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下起了小雪。
清晨,闻悟就第一次看到‘活’雪,放眼望去,像是漫天飘舞的一片片小棉絮,随着轻风舞动,落下后为大地加铺了一层银白的外衣。
“呼——”
仰天呵出一口长气,化为一缕白烟。
“闻少,早啊。”
“早。”闻悟转过头,却见李明、李芯兄妹俩人踩雪走来,热情打招呼。这天气一变,大家都穿上了厚厚的冬衣,胖了一圈。
“早上好!”
李芯笑得特灿烂,在好几丈外就挥起了小手。
闻悟微笑回应,视线捕捉到远处的一个女生,不禁看过去。却是那鱼彤,在远处的锅炉边喝着热汤,眼神却有意无意地扫过来。似乎是觉察到了闻悟的目光,她扭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闻悟挑挑眉,觉得好笑,也没有放在心上。
李明走过来,笑着邀请道:“要喝点药汤吗?我们那边熬了一大锅,喝了暖暖身子好上路。”
“谢了,不过不用了,已经在煮茶,等会冲些奶干就好。”闻悟偏偏头示意。车厢内,小铜炉煮着一壶茶,‘咕咕’响着冒着滚滚白汽。这种潮湿又寒冷的天气,热茶泡奶干,喝上一壶,又香又提神还能填肚子,在中南一带非常流行。
“好吧。”
“要不要来点?”
“我就算了,回头我叔得骂我,哈哈。”李明打个哈哈。
“你呢?”闻悟转向李芯。
“我……”
“咳咳。”李明捂捂嘴。
“我不要了。”李芯委屈地撅起嘴。
“你不是说有话要跟闻少说吗?”李明推推她,“说吧。”
“啊?哦,哦,我,那个,昨晚上,对不起……”李芯瞄着闻悟,有些不好意思,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着头,鞠躬诚恳道歉。
闻悟却打断她,抢着说了:“不,该道歉的是我,昨晚我没跟你们打招呼就提前离席,害得你们到处找我,真是抱歉。”
李明插嘴道:“不是这事,闻少……”
“李兄不用说了。”
闻悟又打断了,看着兄妹二人笑道:“这次出行,我就想图个清静,昨晚上就是过去凑个热闹,对别的不感兴趣。”闻悟知道他们为何二来,加了几句,“再说了,昨晚我就是随口说了几句,也没做什么,令妹是自己努力挣到的彩头,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李芯脸一红,急忙解释:“不是的,我……”
李明看了结结巴巴的妹妹一下,翻个白眼。昨晚上,这丫头竟然猜中了百金方的其中十二味用药,仅次于几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内定好要拔得头筹的楚文书,狠狠地出了一把风头,让人大跌眼珠。但是,当别人都围着她祝贺夸赞的时候,只有李明这个做哥哥的心知肚明。自家妹妹几斤几两,他还不知道?事后,他一问,果然就问出来了,然后狠狠训了她一顿。李芯呢,因为是第一次受到那种众星捧月一般的待遇,还被楚田以及几个药堂前辈当面夸了,所以当时就既怕又懵还有些飘飘然,忘乎所以,后来一想才回过神来,很是内疚。昨晚,李明本来就要带她过来解释的,可是当兄妹二人找过来时,闻悟正和兴民在马车里聊天,莫里茉莉像丧门神一样守在外面,他们压根就没能见上。
所以,今天一大早,李明就领着妹妹过来想当面澄清,免得留下不好印象。同时也想看看闻悟意思,是否要将事情公开。
等李明隐晦地阐明来意,闻悟当即婉拒,打趣道:“呵,两位就放过我吧,这次出门,老师三番五次叮嘱要低调行事,不能节外生枝,我可不想挨骂。”
李明暗中观察他神色,感觉确实没有特别的含意,只好无奈地点点头,说了几句表达歉意和感激的话,同时又呵斥了李芯几句。
“喔——”
李芯知道错了,怏怏地垂下头。
闻悟笑笑,刚要说点什么鼓励一下,却忽地又打住了。场门那边,莫里茉莉指使着李狂让人搬抬着行李,正走过来。
李明打个激灵,连忙向闻悟打个招呼,拉着还不明所以的李芯就走。他是有点眼力见的人,昨晚看见李狂在莫里茉莉面前的场景,就像老鼠之于猫,早已意识到莫里茉莉的身份不凡,更怕被李狂逮住回头挨一顿臭骂,因此连一刻都不敢多留。
闻悟自然不会拦着,礼貌性地回应,然后就等着莫里茉莉过来,看她又要耍什么花样。昨晚,俩人闹得有点僵,现在还不痛快。
谁知,莫里茉莉却当他不存在,自顾指挥李狂,“这些东西全部搬上去,小心点,这些都是很贵重的东西,弄坏了,拿你们的脑袋都不够赔的……”
“是,是……”李狂一边应诺一边朝着闻悟连打眼色,快把脸皮都扯歪了。
“慢!”
闻悟却不卖账,站在车厢前,丝毫不打算让开。
李狂感觉整个人都麻了,进退不是,站在原地有点生无可恋。
莫里茉莉眉头一竖,表情凶狠,“你要干嘛!”
闻悟哼道:“你说搬就搬,有经过我同意吗?”
“你,哼,这是主上的吩咐,不需要你同意!”
“他可以,你不行。”
“你!”
“我只同意让他同乘,又没说你。”闻悟偏偏头示意看后面,“你要是没车坐,喏,那里有架货车,勉强可以多载你一个。”
莫里茉莉气得毛发都炸了,指着他直哆嗦,“你——”
“好了茉莉。”
兴民适时现身,看见俩人的对峙,哭笑不得,走过来拍拍莫里茉莉的肩膀,同时朝闻悟摇头苦笑:“你就别再抓弄她了。”
闻悟耸耸肩,“没有,确实太挤了。”
“谁稀罕你这破车,我,呃,不是,属下不是这意思,请主上恕罪!”
“好了好了,你们俩都不要吵了,再吵就要耽搁行程了。”兴民摆摆手,有点无奈,“别傻站在这里了,赶紧上去吧。”
“不要!不,属下不敢,属下自行骑马!”
莫里茉莉倔强地拒绝了,忿忿地瞪一眼似笑非笑的闻悟,银牙咬得‘咯咯’响,不等兴民说什么就狠狠地甩头走了。
闻悟笑眯眯目送,“慢走,不送。”
兴民啼笑皆非,挠挠头,示意李狂继续,然后走到车厢前边,苦笑道:“我说你俩是冤家吗?这才见了两面就像仇人似的?”
闻悟看他一眼,目光稍稍收敛,若有所指地笑道:“她这脾性,不好好收拾收拾,到了兴都,怕不是被人随便拿捏?”
兴民一怔,然后回头看看气呼呼而去的莫里茉莉,沉吟了一下后,‘呵’地摇了摇头,“唉,你说得有理,茉莉是母,唉,确实是我疏于管教了。”
“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说呗。”
俩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回到车厢里。
闻悟冲了两大杯热茶奶,淡静地道:“我个人觉得,如果让她和你分开走,兵分两路,或许会更好一些。”
兴民一顿,断然摇头,“实话跟你说了吧闻悟,茉莉是母后给我安排的侍女,八岁就跟我,到现在已经有十五个年头了,我一直当她妹妹一样对待,不可能让她去冒险。”
难怪这么骄横跋扈。闻悟点点头。
兴民又叹了一声,说:“不过,你说的也没错,自打跟我起,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没怎么管过她,确实把她的脾气惯急躁了,唉——”
闻悟不置可否地一笑,转移了话题,“伤口感觉怎样?”
“噢,好多了,还是疼,不过多少能使上点力了。”兴民抬抬手臂。
“药换了吗?”
“这不等你吗?茉莉那手艺,我可不敢让她再捣弄第二回。”
“呵,我看看。”
闻悟喝完一杯热茶奶,感觉手脚暖和了一些,便开始换药。兴民一边配合一边闲聊,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直到车队重新启程。
莫里茉莉真就说到做到没上车,骑着马护在马车旁边。与她同行的还有另外七、八骑,不过没有聚在一起,而是换上了车队护卫的服装,混在了其中。在出发之前,兴民已经做好了安排,李狂照着办,没有在车队里引发太大的波澜。毕竟,那么大的车队,休整过后出现队形变动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要上面没问题,下面基本也不会有谁闲着多关注。
闻悟趁着空隙,观察了几眼那几个新鲜的面孔,暗暗吃了一惊。虽然人数不多,但这些人个个气息沉稳,隐现气魄,都是高手。其中,恐怕还有两三个练气武人。
“你对练武感兴趣?”
“还好。”闻悟放下车帘。
“如果有兴趣,能耐下性子练练,倒是有益无害,起码多个保命手段。”稍停,兴民笑道:“你该知道吧?你老师就是个练气高手。”
“这个知道。”
“嗯,其实以你的资质,虽然现在打基础是有点迟了,但只要肯花点时间练练气劲,别的不说,随便打三五个甲兵没问题。”
“哦?怎么练?”
闻悟装作糊涂,明知故问。
所谓的气劲,就是对灵气初步的运用,在民间也叫做‘气功’。而练习气劲、气功的过程,便是俗称的练气,或是锻气、修气。
“这个简单,我教你。”
刚启程,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这找到话题,兴民就来了兴致,当起了师傅,“打坐冥想对你来说应该没有难度了吧?首先……”
闻悟仔细地听,饶有兴趣地学,却也有点意思。
“什么人——”
突然,马车一阵颠簸。
莫里茉莉的斥喝响起,随后就是一阵车马拥堵的小骚乱。
俩人在车厢里倒是不慌,暂停了‘授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看见了疑惑。如果是危机,场面可不会这么和谐。
兴民掀开车帘,“怎么了?”
“回主上……”
当莫里茉莉汇报情况的时候,闻悟也闲着,往外面看去。原来是有个浑身是血的人从山岭上滚了下来,摔到路边引起了一阵恐慌,这才导致车队停堵了。李狂已经派人散开警戒,同时带人围了过去,不过看样子是暂时没什么发现。
“孩子?有个孩子……”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闻悟又看过去,却被人马挡住了,看不到什么。过不多久,李狂指挥车队往前走,于是他随着马车就拉近了距离,从旁经过。透过间隙,闻悟看见一个穿着单薄的女人倒在雪地上,浑身是冻硬的血迹,微微蜷着身体,死死抱着一个包裹。
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李狂已经招呼了车队里的药士上前查看,不过连去了两个药士都是连连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这时,兴民已经问清楚了,道:“没什么,可能是附近的村民……”
“停车。”
闻悟叫住车夫,然后在兴民讶异的表情中打开车门,走下马车。
莫里茉莉皱眉不悦,“你做什么!”
兴民喝止,“茉莉!”
莫里茉莉撅嘴,却只好让开了。
在众人的注目下,闻悟踩着泥泞过去,李狂连忙招呼大家让开。来到女人身边,闻悟蹲下来,先看看她,摸摸她的气息,又揭开包裹,发现里面是一个冻得发僵的孩子。
旁边的一个药士小声说,“这位少爷,气都没了,救不活了……”
闻悟没理他,抬起手招了招,“李叔,麻烦你帮我将她抬到马车上。”
李狂一愣,“啊?”
“不行!”
莫里茉莉更是脱口而出,差点从马上蹦起来。
闻悟没有理她,而是看向车厢内。兴民与他对视了一下,微微颔首,以眼神镇住莫里茉莉,而后开口示意李狂,“按闻悟说的做。”
“是。”
众人又是一阵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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