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东来赶紧站起身,笑着对玉梅说:“嫂子,没说啥,就是跟哥闲聊几句。”
玉梅噗嗤一声笑了:“闲聊?你就给嫂子我编吧,闲聊你们俩能这么大声?跟吃了枪药似的。”
德成指了指田东来:“东来出息了,要辞了工作去当老板。”
玉梅眉头一挑:“东来,你哥说的是真的?你想去做什么生意?”
田东来见德成把事给挑明了,也不隐瞒玉梅,小声地说道:“我想开个小吃店,就是个小买卖。”
玉梅一听,来了兴趣:“你怎么会想到开小吃店?铺面找着了吗?”
“嫂子,我在食堂做了好几年的面点师傅,不是我吹牛,街面上那些小吃店的师傅,没几个比我强的。我看他们的生意都挺红火的,我就寻思着自己也开一家小吃店,就我这手艺,生意怎么也不会比他们差吧。”
玉梅想了想,又问道:“你算过没有,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田东来一说起开店,立刻就来了精神:“我算过的,一个馒头能卖两分,包子可以卖五分,加上豆浆油条都是三分钱,一顿早饭下来,怎么也得花个一两毛钱。我们宿舍区加上外面的人,一早上大概能有几十号人来吃早饭,一上午就能卖个十来块钱。中午和晚上我就卖面条,一天下来,挣个二三十块钱应该是没问题的。”
玉梅在心里算了一下,惊讶地张大了嘴:“那岂不是一个月就能挣一千块钱了?一年就是一万多?天呐,能挣这么多钱!”对于月工资只有几十块钱的玉梅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哪里挣得了那么多,我是按最好的情况算的,要是遇到下雨天,肯定卖不了那么多。再说了,还没有除去房租、水电、税收以及材料的成本。我估计一个月能挣三四百就不错了。”
“一个月挣四百,一年也有四千多呀!不少了。”尽管按东来的算法,收入起码得降一半,可玉梅还是被这个数字震惊到了。
瞧着他们俩说得热闹,德成忍不住给他们泼冷水:“你们这都是按好的在说,是不是也该想想万一生意不好怎么办。”
玉梅打断德成的话:“你就是太谨慎了,什么事都想得悲观。要都像你这样,那街上就没有人敢做买卖了,都在厂里待着多好呀。亏你还整天看报纸,没看到国家现在大力支持发展个体经济吗?”
“嫂子说的是正理,我也是这么想的。与其死气沉沉待在厂里混日子,还不如出来闯一闯呢。”田东来接口道。
“东来这个想法是对的,嫂子支持你。”
“你要支持田东来,行啊,他找咱们借两百块钱,你做主好了。”德成瞟了一眼玉梅,顺口说道。
“借两百啊?”玉梅沉吟了一下,看向田东来。
田东来急忙说:“就借半年,挣到钱我就马上还给你们。”
玉梅笑了笑:“东来你误会了,我不是担心你不还钱,我是怕这点钱你开店不够。”
“够了,够了。嫂子,我刚才跟哥算过了,开一家店大概需要五六百块钱。我这几年存了差不多有四百块钱,再找你们借上两百就足够了。”东来感激地说道。
“那好。”玉梅转身对德成说:“德成,咱们就把这钱借给东来吧。”
德成摆摆手:“你别问我,家里的钱一向是你做主,只要你愿意,借给他就是了,我没有意见。”
玉梅答应明天去储蓄所给东来取钱,让他明天晚上再过来一趟。心头事了的田东来,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灯光下,照着德成的脸色有些难看,玉梅轻轻推了一下他的后背,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怎么了?脸拉得老长的,就跟别人借了你谷子还你糠似的。你是不相信田东来呢,还是舍不得借钱啊。”
德成自嘲地一笑,回头对玉梅说:“我不个小气的人,亲戚上门来求助,能帮的忙我一定会帮的。只是,舅舅临终前把东来托付给我,我对他自然就多了一份责任。”
玉梅靠在德成身后,温柔地给他揉了揉僵硬的肩膀:“我知道,你是个大好人,对谁都好。”
“东来两口子历来都是老实巴交的,又没什么文化。老老实实待在厂里挣份工资不好吗?非得辞了工作去开店。你说,万一这生意真的黄了,他们怎么办呀?我实在是为他担心。两口子都一把年纪了,还带着孩子,不比当初刚进城的时候。”说着,德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玉梅笑了笑:“我知道你是为他着想,可他在厂里始终只是个临时工,这工作要不要都无所谓。就算将来生意黄了,凭他的手艺,哪里不能再找份工作。再说了,终归是要试一试,才知道东来究竟行不行,你说是吧?”
德成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了一眼半空中皎洁的月色。快到中秋节了,天空中的月儿像个圆圆的银盘。
“你说的也对,我是关心则乱。东来好歹也是有将近十年经验的面点师傅了,侍弄个小吃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可能真的是我想多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东来的小吃店要是真的黄了,我们借他的钱也不要他还了。”
“那是自然。”见德成想通了,玉梅转身回屋检查小斐的作业去了。
中秋节到了,玉梅上周就和张玉兰约好了要去新南门过节。下了班,她没回家,带着单位工会发的月饼直接去了新南门。德成去学校接小斐,得知今天晚上要去新南门过节,小斐开心地跳上爸爸的车,一个劲儿地催着德成赶紧出发。
小饭桌摆在院子中间,为着今天过节,张玉兰整治了几个拿手菜,早上又特意叮嘱张小花,下班时顺便在街口的“味之腴”带半只卤鸭子回来,一时间,把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的。
此时月亮已经出来了,院子里月明风清。今天厂里没人加班,都回家过节去了,往日喧嚣的车间,此刻一片安宁。一家人围坐在桌边,热热闹闹地说笑着,小斐不时和姐姐打闹一阵,倒是张小花自从上班以后,变得越发的稳重,不再掺合六月两姊妹的打打闹闹。
张玉兰破天荒的拿出一瓶酒,给德成和玉梅各倒了一杯。玉梅拿着酒瓶好奇地问道:“姐,你那儿来的酒?我怎么不知道家里还有酒呢?”
德成一把抢过酒瓶,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哟,还是全兴大曲,好酒啊!”又笑着对玉梅说:“说你傻,你还真傻。大姐现在是翻砂厂的厂长,其它单位来厂里联系业务,有时候免不了要请人家吃个饭什么的,那还不得整点酒备着。”
张玉兰笑着点点头:“德成说对了,家里现在已经存了好些酒。”
玉梅有些吃惊:“姐,难不成你现在还要陪人喝酒?”
张玉兰摆摆手:“那倒不至于,厂里业务科专门有人陪客户喝酒,还轮不着我呢。”
玉梅夸张地拍拍胸口:“那就好,吓死我了,还以为姐姐你会亲自上阵呢。”
一家人吃着美味可口的晚餐,一边随意聊着闲话,院中不时传出阵阵欢笑声。玉梅心中不禁感慨到,这个家好多年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吃罢饭,张小花勤快地收拾碗筷去洗刷,六月也跟着去厨房帮忙。德成拿着刀把玉梅带来的月饼,一个个的都分成四块,等着六月和小花出来。
张玉兰出神地望着天边那一轮满月,又看了一眼不远处黑黝黝的炼铁高炉,突然长叹了一口气。把坐在边上的玉梅吓了一跳,忙开口问道:“姐,你怎么了?好好的唉声叹气干嘛?”
张玉兰一愣,回过神来,笑笑说:“没事儿,我在想其它的事。”
玉梅关切地问道:“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说来听听我们听听。”
张玉兰摇摇头:“是厂里的事,你知道了也帮不上忙。大过节的,不提了。”
德成在一旁插话道:“大姐,有什么事你就给我们说说嘛,不然玉梅又该瞎想了。我们就算是帮不上什么忙,也可以给你出出主意啊。”
张玉兰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厂里经营遇到了困难,这段时间我是吃不好也睡不着。厂子刚成立的时候,街道办帮着联系了几笔业务,虽然都不大,好歹厂里能有活儿干。这几个月下来,那几笔业务也快做完了,可后续的业务一直没有开展起来。眼看着下个月厂里就要没活干了,你们说我怎么能不愁嘛?”
德成问道:“这几个月你们业务科的同志一点业务都没拿到?你上次不是说机械厂、农机厂、客车厂这些单位都需要你们生产的铸铁件吗?”
张玉兰又叹了口气:“需要是需要,可一来人家都有固定的合作单位,再有就是人家信不过我们街道小厂的产品质量。我们的销售人员是嘴都说干了,脚也磨破了,也没能拿下一单业务。眼看着下个月就要停产了,几十号人还等着发工资,我这心里着急上火呀。”
玉梅听了,也没有什么法子可想,只能在边上陪着姐姐叹气。德成在脑海里苦苦思索,他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也许可以帮到张玉兰。
德成呵呵一笑,对张玉兰说:“大姐,先别发愁,我也许能帮你解决这个问题。咱们先把月饼吃了,高高兴过一个中秋节。其它的等过了节再说。”
张玉兰半信半疑地看着德成:“你说的是真的?真的能帮我们拉到业务?”
“大姐,我暂时还不能给你打包票,你等我消息,最多几天就能有结果。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一定会尽力帮大姐把这个事情办成。”德成颇有自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