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被逼无奈,假作咬舌自尽;然后又运用龟息之法,把一个濒临死亡之人的状态“饰演”得惟妙惟肖,这才骗得浣玉郡主为他打开了手脚上了锁链,得以脱身。
他一口气跑到了刑场,望着满地淋漓的鲜血与横七竖八的尸首,只觉得心胆俱裂,发疯了似的叫喊着:“春儿!春儿!……”
他现在多么希望马上就能看到练南春啊,可是他又怕看到她……
在那一刻,他脑子里浮现着各种恐怖的猜想,脸色煞白,双手微微颤抖,眼睛里透出不可遏制的惊骇之色。
忽然,凌云的目光凝住了。他发现了躺在尸体堆中的平明和尚,已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他踉踉跄跄冲上前,俯下身扶起他的身子连连呼唤,没有一点反应;他这才意识到,平明和尚早已身体僵直,浑身冰凉,没有了呼吸。
在那一刻,他隐隐觉得自己的牙齿在咯咯作响,不由自主咬紧了嘴唇;苍白的脸上透出说不尽的绝望之色,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渐渐地瘫倒在地,眼睛里涌出了无声的眼泪,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他抱着平明和尚的遗体只是发呆;直到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回头,只见吕文正、何禹廷带领数十侍卫气势汹汹向这边赶来。
“凌云,”吕文正看到他,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声音威严道:“不要再闹下去了,随本府回去吧!”
吕文正的话对凌云来说,就是命令,就是至理,他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
可是此时的他在听了吕大人的话后,却半天没有反应。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头像是滴上一滴滚烫的蜡油般,还没来得及疼痛,便已经麻木干涸了。
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先前那般英气焕发的凌厉光彩;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扫了吕大人一眼,眼神里透出的是呆滞,空茫,还有一丝……怨恨。
他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起身,一句话也不说,径自转身向刑场外走去,头也不回,只留给吕文正一个冷漠孤寂的背影。
望着吕文珍那无奈而又难堪的神情,何禹廷狭长的眼神变得遥远,带着几分揶揄的口吻道:“吕大人,你这个属下可是越来越嚣张了,居然连你的话都不听了;回去之后你可得好好地管教啊!”
吕文正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却说练南春,在一番天昏地暗的激烈厮杀后,与江春、李刚等人失散了。
她懵懵懂懂,脑子里除了鲜血,死人,恐怖,便是一片空白。
她的身上、脸上,浴满了淋漓的鲜血,到底是敌人的血,还是她自己的血,已分不清。
她勉强以剑拄地,磕磕绊绊,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那把剑是她从一个侍卫手中夺来的,剑刃都打了卷。她此时已是精疲力竭,几近强弩之末了。
她再也走不动了,只好疲惫地俯下身去,以剑支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现在,她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风儿呜咽,拂动她那萧索、憔悴的身影。
半晌,她慢慢抬起头,木然望着眼前的荒山野岭,那令人胆战心惊的断头悬崖,不由心里一凉,木然道:“我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这时她觉出了周围有异,警觉地立起身,颤声问道:“什么人?”
一阵狂浪的笑声。只听一个阴冷的声音道:“练南春,现在你可是自寻死路了,枉你一世聪明,却傻乎乎地跑到这个断头悬崖上来,哈哈哈……”
话音中,应传霖从不远处的草丛后慢慢探出身来,脸上挂着得意而狰狞的笑意。
“练南春,你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劝你不要再负隅顽抗了,乖乖地束手就擒罢!”
练南春柳眉一挑,冷笑道:“就算是死,我也不会便宜了你这个卑鄙小人!”长剑如虹,直刺过去。
应传霖挥剑相击,声若霹雳,“嚓!”的一下,正将练南春手中的剑斩为两段。
练南春惊叫一声,后退几步。这时她才发现,应传霖手中的剑竟然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练南春犀利的目光转了转,忽然觉得这把剑有点眼熟;仔细一想,记起来了,该剑名唤“无涯”,是天枭帮主李瑞允曾经用过的。
“原来李瑞允将这把宝剑赏赐给了你?应传霖,看来你的面子果然不小啊!”她嘴角撇了撇,带着几分嘲讽的语气道。
应传霖不理会她的讽刺挖苦,得意洋洋道:“那是,李帮主对应某人从来都是很欣赏、很器重的啊!”
练南春猩红的眸光里闪烁着冷戾的寒芒,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是啊,你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害死了我们那么多人,他是该好好褒奖你一番才是啊!”
应传霖阴测测地笑着,“练南春,你没想到吧,今天你可要死在李帮主的宝剑之下了!想当初你背叛天枭,在帮主的新婚之夜与凌云勾结一气,刺杀于他——现在咱们就新仇旧恨一起算吧!……”
练南春斜睨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道:“应传霖,你可真是李瑞允的一条忠实走狗啊!他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也值得你这样为他卖命啊?只因为他一直都在照顾着你的一家老小么?”
“练南春!……”应传霖被触到痛处,不由恼羞成怒,眸底涌动的血色邪魔立时喷薄而出。
他扬手出剑,怒剑狂花,如狂风暴雨般将练南春团团笼罩在了他的寒光剑影之下。
练南春只好挥动手里那把已经卷了刃的断剑,勉强应付与抵挡着。
其实她起初一直在压抑着内心的仇恨,没想要激怒他的;只是一看见他那张狰狞而嚣张的面孔,她便不由自主想起了惨死的练轩中,平明师父……心里便涌动着一种说不出的愤怒,话赶话便把矛盾激化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此时的练南春已是精疲力竭了。她身处劣势,处处被动,勉强招架着,躲闪着,手忙脚乱之下,身上又受了几处伤。
忽然应传霖改变剑路,“翻天覆地”,“风卷云残”,杀手招式层出不穷,恍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狠辣绝情的剑式雷霆霹雳,电光石火,直逼得练南春连连后退。
最后一式“风沙莽莽”,直把练南春逼得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好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只等着那致命的长剑穿心而过!
这时,她却听到耳边传来应传霖那尖利如狼嚎般的惨叫声。
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瞬间,一粒鹅卵石挟着凌厉的风声呼啸而来,正正击中应传霖的手腕!
一阵钻心彻骨的疼痛,应传霖长剑脱手。
这时方才那发暗器之人身形飘飞,翩若惊鸿,几个起落已到了近前;一式潇洒的“海里翻花”,正将那就要坠地的“无涯”宝剑捞在了手中!
来人动作迅疾,宝剑就势往回一撩,“风卷霹雳”;但见眼前一片血光崩现,应传霖左边那条臂膀已给齐刷刷地削了下来!
应传霖疼得脸色煞白,满地打滚,杀猪似得嚎叫着,那样子痛楚惨烈之极。
练南春抬起脸,正与来人那双深沉黯淡的眸子撞在一起。她不由脸色大变,凄厉地笑道:“是你,你总算来了……”
来人正是凌云。
应传霖伏在地上,满身满脸都是血。他浑身颤抖,咬着牙道:“凌云,我的好师弟,你……你可真是我命中的克星啊……”
凌云面无表情,他长剑一指,逼上了他的咽喉:“应传霖,你是要我亲自动手呢,还是自行了断?”
应传霖惨笑起来:“凌云,你我师兄弟一场……总算没有白为……谢谢你的成全……”他就势一滚,已到了悬崖边上。
凌云逼前两步,清冷的眸子里闪现出凌厉的杀机。
应传霖有些不甘心道:“凌云,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顾及你我之间的师兄弟情份,难道你真的要赶尽杀绝不成么?”
凌云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悠长,“应传霖,你的脸皮可真厚啊!我问你,当初又是谁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害死了隐逸山庄那么多人,一步步把我逼到今天这种田地的?
“难道你就没有赶尽杀绝吗?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可曾想过你我之间的师兄弟情份?既然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应传霖,今天你有这样的下场,也是你罪有应得!”
应传霖嘴角的肌肉不断抽搐着,声嘶力竭道:“杀害朝廷命官的罪责,你……你承担得起吗?”
凌云眸底的神色近乎麻木,苍白的脸上呈现出的是死灰一般的情绪,“反正你已经把我害成了这个样子,现在多杀一个人,多一条罪名,已无所谓了!”说着长剑蓦地往前一探。
应传霖探手抓住剑刃,嘶哑道:“我……不用你动手!……”身形一滚,翻下了万丈深渊。
凄厉悠长的惨叫声在空荡的山谷中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
凌云提着剑,默默在悬崖边伫立着,脸色晦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的练南春在痛苦低吟,急忙转身;只见练南春面无表情,摇摇晃晃地向山下走去。
突然她足下踉跄,娇柔的身形往前一个趔趄,俯伏跌了下来。
凌云见状,急忙抢前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搀住她道:“春儿……”
练南春忽然出手如电,骈指点中了他的肩胛大穴。
凌云剑眉拧成了一个死结,焦急地叫道:“春儿,你这是做什么?……”
练南春探手从他手里夺下那把刚刚从应传霖手里缴获的无涯宝剑,长剑一扬,冷森森的剑尖吐着凄神寒骨的凉意,径自逼上了凌云的心头。
她面色苍白,杏眸染血,胸口剧烈起伏着,咬牙切齿道:“干什么,我要杀了你这口是心非的伪君子,为那些无辜枉死的冤魂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