人是敌是友,但是,牛英俊还是大着胆子,用标准队英语说道:“你能听懂英语吗?请问乌姆在吗?”
开门的人似乎是有些惊讶,又重新打量了牛英俊,然后朝店堂里面看了看,无奈的,用不太流利的英语,小声回答牛英俊:“乌姆在给上校先生理发,不方便接待你,你改天再来吧。”
牛英俊一听就急了,因为游击队长在临死之前说过,英国别动队要在晚上炸毁重水生产厂,所以,他不能改天再来。于是,牛英俊又大着胆子说道:“不行啊,我有要紧的事情,不能改天再来,麻烦你叫乌姆出来一下,行吗?”
那人又朝店堂里面看了看,然后一脸为难的说道:“不行啊,上校先生才刚刚坐下,乌姆实在是走不开。”
哪曾想,牛英俊他们在门口小声嘀咕,还是引起了上校的注意,于是上校大声的问那个开门的人:“门外是什么人呀?怎么不进来?”
“是……”开门的人迟疑了:“是一个普通士兵,我告诉他上校在里面理发,让他改天再来。”
“哦?是我们的士兵吗?”上校似乎很兴奋:“让他进来吧。”
开门的人,朝着店堂里面甩了甩头:“进去吧,上校让你进去。”
就这样,牛英俊大着胆子,拿着十磅炸药,战战兢兢的走进了理发店。大概此时此刻的牛英俊,就剩下胆子大了。
“来吧,坐我旁边。”上校很兴奋的跟牛英俊打了个招呼,然后又看了看刚刚开门的那个人,说道:“你给他理。”
本来上校旁边的座位,坐着一个副官,但是,上校开口了,副官哪敢怠慢,于是急忙站起身,给牛英俊让座。
上校还给副官解释呢:“这是咱们前线的士兵,应该让他们优先。”
牛英俊完全听不懂上校在说什么,就在纳粹士兵的众目睽睽之下,稀里糊涂的,被开门的那个人,按在了座位上。出于一种本能,牛英俊把那包炸药抱的紧紧的。开门的人见状,赶紧抖起一条大围裙,围在了牛英俊的脖子上,把那包炸药,盖在了围裙的下面。
理发店里面的气氛非常压抑,压抑的令人窒息。牛英俊不敢抬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其实那些纳粹军官和士兵也很压抑,也同样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有上校本人,表现的泰然自若。
壁炉里面发出隆隆的声音,燃烧的木柴,把店堂里面弄的很温暖。牛英俊总算是不再流鼻涕了。
大概是为了缓和拘谨的状况,上校主动跟牛英俊搭讪:“你叫什么名字呀?”
其实牛英俊不怕搭讪,他只是听不懂上校在说什么,于是就腼腆的笑了笑,把脸低了下去。
“瞧,他还不好意思呢。”上校说着笑了起来,满屋子的纳粹军官和士兵,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好像不笑就不服从命令似的,那笑声很假,听起来简直比压抑还恐怖。
牛英俊被笑晕了,他不知道他们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于是就大着胆子,假装泰然自若的说了一句:“我是跟车押运的。”
这句德语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朵,大家顿时明白了许多,笑声慢慢的收敛了,店堂里面又恢复了压抑,只有剪刀剪头发的“唰唰”声。
牛英俊悄悄的看着镜子,镜子里面啥都有,有纳粹士兵,有纳粹军官,有上校,还有给上校理发的理发师。
直到这个时候,牛英俊才发现,给上校理发的理发师,好像还真是个女人。
那女人看上去大约三十来岁,个子高高的,甚至比牛英俊还高半个头,身体又扁又平,从上到下看不出一点点曲线。她剪着一头乌黑的短寸,很短很短,比光头长点儿有限,她并没有穿裙子,而是穿着长裤和西装马甲。
牛英俊琢磨着,那个又扁又平的女人,大概就是他要找的乌姆。
乌姆将一套理发用的工具跨在腰间,就像挎着盒子枪似的,理发的动作特别娴熟,娴熟的让牛英俊都来不及看清楚。
乌姆在理发的时候绝对是一丝不苟,即便是上校也不马虎。只见她刷刷刷,轻轻几下,就把上校的头发梳到了脑后。然后轻盈的抓起发梢,夹在手指中间,眨眼间,就在上校的头顶上,均匀的修剪出一排薄薄的发尖,上校的样子,顿时就年轻了二十岁,像个刚刚入伍的新兵蛋子。
牛英俊不由得暗暗发出赞叹。
紧接着,剪刀在乌姆的指尖转了个圈,便飞快的插进了腰间的挎包之中,与此同时,又飞快的抻出一把推子。放剪刀和拿推子的速度,比牛仔拔枪还快。
只见那推子在乌姆手中翻飞,梳子和手指交替涌动,幻化成一团光影,笼罩在上校的头顶。推子每一次掠过,就如同蜻蜓点水,飘渺轻盈,每推开一簇发丝,就如同风吹落叶,翩翩飞舞。很快,上校的头发就弄好了,仿佛寒冬里的一束**,乍现在众人的眼前。
乌姆就像是一个外星来的理发师,每一招每一式都非同凡响,看着乌姆精湛的技艺,简直就是一种艺术享受。
上校满意的赞叹了几句,然后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副官赶紧上前,拿来大衣和帽子,看样子,上校是准备离开了。
牛英俊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然而,上校一边穿着大衣,一边又跟牛英俊搭讪了:“你刚刚说你是跟车押运的,运什么的?”
无论是纳粹士兵,还是纳粹军官,又一次齐刷刷的把视线转向了牛英俊。
大家都注视着他,弄的牛英俊很紧张很紧张,一时间冷汗都下来了,于是大着胆子说道:“我是跟车,阿,阿嚏!”话说到一半,牛英俊假装打了个喷嚏,然后就剧烈的咳嗽,稀里哗啦的擤鼻涕,装的就像说不出来话似的。
乌姆似乎感觉到了异样,于是接过牛英俊背后理发师的剪刀,随口说了一句:“让我来吧。”紧接着,乌姆一把按下牛英俊的脑袋,严厉的说道:“低头!别说话,别乱动,否则会剪歪了的。”
上校似乎还想跟牛英俊多聊几句,但是,上校的司机推开店门,朗声说道:“上校先生,您的车子已经准备好了。”
“哦,很好,那我们走吧。”上校的视线扫了扫其他人,之后,那满屋子的纳粹士兵和纳粹军官,就稀里哗啦的,跟着上校出去了。
牛英俊本来还想站起身,跟上校行个纳粹的军礼的,就是那种站直了,胳膊伸向斜上方,与此同时,嘴巴里面喊一声嗨希特勒,那种军礼牛英俊倒是会,然而却被乌姆又用力的按了一把:“低头!别乱动!”
就这样,纳粹士兵和纳粹军官,匆匆忙忙的离开了理发店。牛英俊因为没有行个纳粹军礼,而感到有些遗憾,但是无论怎样,压抑的气氛,总算是轻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