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渡河是蓄谋已久并为此做了准备,可陕北这边物资的贫乏,最终也只是让王嘉胤他们只架设了一座并没有多少宽的浮桥而已。比较大的物资运送,在通不过浮桥的情况下只能改为渡船过河。
太阳慢慢地往西移,时间慢慢地过去,终于,黄河这边的人数在慢慢地减少,而在对岸那边则在慢慢地增加。
山头上,王嘉胤的身边,只剩下了心腹王自用等少数几个头领。他们正在看着各营开始过家属。
正在这时,远处有几骑快马飞驰而来。似乎有点惊慌失措,神情很着急的样子。这个动静有点大,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之中的许多人看到这情况后,都有点惊慌起来,猜测着是不是官军来了?
不过这几骑也没有喊,只是飞驰过来后,东张西望,而后便往王嘉胤这边的山头狂驰而去。
王嘉胤在看到那几骑的时候,便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顿时有点紧张起来了。不过他对那几骑也比较满意,这种情况下并没有慌乱,否则引起骚乱的话,只会让过去的人更少。
他看着那几骑马上就要到眼前,正准备问情况时,忽然,在人群中,有人惊慌地大声喊了起来:“官军来了,快跑啊,官军来了,快跑啊……”
不止是一个人,在有人带头之后,另外也有人跟着大喊起来:“洪阎王杀来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
王嘉胤听见,知道要糟,不由得大骂道:“他娘的,到底是谁在喊?”
然而,人山人海的,到处都是人头,那些人又不是一直在喊,压根就分辨不出,到底是谁喊了。
果然,原本就紧张的人群,一听到这些喊声,顿时都慌了。再也顾不得按头领所说的秩序依次通过浮桥,而是蜂拥而上,都想抢先渡过浮桥。
这一刻,人类丑恶的本性一面暴露无遗。所有人往浮桥上拥,不再顾及对方是谁,更是没人相让,都尽量想挤上去。老弱妇孺被挤开,没人会管;被挤跌倒地,没人去扶,更多的是踩了上去;被挤下河去,也没人会伸手拉一把。
只是短短一会儿的功夫,混乱便波及到了整个黄河北岸。哭爹喊娘,撕心裂肺地喊声,响成了一片。
“禀告盟主哥哥,十里之外发现明军夜不收,打着延绥的旗号。”那突然而来的几骑,就是王嘉胤事先派出去的侦骑,回来预警的。按这个消息推断,如果稍微屏蔽明军夜不收的侦查,那么明军主力要过来的话,至少还有一个时辰时间。
可是,王嘉胤并没有这个打算。事实上,是没人愿意断后。王嘉胤一直留在北岸,已经是他用来稳定军心的极限了。此时他再看了一眼乱成一团的北岸,也不过多纠结,立刻扬鞭催马,往渡口而去。
这地方,是他的心腹精锐控制着的,那些人就算抢着要过河,这被这里的精锐驱赶回去了。因此,王嘉胤等人一到,立刻便乘船去对岸了。
在黄河的另外这边,因为对岸出现的混乱情况,也让这边紧张了。已经通过家属的那些义军,纷纷喊着要拆了浮桥,免得官军趁机冲过来。而那些家属还没有过来的义军,则心急如焚,或者冲上浮桥,想去接应自己的家人,或者就跟那些想拆浮桥的义军干上了。不过由于各家头领都在这边了,事情倒也没有失去控制。
王嘉胤过来后,恼怒地喝道:“慌什么,明军还没来呢!”
而后,他扭头看了眼对岸,还有黄河里不少慌不着路,想走过来而冻得瑟瑟发抖的人群,转回头又恼怒地喝道:“他娘的,不知道是哪家的人,怕死个球,连根明军的毛都没看到,就在乱喊乱叫,看看,你们看看,北岸全完了!”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安静了,他们看着犹如人间地狱一般的北岸,一个个都默然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北岸的混乱,终于因为迟迟看不到明军的影子而和缓了下来。可是,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践踏而死了多少人,黄河上面更是有许多死尸,甚至影响到了渡船的摆渡。
然而,他们的恶梦并没有完。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出现了明军夜不收的身影。顿时,犹如平静的湖面,一下被砸入了一块大石头,黄河北岸顿时又疯狂了起来。
那些之前侥幸逃过一劫的老弱,原本已经被折腾的没有力气了。在恐慌气氛的影响下,也不知道从那有了力气,跟着加入疯狂的行列,再次争相逃命。
王嘉胤在看到明军夜不收的身影后,便没有犹豫,果断下令凿沉渡船,放火烧掉浮桥。
那些家属没有过来的义军,虽然想阻挠,但他们的力量,并不足以阻止烧浮桥的事情发生。这一刻,他们再次经历了生死离别。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延绥边军的骑军部队赶到了。不过他们并没有采取什么动作,只是勒马在高处,静静地看着渡口附近一片狼藉。
北岸这边,到处都是死尸,黄河上更多,甚至都已经堵住了黄河之水。大约还有两千不到的老弱妇孺,就那么傻傻地跪在那里,或者坐在那里,要么神情麻木,坐以待毙那种;要么抱着亲人的尸首在痛哭……
一杆“洪”字大旗下,众将簇拥着一名文官装束的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而这名文官,正是延绥巡抚洪承畴。此时的他,看着眼前跪着几个衣服破烂的汉子,冷冷地说道:“这次你们立功了,归队领赏吧!”
“多谢中丞大人!”那几个汉子脸露喜色,大声回应后退下了。
这几个人,便是洪承畴事先派去贼人之中的。或通风报信,或如眼下般制造混乱。也因此,洪承畴所领边军,对上这些贼人的时候,无往不利。
洪承畴看看黄河对岸,此时已经看不见过河贼人的踪迹。那边不属于他管,他在没有朝廷旨意的情况下,也无权过河继续追剿,只能到此为止了。
“中丞大人,这些贼人怎么处理?”一名将领抱拳请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