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有点恼火,不过还没来得及把怒气发出来,就听到门口传来急促地脚步声,随后有个声音响起:“厂公,在里面。”
厂公?杨嗣昌听了一愣,曹化淳么?他来干什么?
正有点不解,却听到房门“哐当”一声,被人踹开,而且力道之大,竟然被踹得脱了栓,发出“啪”地一声重重地倒进了门里面,寒风随之灌了进去,吹得房里的灯光摇曳。
“啪”地一声,杨嗣昌不由得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了!
堂堂天子辅臣,朝廷重臣的府邸,什么时候被人如此蛮横对待了!
脸面何存?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怒喝,就见一群人举着火把拥了进来,顿时把房子里面照得通亮。为首那人,杨嗣昌很熟悉,确实是东厂提督曹化淳。
这时候,他终于看清了里里外外全是东厂的番子,顿时,怒火不翼而飞,替而代之的,是紧张,还有不安。他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东厂如此大动干戈?
看这架势,简直像是要抄家灭族一般!
曹化淳显然听到了杨嗣昌在屋子里“啪”地那一声,进得屋里看到杨嗣昌站在那里,不由得脸上露出一丝讽刺地笑容道:“怎么,杨阁部的脾气还是这么大,难不成是想抗旨,对咱家动手不成?”
“……”杨嗣昌一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看到曹化淳的这态度,就知道自己有难了。不过好歹是官宦世家,又是内阁辅臣,大明最顶级的官员之一,努力稳定了表情,带着一点冷意道:“这大晚上的,厂公这么大动干戈地来杨某府上,该不会是有人上谗言攻击本官了吧?”
“谗言?哈哈……”曹化淳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有点阴柔,听着有点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杨嗣昌趁着这个功夫,已经回过神来,看着被曹化淳踩在脚下的门板,看着周围对他虎视眈眈的东厂番子,还听到外面传来的鸡飞狗跳的声音,他的心一直往下沉下去。
他知道,如果不是一个重罪名,一个让自己基本上没有翻身的罪名,东厂恐怕不会这样做。
杨嗣昌还在想着,曹化淳已经收了笑声,那老脸一下变得份外阴森,厉声喝道:“还敢说谗言?难不成你保举陈新甲那谋逆者是假的?难不成,你和他合起来算计卢总督、孙总督的事情是假得了?”
向皇帝举荐人才,这是要负连带责任的。陈新甲定罪为谋逆,那这杨嗣昌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不说其他,光只是这一条,当同案犯抄家灭族,也是不稀奇的。
一听这话,杨嗣昌都顾不得去想卢总督是不是卢象升,孙总督是不是孙传庭,也不去想皇帝是怎么知道自己有算计他们,此时的他,是完全被曹化淳话中的一个信息给吓呆了。
陈新甲是谋逆者?什么时候,陈新甲要造反了?
看着杨嗣昌脸上的震惊之色,曹化淳心中很是开心。同时,他也暗暗后怕。说起来,自己以前看在银子的份上,和他们走得很近。幸好皇帝念在自己是潜邸老人的份上,提前把自己摘了出来,要不然……
想到这里,曹化淳不敢想下去了,看着傻掉了的杨嗣昌,当即厉喝一声道:“来啊,带他去东厂大牢住几天。”
说完之后,他转身就走。杨嗣昌这个倒霉鬼,离得越远越好,免得自己晦气!
走出了大门之后,他听到了杨嗣昌似乎不甘地喊声,曹化淳没有理,背着手,好好参观下这杨府。毕竟这种情况下拜访杨府,还是头一遭来的。
与此同时,在京师另外一条街上,御史廖国遴府上,此时的他,关了门,和夫人两人在书房欣赏颜真卿的真迹。
“老爷,外面是不是乱得很啊!”他夫人有点忧心的问道,“听说勇卫营和那什么骠骑营都出动了!”
“管那么多干什么?”廖国遴听了,眼睛就盯着颜真卿的真迹,不耐烦地说道,“外面的事,随便他们去!我说夫人啊,你看出来没有,这是真好啊!”
他夫人听了,便不再操心外面的事情,看着面前的真迹,点点头道:“妾身看着确实不错,颜真卿果然名不虚传!”
谁知廖国遴一听,不由得有点嫌弃地说道:“你怎么这么俗?”
一听这话,他夫人不由得微微张大了嘴巴,很是有点意外,自己怎么俗了?哪里说错了?
看她这个样子,廖国遴不由得摇头,努嘴说道:“你没看到没?这可是给事中啊,说不定啊,可能还能往上升一级呢!毕竟这可是颜真卿的真迹,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听到这话,他夫人终于跟上了他的脑回路,连忙点头。
“上一次都给了给事中的银子,明明说好了的,结果还是这么久都没有音讯。”廖国遴说到这里,又带点恨意地说道:“那群东西是上辈子多缺银子,老爷我给了那么多银子,竟然还不稳妥!”
他自然不知道,吏部其实已经把他的名单递上去了,只不过崇祯皇帝知道个中情况,暂时留中没有处理。
廖国遴在说完之后,忽然神情又是一变,露出那种很自豪的样子道:“其实上几次去刘美才府上的时候,老爷我就瞧中了这幅颜真卿的真迹,这绝对是值不少银子的。这一次,老爷我灵机一动,当时那是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伸手就摘了这幅颜真卿的真迹下来,你不知道啊,当时刘美才那厮地脸色,顿时就变了,感觉和死了爹娘一般……”
他正在说着,忽然,外面有嘈杂声响起,紧接着,有急促地脚步声往这边而来,隐隐地,还听到“老爷,不好了……”的话。
廖国遴夫人听到这个动静,不由得一愣。而廖国遴本人,却是下意识地一下从他夫人手中夺过颜真卿的真迹,一边快速卷起来,一边好像就想着找地方藏。
可还没等他卷完找地方藏,那房门就“呯”地一声,被人一下用力推开,随后闯入屋内的那人,带着惊慌大声喊道:“老爷,锦衣卫来了,锦衣卫来抄家了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廖国遴的视线就越过他,看到了他的背后。只见一群威风凛凛地锦衣卫,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着绣春刀的刀柄,正跟了进来。
“廖国遴,你的事犯了,去锦衣卫诏狱走一趟吧!”为首的锦衣卫军官,冷声大喝,而后手一挥,压根不管他们什么反应,就犹如带小猫小狗一般,拖着他们就走。
就这,廖国遴手中还紧紧握着那颜真卿的真迹不放,一边大声嚷嚷道:“别扯,别扯,小心这可是颜真卿的真迹,都是钱啊,撕烂了就不值钱了!”
没有意外,和他一丘之貉的另外一名御史杨枝起,同样被东厂番子光顾,抄家拿人。
不止是这两个御史,厂卫两个衙门一起动手的,还有另外五个御史的府邸。如果说别的官员,一下被缉拿太多会耽搁衙门运作的话,这个都察院的御史,却不用有这个顾忌。因为这些御史,平时就是耍嘴皮子而已,至于督查官吏的廉洁,呵呵,这活不说也罢,就他们这些自己都捞得欢快的家伙,随时能有另外的人可以补上。
当然了,在厂卫查抄京师众多官员的府邸时,五城兵马司的军卒,还有京营地军卒,也全部开出军营,封锁城门。非两边的主官一起,城门一律不得打开。甚至连鸟飞过城墙,也要有两边的主官盖章。
崇祯十二年三月初三这一天的晚上,注定是京师大部分人,或者说是大部分官员难眠的一夜。
厂卫这么大的动静,想不知道都难。特别是连内阁辅臣杨嗣昌的府邸,都被东厂番子抄家抓人。再加上还有那么多家御史被查抄。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这么大动干戈,没人不怕啊,万一过了一会,厂卫也光临自己府邸怎么办?
所谓人正不怕影子歪?这是不存在的。因为绝大部分人,手脚都不干净。在不明白厂卫为什么如此大动干戈的情况下,就更是疑神疑鬼。
这一夜,这些人注定会无眠!
与此同时,在锦州城外,建虏大营,皇太极也没睡着,站在中军帐外,远远地望着远处没有多少灯火的锦州城头,微皱着眉头。
要是有可能,他还真想把这锦州城拿下来。只是,明军都学乖了,城防的事情都做得很足,要想正面攻下,不知道会死多少人。而人口又是大清的死穴,皇太极耗不起。
而且有过当年大凌河之战的教训,明军在城内也都囤积了大量的军需物资,要想靠围困把城池拿下来,基本上不现实。搞不好,城里的物资还没有耗完,大清军队这边就把家底都耗完了。
这么想着,皇太极不由得又想起了派往关内的军队。
辽东苦寒,物资匮乏,只是靠辽东这边是不可能养活那么多人。大清要想继续壮大,人口和物资都是不可少的。而这些,在关内都有。去一次,抢一次,人口物资自己用,至于金银珠宝这些不能当饭吃得东西,再和晋商去交易一笔,又能换来大量大清所需的物资,这一来二去,大清就根本不怕什么饥荒不饥荒了。
前两次,大清军队入关,都是赚得盘满鉢满。这一次,自己更是决定再多捞一笔,一方面可以继续积累大清的实力,另外一方面,也能帮帮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流贼。
想想也真是,竟然这么不经打,就明军这么烂的战力,还都要被明国朝廷给镇压完了。这一次就折腾多一些,应该对那些流贼的帮助也会大一些吧!
皇太极这么想着,心中更是觉得,这次派了十万大军入关,领军的更是自己看重的,一向稳重,做事放心的多尔衮。不管如何,这次入关的两个目的,应该都能很好地完成吧?
对此,他其实还是有把握的。毕竟,明国最强地关宁军被自己拖在这里。根据探马的回报,山海关和宁远那边都是严阵以待,并不曾往关内派一兵一卒。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看到营门外似乎有动静,而后就有人往这边过来。
“陛下,奉天大将军的信使到了。”有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过来禀告道。
皇太极一听,不由得精神一振。这些天围着锦州城,物资消耗了不少,这来得还真及时啊!
这么想着,他便下旨说道:“传。”
而后,他又对另外一个御前侍卫道:“长夜漫漫,不如一起来听听好消息,各王公贝勒都传来吧,就说奉天大将军有消息传回来了。”
“喳!”亲卫甩袖子打千跪下领旨,而后兴奋地跑去传达皇太极的口谕了。
确实如皇太极所说,长夜漫漫,又是在这军营之中,待了这么多天,实在是无聊透了。听到旨意的建虏头子,一个个飞快地赶往中军帐,都想听听关内的消息。
这不,多尔衮的信使刚到中军帐这边时,就有不少建虏头子赶到了。
中军帐内,皇太极还在后帐,这些建虏头子已经先自己聊开了。
“我说阿济格,上次你入关,是抢回来多少东西?这一次,会不会被你弟给比下去啊?”
阿济格和多尔衮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可是阿济格却对此很不愿意,他更愿意抱着皇太极的大腿。
听到这话,他便冷笑道:“上一次要是我带十万大军进关的话,少数要翻个倍。你们是不知道,我大清军队所到之处,明狗那是望风而逃,真是可惜了,去的人不够多,带不回更多的好东西了。”
“呵呵,吹吧!”
阿济格听到这话,怒了,闻声看去,见是他另外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和多尔衮好得可以穿同一条裤子的多铎,便冷哼一声道:“我吹什么吹?就明狗那战力,还用我说?十万大清军队入关,还不是横扫明国。要是多尔衮只带回我上次地数目,他就是坨屎!”
多铎一听,也怒了,正要说话时,却见皇太极从后帐转了出来。
这时候,当初地四大贝勒,代善已经退居幕后,半隐居的那种了。
莽古尔泰的急躁性子被皇太极利用,不断挤兑让他暴怒行为失控,最终降罪之后暴毙。不过皇太极并没有就此罢手,在莽古尔泰死后还让人揭发他有谋上之罪,被追夺了封爵。
阿敏被皇太极算计,独自留守关内被明军围攻后逃回辽东,因此被皇太极降罪斗倒,除这个失陷关内四城的罪名外,还有心怀异志、当年在朝鲜谋求自立等等。廷议阿敏死罪,皇太极改为幽禁,仅留庄六所、园二所、奴仆二十,其余财产归济尔哈朗。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将会在明年死于囚禁中。
四大贝勒,就这么只剩下了一个,至于四小贝勒,那压根就没法和皇太极掰手腕。更何况,有三大贝勒的例子在眼前。
也就是说,此时皇太极独霸局面已经形成,连皇帝都当了好几年了,威严已成,谁也不敢再斗嘴,立刻见礼。
说句实话,皇太极是乐意见到他们兄弟间不和的,因此,也不在意他们之前的说话,只是吩咐道:“传信使吧!”
于是,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帐外,看着多尔衮的信使快步入内。他们心中都期待着,这次大清十万大军入关,该是有多大的收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