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吴王刘濞听说周亚夫遣兵断其粮道,心中大惊。自念梁地攻击不下,久驻此间,一旦粮竭,后无退路,如何是好。
欲待举兵西进,又因梁地各城防守甚密,不敢深入敌境,寻思无策,惟有率众往迎周亚夫之兵,与之决一死战。刘濞计定,遂传令即日移营北去。一路行至下邑,却与周亚夫兵相遇。原来亚夫早料到吴楚攻梁不下,一定起兵北来,因此进驻下邑。今闻吴楚兵到,亚夫知其远来气盛,军中粮少利在速战,遂命将士坚壁固守不得轻动。吴王刘濞三番五次遣兵前来索战,亚夫只是按兵不出,两军相拒十余日未曾交战一次。刘濞与刘戊要想退兵,又恐亚夫随后追袭,不得已遣兵来攻亚夫营寨。
亚夫严加防守,吴楚之兵攻打几次,始终不能取胜。一日亚夫军中传说敌人将要前来劫营;亚夫力持镇定,夜间防备愈严,饬令各营将士不得慌乱。不过数日,吴楚兵队果然前来劫寨。当晚刘濞先遣一军虚张声势,由东南方进攻亚夫营寨,自与楚王率大队精兵攻其西北。刘濞以为他是韩信,明攻东南暗攻西北。可亚夫不是项羽。他听到东南方面杀声震地,暗想黑夜劫营必须悄悄进兵,岂有擂鼓呐喊让人知道之理?此必吴王诡计,于是传下命令,将大队人马调到西北防守,刘濞、刘戊攻打不入,只得退回,计点兵队反折了许多人马。两人心中懊丧不迭。
又过数日,周亚夫料敌军粮食将尽,士卒也大半倦怠,于是下令出兵攻之。刘濞、刘成率众迎敌,两下交战良久,汉军校尉灌孟匹马当先,汉兵大队随之涌进。吴楚军队抵敌不住大败而退,灌孟竟死于阵中。
灌孟本姓张,乃颍阴人,先为颍阴侯灌婴舍人,甚得宠幸,荐于高祖,官至二千石。张孟感激灌婴知遇之恩,遂冒姓灌氏。此次灌孟带其子灌夫一起到军中,灌孟竟死敌手。汉军取得尸首回营,灌夫抱尸大哭不止,旁人见了也觉伤感,都劝灌夫送丧回京。原来汉法父子二人同在军中,若有一人死亡,其生存者例许送丧回去。
灌夫心痛父死日夜涕泣,听人劝他回去便奋然说道:“愿取吴王或吴将首级以报父仇。”于是身披盔甲手持画戟,带了家奴十余人,又向军中邀请平日交好壮士数十人,骑上战马同往吴军。灌婴之子灌何阻止不住,灌夫出得营门检点人数,除自己家奴外,随来壮士仅有两人,其余不知何往。灌夫知道众人畏惧吴军不敢相从,只得由他。灌夫一心记着父仇,勇气百倍策马前进,到了吴营之前,十余人奋力杀进。灌夫匹马当先杀入敌营,东冲西撞如入无人之境。吴军将士被他杀死数十人,灌夫一直冲到敌将坐旗之下,却遇吴军大队阻住不得前进,彼此交战良久,终因寡不敌众,十余骑死亡,灌夫战到力竭只得拨马而回。吴军将士畏其勇敢不敢追赶。灌夫回到营中,随身只余一骑,自己身受重伤十余处,血满战袍。众人将灌夫扶入后营养病,并请军医诊治。
灌夫受伤过重奄奄一息,却好军中备有治创良药,敷治之后方得不死。过了数日灌夫伤势稍愈,行动如常,又向将军灌何请道:“吾前次杀入吴营熟知敌军曲折,今愿再往,定要取吴将之首报复父仇。”灌何感其孝心切挚,不过将言抚慰劝其勿往。灌夫执定不肯,灌何怕灌夫此去有失,急来告知太尉周亚夫。周亚夫闻言也为之动容,即遣人将灌夫召到极力劝阻,灌夫只得依允。此事传说出去,一时众口争赞,灌夫由此名闻天下。
却说吴王刘濞战败之后,又遭灌夫率领十余骑前来踏营,出其不意死了数十人,全军为之丧气。加以粮食不敷,将土中竟有因饥而死者,也有私自逃亡者。刘濞自知立脚不住,于是也不通知楚王,独自率领数千人悄悄出营,撇下大军向东而去。到得天明,吴营将士听说吴王已逃,军中无主各自四散,分头向亚夫及梁营投降。亚夫将投降兵士安插清楚,立即进兵来攻楚军。
楚王刘戊迎战大败,无路可逃拔剑自杀。部下见刘戊已死,一时投戈弃甲相率归降。周亚夫大获全胜。
刘濞逃至丹徒,投依东越兵队。东越就是东瓯,惠帝三年曾封东越君长摇为东海王,后来子孙相传与吴通好。吴起兵时,东越王曾拨兵助吴。及吴王父子来奔,见他势穷力尽已有悔心。可巧周亚夫遣使前来,嘱他杀死吴王当有重赏,东越王便将刘濞杀死。刘濞被杀传首长安,吴太子刘驹幸得逃脱奔往闽越。
再说齐王遣路中大夫去请救兵,救兵没到叛军到了。叛军将临淄城围了数重,架起云梯攻打。刘将闾眼见叛军人马势如潮涌杀声震天,便密遣使者出城与各国议和,情愿结盟通好以救危急。
齐王与各国议和尚未定约,路中大夫已由长安回到临淄。将至城下时,远远望见临淄城被围得水泄不通。路中大夫拼命冒险进城,早被敌人捉到营中。叛军主将命带他进来,路中大夫面无惧色。主将问道:“你是何人?到此何干?”路中大夫直答道:“我乃齐国路中大夫,奉齐王之命赴京求救,特来回报齐王。”主将问他如何回报?路中大夫便将景帝言语照述一遍,主将说道:“你可反说汉兵已为吴楚所败,齐国应该速降,不然城破必遭屠戮。”路中大夫满口答应,主将便遣人将路中大夫引至城下,通知城上之人传请齐王相见。
齐王登城俯问,路中大夫朗声说道:“汉已发兵百万击破吴楚,即日引兵来援。大王坚守数日自可无患,切勿与敌兵通和!”话音未落,路中大夫的头颅已被敌兵斫去。
舍身谏主,路中大夫不愧忠臣!齐王触目生悲咬牙切齿,把一腔情急求和的惧意变做拚死杀敌的热肠。当下督率将士婴城固守。未几汉将栾布驱兵杀到,与胶西胶东菑川三国人马交战一场,不分胜负。未几平阳侯曹襄率兵继至,与栾布两路夹攻击败三国将士。齐王将闾也乘势开城麾兵杀出,三路并进把三国人马扫得精光。
胶西、胶东、淄川三王各率残兵败卒逃回本国。胶西王刘邛回国之后,自念计穷力竭罪无可逃,随即拔剑自刎。刘卬母子也即自尽。胶东王刘雄渠,菑川王刘贤,济南王刘辟光得悉胶西王死状,又闻汉兵四逼料难抵敌,因此或服药,或投缳,全部自杀。栾布本拟班师,因查得齐王将闾曾与胶西诸国通谋,不能无罪,所以表请加讨留齐待命。齐王闻风先惧,于是饮鸩丧生,栾布乃停兵不攻。
济北王刘志前与胶西王约同起事,虽由郎中令设法阻挠中止。但闻齐王都难免一死,自己怎能逃咎,便与妻子诀别决计自裁。妻子牵衣哭泣一再劝阻,刘志与语道:“我死,汝等或可保全。”随即取瓶毒药便要饮下。
僚属公孙获从旁趋入道:“臣愿为大王往说梁王,求他通意天子,如果不行再死不迟。”刘志遂遣公孙获前往。公孙获一见梁王便说道:“济北之地东接强齐,南邻吴越北迫燕赵,势不能自守,力不足御侮。前因吴与胶西双方威胁,虚言承诺实非本心。如果济北王明示绝吴,吴必先下齐国次及济北,成败尚未可知。今吴王连合诸侯贸然西行,自以为东顾无忧,哪知济北王抗节不从致失后援,终落得势孤援绝兵败身亡。大王试想区区济北,若非如此用谋,早被叛军吞噬,怎能为国效忠呢?愿大王留意为幸!”梁王刘武闻言大悦,即代为驰表上闻,景帝果然复诏赦罪不问。济北王刘志才得幸全。
此外赵王刘遂率兵驻在西境,等候吴楚到来一同进兵。后闻曲周侯郦寄领兵来攻,刘遂急忙引兵回到邯郸都城固守。郦寄围住邯郸,攻打七月不能破。
刘遂本与匈奴有约,匈奴听说吴楚兵败,于是不肯发兵入边。
刘遂死据孤城,栾布救齐回来与郦寄合兵攻打,设计引水以灌邯郸,邯郸城坏,赵王无路可奔,也拚着性命一死了事,于是七国皆平。
各路将帅陆续回朝,景帝论功行赏,封窦婴为魏其侯,栾布为鄃侯。周亚夫曹襄早已封侯,不便再加仍照旧职,不过赏赐若干金帛算做报功。随征将士俱加升赏。周亚夫甚得景帝敬重,窦婴又是太后之侄,二人新立大功朝野仰望,过了数年景帝又以周亚夫为丞相,窦婴为太子太傅。
齐王将闾服毒身亡,景帝说他被人胁迫罪不至死,特从抚恤条例赐为孝王,齐太子刘寿仍得嗣封。
景帝因衡山王刘勃力拒吴楚恪守臣节,心中甚悦,恰值衡山王来朝,景帝温言慰谕,说是衡山僻在南方地势卑泾,遂下诏移济北王刘志为淄川王,移刘勃为济北王以褒其忠。景帝又念楚相张尚,太傅谢夷吾,赵相建德,内史王悍尽忠被杀,皆封其子为列侯。
七国之乱,西汉中央政权获得了绝对胜利。这次叛乱,从汉景帝三年(前154年)正月开始,到三月即被平息,七王皆死。参加叛乱的七国,除保存齐国另立新王外,其余六国皆被废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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