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君忧自己去了官府,两袖轻轻,唯独胸前衣襟被伤口裂开的鲜血浸红,微微有些重量。
天色渐暗。
今日的帝都府有些热闹,城中百姓熙熙攘攘挤在府门前,原因有二。
这首要原因,自然是那常年欺压百姓的恶霸死了,可谓是大快人心。听说各系各派的说书先生已经奋笔疾书,打算分个四章五十六回,讲述此时站于公堂之上的英雄少年,是如何与恶霸在酒楼勇斗百回合的故事了。
至于这其二嘛,那便是平常只顾在后院吃喝偷闲的帝都府尹魏鄯,魏大人总算穿上了那从二品纹制的官服,坐于公堂之上,一副凛凛官威倒有几分父母官的模样,但不多。
案上沉沉堂木一拍,公堂左右大喊威武。
魏鄯见台下凶犯神态自若,怒火心起,高声问道:“堂下凶犯,见了本官,为何不跪呐!”
薛君忧脸色虽有苍白,脊背却是挺拔:“我为当朝驸马,乃皇亲,不可跪地拜下臣。”
此话一出,引得外面唏嘘连连。
驸马?那怎么可能,古往今来,大熵最没尊严没地位的男子就是驸马。
所娶公主在府中豢养面首就算了,还被扔到那名叫君德学院的地狱里生不如死。当朝六公主的前驸马就是例子,因实在受不了非人对待,人疯了,至今还时常能在大街上看到他的邋遢身影。
百姓们都不信,就更别提魏鄯了。
他早已得到四公主意思,此人害了她干弟弟,不死难以赎其罪。
于是大拍手中堂木,先通告左右,以冒充皇亲国戚为由,赏这凶犯二百脊杖。
脊杖,是一种让犯人跪着,将脊背打出血的残酷刑法,此刑照比臀杖要重上太多。
臀杖最多不过皮开肉绽,可这脊杖,却是能伤及体内器脏。一套下来,最轻也是个全身残废,何况还是二百下,非被直接打死不可。
薛君忧不服,虽说他无惧生死,可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他抬头望向堂上大人,开口向他背诵大熵律令道:“熵法曰:上至死刑重犯,下至堂审疑犯,不可施以脊杖过五十。大人贵为帝都府府尹,难不成是忘了?”
魏鄯皱眉,见此人有点儿学识,外面人多眼杂,若是违反法度给活活打死,确实不好收场。
于是开口道:“哼,那就先打五十脊杖!”
魏鄯早已叮嘱了行刑衙役。何况脊杖甚重,任何人打到四十,五十都非死即残,所以打多少的结果都是一样。
可未等堂上衙役接近,薛君忧又说道:“大人,我一为自首,二也没有供认不讳,你直接宣判即可,为何非要打我?”
魏鄯冷笑一声,斜眼瞧着薛君忧:“为何?你下手狠辣,定是十恶不赦之惯犯,此乃拒不认罪!身上不仅背着两条人命官司,还敢假冒皇亲国戚,此乃欺君!只这两条,本官打你五十脊杖,是杀杀你的威风!”
说罢,魏鄯官袖一挥,四名衙役出列,两名提棍,两名转眼便要按住薛君忧。
薛君忧顽抗,或许失血有些多,却是挣不脱两名魁梧衙役,便开口说道:“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查,我乃薛家之子,薛君忧,为当朝九驸马... ...”
话音未落,薛君忧因重伤不敌那两名衙役气力,被死死按在地上。魏鄯见了,给那两名提棍衙役使了个眼色。
于是从案上取出一令牌,扔在地上:“行刑!”
暗藏猫腻的重重一棍下去,薛君忧胸腔里积杂的淤血被打出,一口血喷了出去,溅在地上。
魏鄯暗喜的点点头,这么个打法,不足四十,应该就能把此人活活打死,到时也免了送交大理寺再审,而后又交递刑部复查,便也随了四公主的意。
“公主驾到!”
就在这时,府外传来一声清街通禀声。
魏鄯听了,喜少眉梢,许是四公主亲自莅临观刑了。立刻官威大起,指着堂下凶犯高声喝道:“此人罪大恶极,打!给本官狠狠打!”
半晌,当魏鄯期待的那一抹身影与几个随从进入的景象将将到来时,却是脸上一懵。
进来的并非公主与几个随从。
而是两队脸戴玄黑面具,身负黑甲黑袍,腰间配一柄金龙雕纹黑剑的护卫。
黑甲,黑龙骑!所到之处,如陛下亲临!
魏鄯满脸的惊慌失措,缓缓从堂案后站起。只见那两队黑甲整肃冲进来,由府门至堂门停下,排成两排,左手按住剑柄,相互对视而立。
车辇至,上面的贵人被两名衣饰非凡的贴身侍女搀扶而下。前后左右,五步之外,各有两名黑甲守卫。
贵人一身华服,裙裾及地。头戴华贵眉心坠,金色流苏垂在额前,面若皎皎水中月,色如镜中迎春花,美得如天上仙子,不可方物。
见那贵人迈入门槛,魏鄯忙下堂案,跪地拜见:“微臣,帝都府府尹魏鄯,见过安阳嫡公主!”
堂堂从二品大员,朝廷命官。洛君月连瞧都没瞧他一眼,转眸将目光放在薛君忧身上,黛眉微蹙,微吸一口,柔柔吩咐道:“速带驸马回府医治。”
跪地俯首的魏鄯脊背一凉,此人竟真是安阳嫡公主的驸马。
另一边,两个按住薛君忧的衙役面露犹豫,转眼看向府尹请示道:“大... ...”
啪!
同一时间,几乎同种力道的巴掌将二人重重呼倒在地。那打人的两名黑甲,威风凛凛,异口同音的高声喝道:“公主钧旨!速带驸马回府医治!”
薛君忧苦着脸别过头去,心道一声,这没被打死,倒差点儿被你俩吓死。这一刻,他似乎知道安阳的名声为什么差到极点了... ...
很快,薛君忧被两名从外面进来的黑甲给带回了车辇。洛君月也跟着回身便走。
魏鄯一见大事不好,想到四公主的吩咐,起身便要用国法律令先拖住人道:“公... ...哎呦!”
只是嘴中才蹦出一个字,就被护在公主身后的两名黑甲伸手拦住。二人丝毫不给这位从二品大人面子,拎起魏鄯的肩角官服便是朝地上一甩。
魏鄯应声摔坐在地上,疼得闭眼轻哼一声,再睁开眼时,两柄明晃晃的利刃,已是剑指自己。
“陛下圣谕!擅近公主五步者!视为行刺!”
望着那二位黑甲骑士的利剑,魏鄯瞬间吓出一身冷汗,连忙道:“误会,误会,小臣只是想要恭送公主呐。”
唰!
利剑入鞘,二人瞥他一眼,转身便各归其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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