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不想想,当年俺答汗在草原上建城的时候,正是土默特部最为强大的时候,用得着守城么?而且再怎么样,土默特部也是游牧民族,从根子上,他们就不会守城。
也是因为如此,归化城其实更多的,只是一个象征,压根就不能和关内那种坚城相比。要不是这样,当年的林丹汗也不至于听到建虏前来攻打的消息,就吓得赶紧又西逃了。
再者说了,当初就算有一点守城器械,可皇太极当初领军过来的时候,都一把火烧了半个城,像守城这样的东西,那还能留着,就算不带去辽东,那肯定也是要烧掉的。
不过,济尔哈朗终归是建虏当中有名的将领,抱怨一声之后也知道抱怨没用,就立刻用别的招数了。
城外,贺人龙喘着气,看着在佛郎机炮的轰鸣声中,出城的建虏不是死了,就是躺在地上哀嚎,也不见得能活多久,城门洞那,黑黝黝的,压根就看不到人影了。这个情况,让他松了口气,感觉肩膀上的重担,终于轻了一点。
不过按照事先预估后的出来的堵城策略,必须继续加强防御,决不能给建虏有一点冲出来的可能。这么想着,他便往后传令,继续安排起事情来。
不知何时,箭雨都停了,一名亲卫提醒贺人龙道:“大帅,您看建虏在城头举了白旗,要和您说话。”
贺人龙一听,转头一看,果然,城头上举着一面白旗在挥舞,然后有一个建虏用辽东口音的大明官话在大喊:“大清郑亲王要求明国总兵出来答话!”
“他娘的,建虏脑子有病么?这种时候,还有屁个话好说,老子就是奉旨要灭了他们的!”贺人龙一听,当即喝骂道,“老子跑得累死,还领有军令状,不都是这帮子建虏害得,让他们去死好了。”
说完之后,他又转过身,继续去忙了。
忽然,贺人龙的亲卫,又提醒贺人龙道:“大帅,有动静。”
贺人龙一听,便又立刻转头看去,只见城门洞那边三三两两地出了几个举着长盾牌的建虏,畏畏缩缩地,似乎一点都不像出来攻打盾阵的。
“大帅,他们应该是出来把那些死了的拖回去的。”他的亲卫,见他没说话,就又说道。
建虏打仗,一直是有这样的传统,甚至还下有奖惩,要求建虏不得遗弃同伙的尸体。
贺人龙一听,便毫不犹豫地说道:“给本帅开枪,射他娘的,不给他们搬走尸体的机会!”
说完之后,他就又冲后方那边喊了起来:“驴球子呢,死那去了,趁着这个功夫,赶紧过来。”
说话间,“呯呯呯”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几个试图出来拖尸的建虏,不是被打死打伤,就只有退回去了。
城头上,济尔哈朗有点恼火地说道:“够了,这明军主将奸诈得很,不会上当的,不用喊了。”
他却不知道,贺人龙是有脑子,不过没他想象得那么聪明,只是不想和一群要死的建虏说话而已。
南门这边安静了下来,就能听到北门那边,还有动静传来,时不时响起的火器声音,也证明建虏没法冲出北门。
城头上,济尔哈朗低声问身边的亲卫道:“敢死之士,都已经选好了么?”
“回主子,已经去准备了。”他的亲卫一听,立刻就回答道。
济尔哈朗一听,便立刻吩咐道:“传令,让大清勇士们唾骂明军!”
他的亲卫一听,就知道这是掩护之举,便立刻领了军令。
不一会,城头上,建虏全都破口大骂,声势倒是不小。
听着这个声音,济尔哈朗有点满意,城外的明军应该是注意不到了。
可正在这时,他却发现,明军有四五个长盾牌为掩护,越过那个大的盾阵,往城门这边而来。
济尔哈朗站在高处,能隐约看到,这些盾牌后面掩护着一个拖着大大口袋的明军将士。
这是要干什么?
不但他想不明白,城头上的那些建虏,也全都想不明白,一时之间,有点好奇,便纷纷注视着这几个明军,为何要冒着被城头箭雨招呼的风险靠近城门这边。
“给本王射!”不管怎么样,肯定不是好事,济尔哈朗一声令下,城头上的建虏弓箭手立刻便“招呼”了起来。顿时,这个小盾阵根本就没法挪动,立刻被压制住了。
大盾阵那边的贺人龙一见,便大骂道:“你们手里的家伙都是干什么吃的,烧火筒么?”
于是,明军这边,燧发枪兵和弓箭手开始和城头对射起来,以掩护那几个同袍。
压力得到缓解,只见拖着大包的那名明军将士,戴着一个特制的手套,伸手到口袋中抓了一把什么出来,然后就用力一扔,他手中的东西就越过盾牌,哗啦一下洒在了城门洞附近的草地上。
城头上的济尔哈朗看得清楚,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那些东西,就是三个尖角的,落地之后,总有一个尖角会朝上,很明显,这种东西就是对付骑军用的,就是用来扎马脚的。
看清楚之后,济尔哈朗心中暗恨明军的歹毒,立刻传令道:“铁甲重骑不要出城了!”
原来,他打白旗也好,让人收拾死尸也罢,就是为了给铁甲重骑腾出空间,从城里开始加速,在嘈杂声中,就算明军发现了,那战马已经提到最高速,只要不是火炮发射,其他的弓箭,燧发枪弹都不会是致命伤,就能冲到明军盾阵前。
距离并不远,高速冲锋起来的重骑,明军就只有一次开炮的机会。这就给大清很大的机会,能冲撞掉那个盾阵。
可是,明军竟然布下了三角钉,那战马如何冲锋之?持续不断地冲锋倒也可能,但大清损失会太大的,他也承受不起!可此战不同以往,按城外明军这用意,显然是要堵住城门等到主力赶过来,真要那样,那就是全军安危的问题了。
济尔哈朗这么一想,便心中一横,就准备把手中的铁甲重骑,全部派出去,死就死了,至少要为城内大军冲出一条血路来!只有冲出去,大军才能有活路。
他正想着,就看到明军竟然又运来了好多架佛朗机炮,一时之间,他都傻在了那里:为何城外守将如此厉害,竟然步步料敌在先?
明军的佛朗机炮多得是,只要给时间争取,就能继续布阵。要不然,凭什么认为能堵住城门?
这时候,阿济格已经气急败坏地上了城头,向济尔哈朗大声质问道:“为何不冲,就算死,也能撞死那些明狗!”
济尔哈朗的脸色惨白,也不言语,只是向外一指。
阿济格说完,他自己都会冒着城外射来的箭支和燧发枪弹,往外一看,顿时就有点傻了。只见城外盾阵那边,至少有十门以上的佛朗机炮了,而且还能看到,明军在继续加炮中。与此同时,在盾阵的前面,一直到城门口这边,草地上全是寒光闪闪的三角钉。
看到这个情况,阿济格不由得大恨说道:“他娘的,城外就五千左右的明军,还没有我大清一半,竟然要被他们困死在城里,真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一听这话,就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济尔哈朗一个激灵,顿时就回过神来啊,对啊,城外明军就只有城内大清军队的一半,他们还要堵南北两个门的。
这么一想,他立刻兴奋地跳了起来,差点就被明军给一箭射中,吓得他的亲卫差点尿裤子:王爷,别疯了啊!
济尔哈朗自己却不在乎,立刻对阿济格命令道:“不管了,派骑军冲锋,吸引明军注意,就算都死在城门口,垒起的尸体也能当一面墙了。”
“好,他娘的拼了!”阿济格的脸上青筋直冒,立刻骂着答应了一声。
济尔哈朗接着转身又对亲卫吩咐道:“传本王军令,所有城中勇士,全都给本王找绳索去,从各处城墙上吊下去,增援两处城门口!”
他的亲卫一听,立刻领命,匆忙离开。
“好,好,看明狗还怎么应对!”刚准备离开的阿济格听到这个命令,连声赞好,已经有点狰狞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人多欺负人少,就这么简单。想要把大清军队堵在城内,做梦!
这里有个惯性思维,历代守城的,可从来没有过从城头上吊下去攻击攻城敌人的做法。要不是阿济格提醒了,济尔哈朗还未必想得到。
一般来说,围城之战,当三倍以上于城内之敌,才能达到真正围城的目的,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很快,正松了口气的贺人龙突然得到手下将士来报,说建虏从城头上放下绳索,要从各处城头上吊下来了。这个情况,吓得他不轻。正要下来多了,以建虏的战力,那堵门之策必定失败!
这么想着,他大怒地喊着,立刻让已经恢复建制的手下,轻骑绕城巡视,看到有建虏吊下城来,就立刻把他们钉死在城墙下,务必不能让他们有积少成多,冲击城门的机会。
说完之后,他自己再次领着亲卫,先一步赶着去巡城了。
如今城门这里已经布置了足够的火炮,建虏再怎么出幺蛾子,一时半会也休想能冲出来。眼下的关键之处,就在于各处城头吊下来的那些建虏了。
这个归化城的城墙,原本就不高,经过皇太极领军过来的那次破坏之后,有的城墙段就更低了。如果建虏不穿甲的话,甚至都能直接跳下来,保不定没事。
不过这是打仗,面对的还是装备精良,各种武器层出不穷的大明御林军,不穿甲出去,那是找死。因此,吊出城的建虏,那都是要着护甲,拿盾牌的。这就决定了,建虏不可能直接跳。
真要是能直接跳而没事的话,还堵个屁们,这一仗直接就不用打了。
可就算是这样,归化城的各处城墙,都有建虏吊城而下的踪迹,就算贺人龙亲自领军,一圈圈地巡视阻击,也有点忙不过来了。
在这个时候,城外突然出现一百多骑建虏,又对明军这边展开了突袭。遇到明军增援,就立刻退走,就犹如狼群一般,绕道起来继续寻找明军这边的弱点,找机会就会再扑过来。
不用说,这支建虏就是英俄尔岱所领,正在城外牧场那边的建虏。明军刚来的时候,就已经惊动了他们。不过开始的时候他们没机会,如今明军兵力不足,英俄尔岱就瞅准了这个机会,立刻发起了对明军的攻击,再次牵制了明军的部分兵力。
虽然有效地杀伤了建虏,可是,建虏不计伤亡地出城,让兵力不足的贺人龙感觉到了非常大的压力。就算他身先士卒地拼命,甚至他的身上都挂了好多支箭了,但是,就是没法阻止吊下城来的建虏越来越多。
那些安全着地的建虏手持盾牌,并没有立刻进攻,而是就地组成盾墙,同样掩护后续的同伙继续下城墙。一处,两处,三处,归化城墙下,越来越多这样的情况发生。
贺人龙却无可奈何,手中能用的兵力都已经用上了,根本就没有预备队可用,却还是无法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这时候,甚至城门那边,建虏的尸体,战马的尸体已经垒得很高了,佛朗机炮的威力有限,不能洞穿层层尸体,很可能就会被城里的建虏从城门洞那边冲出来了。
看着这些情况,贺人龙发狠喊道:“他娘的,要想出城,就从老子身上踏过去!”
堵不住归化城,就算回去了也是个死,贺人龙外号贺疯子,可不是随便叫出来的。
他发一声喊,领着亲卫,冒着箭雨,首先向一处已经集结了四五十个建虏,已经开始往城门处移动的建虏群发起了攻击。
此时,他的心中,对自己完成这个任务,已经有点不抱希望了。就算眼下能阻止,可这天马上就黑了,有夜色的掩护,建虏就铁定能得逞。
不过,也正在这时候,忽然有亲卫惊喜地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