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下旨三日后处斩练南春;凌云得知这个消息后心慌意乱,万般无奈只好放下身段恳求浣玉郡主道:“说吧,你怎么样才能放她一条生路?……”
浣玉促狭的目光闪了闪,“刚才你说,只要我能放过她,你做什么都可以?”
凌云木然道:“不错。”
浣玉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瞄了他一眼,“如果我让你跟她永远断绝往来,今生今世不再相见,你能做到吗?”
凌云僵直的身子剧烈抖了一下,苦笑一声道:“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能放过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浣玉道:“如果你食言了呢?”
凌云咬了咬牙道:“如果我失言了,就让我历经磨难挫折,最终死于刀剑之下!”
浣玉带着几分刁难的语气道:“你这个样子好像不是很有诚意哦!”
凌云强行压制着满腔的怒火,“那你想怎么样?”
浣玉慢吞吞道:“你这个态度,而且还这么大的火气,又让我怎么相信你啊?你刚才不是说恳求我吗?”
凌云的内心此时仿佛被置放于一个炽热的火盆之上炙烤着,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承受着难以想像的煎熬。
他声音很沉,说话很慢,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郡主,凌云恳求你,只要你能放过她这一次,我答应你,永远跟她断绝往来,一别两宽,此生不复相见!……”
浣玉郡主忽然格格笑了起来,笑声凄惨,幽长,直令人不寒而栗,“凌云,凌统领,我的郡马,从结识你到现在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那种冷傲矜持、趾高气扬的姿态啊,我何曾见过你这种低到尘埃的样子?而且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凌云脸色苍白,咬着牙道:“你……”
浣玉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好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冷戾无情,“凌云,我真没想到,你对那个女人竟然这么死心塌地!为了她,你可以不要性命,不要感情,甚至连你坚守了多少年的固执与矜持都可以不要——你什么都不要,就只要她吗?”
凌云脸色骤变,原本平和的脸色顿时面如死灰。
浣玉冷冷道:“你越是这样,就让我越不放心——不放心她,更不放心你……所以现在,她必须死!只有她死了,你才不会再存有什么幻想,你的身心才可以完完全全地属于我!……”
凌云在那一刻仿佛掉进了一个冰窟窿,浑身上下从头到脚的冷;他眸子猩红,声音冷如淬冰道:“如果她死了,我们之间也彻底完了!……”
“凌云,你这是在要挟我吗?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才不听你那一套呢!”浣玉神色阴戾而戒备,幽暗的眸底似乎在酝酿着一场风雨欲来的惊涛骇浪。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息,头也不回地径自走了出去。
望着她那冷漠决绝的背影,凌云脸色煞白,薄唇似要出声,却又如鲠在喉。
生死瞬间,悲喜刹那,从极致的悲哀到满怀期望,最终重又让他跌入万丈深渊;在那一刻,他已是几近崩溃……
时值盛夏,骄阳似火,热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上的一切;树叶都被晒得打了卷,知了在树上心烦气躁地嘶叫着,老黄狗的舌头伸得老长,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练南春被绑缚在刑场之上。她墨发蜿蜒,白衣覆身,玉颈纤腕脚踝,无一不被拇指粗细的金刚锁链牢牢桎梏着,在无情夏日的暴晒下,已是几度昏迷了。
她的衣衫上布满了淋漓的血色,斑斑驳驳的宛如满地落花似的被碾落成尘,一团团的猩红着,直令人触目惊心。
她气息奄奄地半阖着眸,头恹恹地低垂着,干裂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如羊脂般的肌肤在日光辉映下愈显苍白。
她的脸色惨淡如霜,好像是透明了似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在绚烂的日光中化为烟雾就此散去。
一阵清风吹过,无绪地扬起她凌乱的秀发,整个人显得凄迷而破碎。
在距离她不远的凉棚下面,吕文正、何禹廷居中而坐,神态威仪;应传霖、杨振及众侍卫两旁侍立,气势凛然。
刑场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或王孙贵族,或平民百姓,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比比皆是,把刑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们怀着极大的好奇心拼命往前挤着,都想亲眼看看这天枭组织的女匪首,曾经令人谈虎色变、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究竟是什么样子。
挎刀持剑的侍卫们在维持着现场秩序,以防止围观的人们一时情绪失控,做出什么逾越或冲动之举。
应传霖此时从凉棚中走了出来。
他腰杆儿挺得笔直,往刑场中央一站,目光睥睨地扫视了一下刑场周围的人们,朗声道:“诸位,大家可认得这个女犯人么?她就是天枭组织的前副帮主、女匪首练南春!
“她曾委身于京城绸缎庄,包藏祸心,兴风作浪;现在刑部尚书府与侯爷府两府联合办案,终于将之擒获!
“圣上旨意,将于后日午时三刻将这天枭妖女斩首示众,以正视听。这就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恶人终有恶报啊!”
闲得无聊的人们此时又找到了新鲜刺激的话题;他们一个个眉飞色舞、兴致勃勃地议论着,刑场周围立时响起一片喧哗之声。
一人道:“这就是天枭组织的女匪首啊!哎兄弟,想当年她潜伏在绸缎庄的时候,你不是还追求过她吗?”
另一人变颜变色道:“小点声,要是早知道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招惹她啊!哎呀,现在想来可真是两世为人哪!……”
“唉,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哪,真是人心叵测啊!……”
见自己的一番话撩拨起人们的高昂情绪,达到了预期效果,应传霖心里十分得意。
他把幽暗的眸光转向一旁那个凄惨破碎的女子,皮笑肉不笑道:“练南春,死到临头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练南春此时神志略略清醒了一些。她慢慢抬起头来,眼神迷离地望了他半天,那双原本明眸善睐的的眼睛此时亦变得苍凉而空洞。
她凄冷地笑了一声,苍白的唇间染上了一抹刺眼的猩红,张嘴一口血痰,扑的吐在了他的脸上。
应传霖额角青筋暴起,恼羞成怒道:“好个妖女,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嚣张!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一声令下,两厢如狼似虎的侍卫上前,一顿皮鞭棍棒,如狂风骤雨般落在练南春身上,练南春又昏过去了……
在围观的人当中有一男一女,五六十岁,粗布衣衫,平民百姓装束,看样子像是一对夫妇。
实则不然。这二人却是乔装改扮后的平明和尚与练轩中。
平明和尚今天特意带了一顶大檐的帽子,帽檐拉得很低,严严实实遮住了他那暴露身份的光头和那双已是愤怒得波涛汹涌的眼睛。
练轩中眼睁睁看着练南春那凄惨狼狈的样子,不由得心如刀绞。
后来又见侄女被官兵当众毒打、凌虐,她原本晦暗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忍不住就要上前,多亏身旁的平明和尚一把将她拽住了……
平明和尚拉着练轩中到了一处僻静之所,压低嗓音道:“我的姑奶奶,你不要命了?你没看出来他们早已设好了天罗地网,只等着咱们上钩么!你这样贸然上前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练轩中蹙着眉头瞟了他一眼道:“可是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春儿受这份折磨?”
平明和尚道:“所以我们才要想一个周全之策去营救大小姐啊!否则,不但救不出大小姐,连你我这两条老命只恐怕都要搭进去。”
练轩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中的怒火道:“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平明和尚眉毛拧成了一个死结;他沮丧地垂下头去,“唉,我脑子里现在也是一团糟,什么法子也没有了。”
“你……你这个老天杀的!……”练轩中气得直跺脚。
平明和尚有气无力道:“不过好在他们后天才行刑,大小姐暂时还没有生命之忧;不如咱们先回去,找江春与吕秋月他们商议一下解救大小姐的办法。”
练轩中叹了口气道:“也只有如此了。”
平明和尚紧绷着一张黝黑阴沉的脸,若有所思道:“哦对了,在官府的人里面,我怎么单单没见凌云那个臭小子呢?”
练轩中嘴唇紧抿,怒声道:“哼,做了亏心事,他还敢出来么?我要是见到他,非一剑杀了他不可!”……
两人心烦意乱地回到隐逸山庄,垂头丧气地把练南春的惨痛遭遇跟江春与吕秋月夫妇说了一遍。
二人听了,都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吕秋月颦了颦秀眉道:“这……不可能吧?以前在刑部尚书府那么多年,我和凌统领虽然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可毕竟是日久见人心啊——他的为人,我还是了解一些的。他义薄云天,重情重义,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之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