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所以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了跟他们划清界限,不愿意连累他们而已——我说的对吗?”
凌云与练南春两人出了门,一边闲情悠悠地往前走着,一边深情款款地互诉着衷肠。
见练南春眸光潋滟地望着他,凌云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濡湿了,动容道:“春儿,在这个世上,只有你最理解我,你真是我的知己知心。”
练南春冲着他微微一笑。
两人又继续在空旷的原野上走着,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练南春见凌云微微颦着剑眉,清眸里似乎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情愫,便问道:“在想什么?”
凌云微微侧了侧头,默然道:“没有。”
“瞧你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还想瞒我吗?”练南春明眸接连闪烁了几下,“是在为吕文正的事情担忧吗?”
“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凌云点点头,却又轻噫一声道:“只可惜这件事你却无法帮我。”
练南春眉眼冷了几分,沉声道:“你说的不错。吕文正是我的血海仇人,如果不是他,大姑姑与平明师父又怎么会死?如果不是他,我和你之间又怎么会生出那么大的误会,以至于劳燕分飞这么多年……”
她痛苦地摇摇头,说不下去了。
凌云半晌无言,良久才道:“不错,吕大人是做过一些对不起你我的事情——可是,那也只是因为立场不同而已。现在他身处难中,我怎么可以不去帮他?
“春儿,我理解你的苦楚,我也不会勉强你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但如果你能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助我一臂之力,我就对你感激不尽了。”
练南春一双郁郁秋水般的眸子直勾勾看着他,轻叹一声道:“志超,你真狡猾。”
凌云一愣,随之笑了。
练南春道:“不过我做事是有底线的,在你遇到难解之事时我可以帮你,却与吕文正没有任何关系!一句话,我只帮你,不帮吕文正。”
凌云眼眶里涌起一丝灼热,感动道:“谢谢你,春儿。”
练南春道:“现在有什么事就说吧。”
凌云道:“头一件事,安插些人手去丁府与侯爷府里,一但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掌握,以便及时应对。”
“怎么,连侯爷府你都不放过么?”练南春狭长的眼神变得遥远,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道:“做了这么多年的侯爷府大公子,难道你在府里就没有一点根底么?“
凌云原本平和的眉宇间倏忽多了一抹古怪之色,眼神亦变得复杂而微妙;他微微蹙了蹙眉心,没说话。
望着对方有些沉郁的脸色,练南春立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遂掩饰性地打了个哈哈道:“哦哦,言归正传,这个可以答应你,继续。”
凌云脸色恢复常态,接着道:“另外,能不能安排人帮我打探一下杨振的下落?”
“看来你还是对刑部尚书府的人念念不忘啊!”练南春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不过这个我也可以答应你。”
凌云道:“还有——”
练南春唇畔勾靥起遥不可及的飘忽,“志超,你太过贪得无厌了。”
凌云笑道:“只这一件了:我早已怀疑太子之死与皇宫内部某些人物的阴谋诡计有关,所以想先从大内皇宫查起。”
“从大内皇宫查起?”练南春秀眉不自觉地跳了一下,“你之前不是想先通过你父亲和晋陵王爷他们引荐,上殿面君,把吕大人之案的始末及相关事宜禀明圣上,从而查清太子之案、使得一切大白于天下么?”
凌云脸色晦暗,苦笑一声道:“是啊,我是这么想来着,可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天真,错的又有多离谱……”
望着他痛心疾首的神情,练南春心里一阵恻然。
她低首垂眸,捋顺了一下纷乱的思绪,柔声道:“其实你当初的想法并没有错,只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尤其是这件事情,一定要深思熟虑,证据齐全,待万事俱备了方可行动——而不是急于求成,到头来受了那么多挫折不说,也走了很多弯路。“
凌云赞许地点点头道:“所以要想获得更多线索,从而证据确凿,诸事齐全,才需要先从大内皇宫查起。”
练南春目光煜煜望着他道:“怎么个查法?”
凌云清朗的眸光闪了闪,略一沉吟道:“改头换面,潜入宫中,伺机而动。”
“只你一人?”
“当然还需要你们在外面配合。”
练南春美眸轻扬,摇了摇头道:“不行,这太危险了。皇宫内高手如云,杀机重重,你孤身一人潜入宫中,便如进了龙潭虎穴一般,万一被他们识破,后果将不堪设想……”
凌云毅然道:“那又如何?其实从刑部尚书府被查封的那一天开始,我与杨振便一直处于他们的追杀之中,如果一日不能查清太子之案,便一日难安。
“何况还有那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即是最安全之处,正因为大内皇宫戒备森严,凶险重重,所以他们谁也不会想到我会呆在那种地方,会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可是——”
凌云断然道:“我意已决,春儿,你不用再劝我了。”
练南春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你既然都已经决定了,那还与我商议什么?”
凌云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凝滞,遂而笑道:“你总得帮我拿拿主意吧,比如如何潜入皇宫——总得找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吧!”
练南春脸上冷意翩飞,气呼呼道:“你凌大侠精明睿智,自己决定便了,还用得着我吗?” 说罢不再理他,头也不回径自而去。
凌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轻轻摇摇头,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大内皇宫,绮霞阁的庭院里。鸳鸯瓦冷,霜华凝重;天阶夜色,凄凉如水。
倾世皇妃莫水灵心绪烦乱,她把绣菊、彩萍等侍婢打发出去,自己只想静一静。
独倚栏杆,默默凝视着幽蓝的夜空中那轮凄清的冷月,她玉容寂寞,芳心惆怅,不由轻轻吟道: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这时,庭院前的花树下忽然有些响动,惊起了枝上两只小雀儿,扑棱棱振翅直向夜空飞去了。
灵妃不由悚然一惊,颤声道:“谁?……”
花树后影子一闪,一个人的身影慢慢从婆娑的树影后解析出来,缓步向她走来。
他衣袂飘飞,眉头微蹙;神色黯然的脸上,带着抹难以掩饰的凄楚之色,唇角挂着伤感的笑意,迷离的眸光里漾起一抹水色。
纵然行走于世俗的风口浪尖,那一刻他却依然安然淡定,似乎所有的尘世喧嚣,都被他屏蔽心外了。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眼神……灵妃一时痴了,呆呆望着站在面前朝思暮想的人儿,几乎疑是梦中。
来人正是杜正海,瞅瞅四下无人,他拽着灵妃动作迅疾地闪入房中,复又闭上房门。
灵妃缓过神,脸上现出微微意外而迷茫的神色,喃喃道:“杜大哥,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做梦,是真的。”杜正海轻轻摇了摇头,“灵儿,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吗?”
灵妃眸色一黯,勉强笑了笑,方要说什么,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杜正海急忙旋身躲于门后,却是一队夜间巡逻的御林军从门前经过。虽然是虚惊一场,灵妃亦是惊得花容失色。
等他们走远了,灵妃方颤声道:“杜大哥,这儿太危险了——要是没有别的事,你……你快走吧!”
杜正海道:“不,我来此就是有件十分要紧的事情求你帮忙的。”
灵妃微微一怔道:“什么事?”
杜正海便把吕文正遭人陷害、蒙屈入狱之事与灵妃说了一遍,末了问道:“灵儿,如果能为吕大人昭雪冤情而需要你出手相助,你会不会推辞?”
灵妃毅然道:“当然不会!当初我姐姐被丁继武那厮迫害惨死,要不是吕大人不畏强权、仗义相助,我姐姐的冤情又怎能昭雪?
“如今吕大人遭奸人陷害,冤沉海底,只要能为他昭雪冤情,救他一命,别说出手相助,就是要我去死也在所不惜!”
杜正海道:“灵儿,你言重了。其实,此事只需要你……”说着,他凑近灵妃身边轻轻耳语了几句。
原来那日凌云与练南春回到神医山庄后,众人便一起计议如何潜入皇宫的门路。
练南春虽然对凌云只身涉险之事不是很赞同,但迫于当前形式,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了他的意见。众人商量多时,于是便想到了找灵妃帮忙……
说罢,杜正海又道:“说来真是惭愧,我们两个堂堂的须眉男子,竟勉为其难去求一个柔弱女子出手相助,思之实在于心不安。灵儿,如果你觉得为难,我们可以另想办法。”
灵妃道:“杜大哥何出此言,能为你与凌大哥效力是我的荣幸。不要啰嗦一些了,现在我该如何去做,还请杜大哥明示。”
杜正海道:“宫内如今有无空缺?不管什么职位,只要能让凌大哥在大内有个栖身之地就行了。”
灵妃蹙起峨眉,略略沉吟了一下,“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明天我去问一下大内总管冯朝英冯公公——”
杜正海道:“不妥。要是去找他,很容易暴露身份的。”
灵妃道:“那该怎么办?……”
两人正在沉吟间,忽听窗外传来一阵喈喈冷笑,杜正海脸色倏的变了,目光如炬望着外面,沉声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