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猪的活儿其实不多,每天除了打扫猪圈有点辛苦,主要是那味道不好受,其他一切都还好。
早晚给猪喂喂食,其他时间也不用管它们,任由它们在炊事班后面开阔的院子里瞎跑,或者就地躺着悠闲地睡觉。
只是有一点和内地养猪不同,得随时注意天上的乌鸦,不让他们去啄猪背上的肉。这里的乌鸦胆子特别大,还不怕人,一不注意就停在猪的背上,啄得猪惨叫不已,战士们就得赶紧跑过去驱赶乌鸦。每天都要这样跑几趟,战士们对这些乌鸦恨得牙痒痒的。
至于高反,林芝地区海拔只有三千多米,猪一般都不会出现高反的现象。此外,李书贤挑的这帮人养猪还真有一套,没多久,猪圈里的猪一个个养得膘肥体壮的。团里管后勤的人来看过两次,对他们称赞不已,连长知道了也很高兴。唯独李书贤有些担心,害怕因为自己养猪养得太好了,连里以后会安排自己一直管着这帮猪倌。
林芝的夕阳总是落得很晚,八点过太阳还斜挂在天边,迟迟不肯结束一天的照耀。天边的云彩染上了一层绚丽的金边,映在尼洋河里,无比的美丽。
李书贤结束一天的劳动,吃过晚饭后在尼洋河边散步。村里的藏族妇女和医院的女兵以及工厂的纺织女工们占据了大部分河边,一边洗着衣服,一边欢快地说笑着。
李书贤不太好靠近河边,顺着河边的土路往下游走去,看着渐渐隐没的夕阳,心里想着此刻淑华正在做什么?尹国正有没有把自己的礼物送到?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着,直到夜色降临,气温开始下降,他感觉身上有些冷了,这才慢慢往回走。
刚到宿舍门口,遇到连里的王副排长,王副排长拉着他说道:“你刚才去哪里的了?”
“怎么了,我刚才就在河边散了会儿步。”
“团政治处的小马刚才来找你,恰巧遇到我,他让我给你带个话,让你明天上午去政治处找田副处长。”王副排长说道。
李书贤有些吃不准政治处找自己干嘛,问王副排长:“小马说田副处长找我什么事了吗?”
王副排长摇摇头:“不知道,他没说。”
“谢了。”李书贤谢过王副排长,回到了自己屋里,坐在桌前想了好半天也没弄明白政治处找自己干嘛。他索性也就不再想了,反正明天就知道是什么事。
这一觉李书贤睡得很踏实,除了白天的训练和工作很疲累外,低海拔也是他能睡个好觉的原因。
清晨起来的李书贤神清气爽,吃过早饭后,他去炊事班后院的养猪场看了看自己的人和猪,这才放心地去了团部。
团部驻地离七连不远,李书贤步行十来分钟就到了。他找到团政治处的办公室,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轻轻地敲了一下门。
“请进。”门里传来声音。
李书贤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这是一间简陋的办公室,除了几张旧办公桌外就只有几张没刷过漆的木头凳子。靠窗的一张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中年军官,个子不高,头上没戴军帽,露出有些花白的头发。
“请问田处长在吗?”李书贤轻声问道。
“我就是,你是七连的李书贤吧?”屋里的军官正是政治处的副处长田守一。
“报告首长!七连李书贤奉命前来。”李书贤立正敬了个军礼。
田守一笑着摆摆手,说道:“小李,坐吧。”
李书贤端坐在田守一办公桌前的板凳上,望着田守一。
田守一伸手从桌上堆的文件里取出一封信函,拿在手里,看着李书贤,慢慢说道:“小李,你知道为啥把你叫来吗?”
李书贤摇摇头回答:“不知道?是有什么新任务要交给我吗?”
“哪会呀,安排任务那是团长的事,我们政治处可不管这些。”田守一又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叫你来,是和你上次交到政治处的结婚申请有关。”
原来是为这件事,李书贤心里激动起来,急忙问道:“田主任,政治处批准了吗?”
田守一摇摇头:“没批准,组织上专门委托我来跟你谈谈这件事。希望你能正确看待这件事。”
李书贤的脑袋顿时“嗡嗡”作响,田守一后面说什么都没听见,脑海里只剩“没批准”三个字,他口中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
田守一皱了一下眉头问道:“你说什么?”
李书贤脸色苍白地抬起头问田守一:“为什么?为什么没批准?”
田守一看着李书贤,叹了口气,扬了扬手里的信函说:“按规定,我们给你结婚对象的老家去了调查函,了解她本人和家庭情况。她老家的政府回函说她家是地主成分,很遗憾,这不符合我们的军婚要求。所以政治处没有批准你的结婚申请。”
接下来,田守一详细地跟李书贤解释了部队的婚姻政策,并且耐心细致给李书贤做思想工作。田守一看着魂不守舍的李书贤,感觉自己的思想工作算白做了。这种事,还是要得当事人自己想清楚。
“小李,今天你先回去吧,好好想一想,有什么想不通的,欢迎你随时来政治处找我。”田守一觉得今天就这样吧,也不指望李书贤能立刻幡然醒悟。
李书贤像丢了魂一样离开了政治处,顺着土路踟蹰回到连里,秀美的尼洋河畔在他眼里也失去了往日的颜色。
他没有去养猪场,直接回到宿舍。关上门躺在床上,心里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政治处不批准自己的结婚申请。许淑华家里就算是地主成分,可许淑华本人又不是地主。再说现在她是自食其力,自己做豆腐养活自己和孩子,难道现在的她不算是劳动人民吗?李书贤实在是想不明白。但他知道,即使自己想不明白也没什么用,部队讲的就是一个服从。既然政治处已经下了结论,那一定是不会更改的,除非是弄错了许淑华的家庭成分,但那是不可能的。接下来,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他心烦意乱地在床上翻来翻去,心里完全拿不定主意。他若是想要和许淑华结婚,肯定只有离开部队才行,可真要让他离开自己呆了好几年的部队,他又舍不得,这可真是让人左右为难啊。
李书贤躺在床上,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他干脆不想了,起身出门去了养猪场。
下午,在他的安排下,大伙儿开始修理猪圈,清理猪粪。李书贤带着大家卖力地干着,特别是清理猪粪时,他更是身先士卒,浑然不顾猪圈里臭气熏天,埋头苦干。
养猪场的人都很惊讶,不知道排长今天怎么了,从团部回来后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埋头干活。大家也只好收起平时的闲散,跟着他认真地干活。往日院子里嬉笑颜开的气氛没了,只剩下默默干活儿的身影。
清理的猪粪李书贤让人送去农场做肥料,猪粪是最好的农家肥,农场挖有粪池,把猪粪倒进去发酵,那就是最好的肥料了。
忙活了一天,吃完晚饭后李书贤也不想回宿舍,依旧顺着尼洋河散步,只是没了往日的悠闲,心中郁积的苦闷也无法排遣。
河两岸的洗衣姑娘的欢笑声也无法吸引他的注意,他想着心事,默默地沿着河边走着。
不知不觉走到了部队农场,靠河这边是老农场,七连负责新开辟农场在树林那边,中间隔着一条土路。
老农场这边种的是玉米,大白菜,土豆和莲白。夕阳下,玉米宽大叶片在微风中轻轻舞动,叶片闪动间隐约能看到粗大的苞谷。
“谁?”李书贤看见玉米地里有人影在闪动,不由喊了一声。
一个两鬓微微斑白的老兵从玉米地里走了出来,看见李书贤笑了笑,”我是新来的,看着这块玉米地长势喜人,心里喜欢,就跑来看看。你这个小同志是哪里的?“
李书贤看着眼前这位老兵,穿着一身没带军衔的旧军服,衣服虽然旧,但是洗得挺干净。看他年纪应该不是战斗部队的,估计是团部新来搞后勤的同志。
“老班长,我是七连的,这块农场就是我们连在负责扩建呢。”以李书贤的经验,不管眼前这位是谁,在部队里,不管多大的官,谁又不是从班长起来的呢?反正叫一声老班长准没错的。
两人站在田边聊了几句庄稼活儿,看得出,老班长也是位干农活的行家。李书贤对他大有好感,便跟他说:“我是七连的李书贤,现在负责团里的养猪重任,我们的猪养得可肥了。有空你到我们养猪场来参观参观。你是新来的,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七连找我。”
团部的老班长笑呵呵地说:“我叫王成林,你叫我老王好了。养猪可是件重要差事,全团吃肉就指望着你们了,改天我一定来参观参观。有事我也一定会去找你帮忙的,谢谢你啊。”
李书贤微微一笑:“老班长,你别跟我客气。我先回去了,你也快回去吧。一会儿要吹熄灯号了,你在团部,要是回去晚了让值班首长看见,准会挨批的。”
两人走出庄稼地,在土路边分了手,李书贤心事重重地赶回驻地,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漫天的星斗,今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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