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伊有一点是错的。
罗辑的研究并不是哗众取丑。
因为他要研究的宇宙社会学。
正是在叶文洁的建议下进行的。
这，也极大可能是三体世界要杀他的原因。
苦思冥想了数月。
罗辑现在能想到的原因。
也只有这项未开始的研究了。
宇宙社会学的研究本身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在开始研究前，获得的叶文洁的提示。
罗辑的思维就堵塞在这里。
他一遍遍地回忆叶文洁的话——
那天，是罗辑见到叶文洁的最后一面。
那天，叶老师对他说了很多话。
启发他创立了宇宙社会学。
那天，也是叶文洁身为蓝星反叛军统帅身份曝光的一天！
罗辑抽了一盒的烟。
缅怀者杨冬。
正是因为杨冬的离去，无法得到杨冬的爱情。
于是他开始放纵之旅，去消解孤独。
杨冬去世后。
面壁计划前。
他的这种放纵达到了顶峰。
所以相处了一个星期、天天在一起的女孩。
连人家是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备忘录上只简单的备注了【法律系学妹】五个字。
那天。
他又一次来到了杨冬的墓前。
正当罗辑缅怀之时。
接着天边的微光。
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位熟悉的身影。
“叶老师？”罗辑有些不确信的开口。
“你是……小罗吧？”
听到声音有点熟悉。
叶文洁走进一看。
才判断出这是女儿生前经常挂在嘴边的罗辑。
“对，我是罗辑。”
“杨冬的高中同学。”
叶文洁点点头。
表示她还记得。
“您这是……”罗辑看着空手而来的叶文洁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的她感觉到格外的不安。
空手而来的叶文洁。
只是想在聚会之前来这里看望一下女儿。
“最近常来这儿散步。”
“叶老师，节哀。”
“哦，都过去了……”
叶文洁转移了话题。
“小罗啊，冬冬常提起你，她说你是……搞天文学的？”
也许只有和罗辑相处的时光里。
杨冬才感受到许多阳光、温暖、热切。
所以，她才经常向自己的母亲提前罗辑。
“以前是，现在我在清北大学里教社会学。不过我去时您已经退休了。”
罗辑与杨冬之间都很有好感。
会说一些很知心的话。
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越走越远。
没法在一起。
“社会学？跨度这么大？”
?“是，杨冬总说我这人心很散。”
杨冬对罗辑说“你这个人心很散”。
散意味着丰富而不单调。
这正是杨冬的世界里所缺乏的。
?“哦，怪不得她说你很聪明的。”叶文洁笑着说。
能跨专业学习。
还能当上清北大学的老师。
说明脑袋瓜够聪明。
罗辑觉得自己不过是些小聪明。
那里配得上杨冬这样的女神？
而杨冬。
她越长大。
心里就对人越失望。
从此只有物理学。
杨冬的世界是冰冷的。
没有物理学。
杨冬就只有半条命了。
叶文洁的另一重身份。
给杨冬造成的打击夺去了她的另外半条命。
“小聪明而已，和您女儿不在一个层次。”
“只是感觉天文专业是铁板一块，在哪儿钻个眼儿都不容易；”
“而社会学之类的是木板，总能找些薄的地方钻透的，比较好混吧。”
叶文洁点点头。
没什么城府。
确定了罗辑的身份后。
此时她对罗辑慢慢放松了警惕心理。
“不要这么说，这是正常人的生活嘛，都像冬冬那样怎么行。”
“我这人确实胸无大志，很浮躁的。”
突然。
叶文洁想到今天的聚会。
鬼使神差的说道：
“我倒是有个建议：你为什么不去研究宇宙社会学呢？”
“宇宙社会学？”
叶文洁定了定神。
决定将这颗‘种子’。
交到罗辑的手中。
“这就是我随口一说一个名词。”
“你听听就好。”
“假设宇宙中有着无数的文明。”
“这些文明虽然散布在宇宙的各个角落。”
“把每个文明看成单独的个体。”
“这些个体相互串联起来，就构成了一个总体的宇宙社会。”
“宇宙社会学就是研究这个超级社会的形态。”
罗辑犹豫的说道：
“但是现在已知的就我们一个文明啊。”
叶文洁说：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也就没有人去做这个事情。”
“宇宙社会学是留给你的一个机会。”
逻辑秉持着学习的态度，谦卑的说道：
“多谢叶老师。”
“这确实很有意义。”
“您接着说，我洗耳恭听。”
叶文洁道：
“之所以让你研究宇宙社会。”
“是因为你既学习了天文学专业，又学习了社会学专业。”
“能够有效的将这两个专业结合起来。”
“宇宙社会学也要比人类社会学呈现出更清晰的数学结构。”
罗辑不解的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呢？”
叶文洁指指天空。
对于这片天空。
叶文洁头一次感到一种未知的恐惧。
她不能确定三体世界的善与恶。
出于对人类的厌恶。
她希望三体前来改造人类世界。
但叶文洁并不希望人类被赶尽杀绝。
在当下这个节骨眼。
她能接触到的、能够守好这个理论的、最安全的人。
就只有罗辑了。
“看，天空中的星星都是单独的一个点。”
“各个文明也就因为这样的距离而被独立开。”
“就连最近的恒星系统，也因为物理学定律，而保持着4~6光年的距离。”
“在宇宙社会中。”
“一个个璀璨的文明，不再复杂与混沌，而是方程中的一个参数。”
“代入数学系统也比较容易出。”
罗辑点点头。
处理是好处理。
可现在的问题是。
已知的文明依旧只有一个。
根本没有其他文明来当做参数。
这样的研究想法是好的。
但终究是大而空的。
于是罗辑委婉的问道：
“叶老师。”
“您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但是研究这样的宇宙社会学，没有任何可供研究的实际资料。”
“也不太可能去进行调查和实验啊。”
叶文洁点点头，说；
“所以你最后的成果只能是纯理论的。”
“先从宇宙社会学出发，来设定几条简单而又不证自明的公理。”
“在从这些公理的基础上推导出整个理论体系。”
罗辑本来就不相信什么宇宙社会学。
因为到现在为止。
天文学家都没发现几颗有生命的星球。
毕竟他以前就是学天文学的。
于是只能恭维的说道：
“叶老师，您说的很有意思。”
“可是宇宙社会学的公理是什么呢？”
罗辑很想让叶文洁知难而退。
因为他觉得这根本就是无意义的对话。
但没想到叶文洁却异常坚定的回答道：
“第一，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
“第二，文明不断增长和扩张，但宇宙中的物质总量保持不变。”
听到叶文洁十分认真的回答。
罗辑有些吃惊。
看来叶老师果然对宇宙社会学早就有所研究。
开始正视起来。
“叶老师，从社会学角度看，这两条公理都是足够坚实。”
“您这么快就说出来，好像胸有成竹似的。”
叶文洁点点头。
“我已经想了大半辈子。”
“但确实是第一次同人谈起这个。”
“要想从这两条公理推导出宇宙社会学的理论体系。”
“还有两个重要的概念你需要记住：猜疑链和技术爆炸。”
罗辑被勾出了兴致。
找有兴趣的问道：
“这两个名字很有意思。”
“您能详细解释一下吗？”
但是叶文洁不愿把这件事挑得太破。
让人类世界太早掌握这张底牌。
她还抱有着对三体世界的幻想。
认为三体人有可能怀着善意来改造人类。
这种情况下。
她也不愿意人类掌握了这个理论。
把三体人吓跑。
某种程度上。
这也是她选择罗辑的原因之一。
这小子看上去就不是会细想这种事的料。
叶文洁看看表，聚会的时间也快到了。
于是说到：
“没有时间了，其实你这样聪明，自己也能想出来。”
“你先从这两条公里创立宇宙社会。”
“这样。”
“你就能成为宇宙社会学真正的开拓者了。”
面对叶文洁老师的倾囊相授。
罗辑从这次谈话中受益匪浅。
感激的说道：
“我成不了什么开拓者。”
“但我会牢牢记住您的话，并且努力去做。”
“以后我会来经常看您的。”
叶文洁微微一笑。
最近反叛军的行动越来越大。
降临派的极端分子甚至开始杀人。
她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起来。
但是此时她却释然了。
“怕没有机会了……”
“或者，你就当我随便说说。”
叶文洁代表ETO作为三体世界的带路党、人类的叛徒。
她知道组织内部的降临派很多。
智子通过量子信息网监控着一切。
不能在明面上帮助人类。
所以她只能留下一颗种子。
无论三体人如何。
她都已经把知道的透露出去了。
该做的都做了。
她‘尽了责任’。
“不管是哪种情况，我都尽了责任。好，小罗，我走了。”
“叶老师，您保重。”
叶文洁走的如此干脆。
只留下罗辑留在原地。
看着杨冬的墓碑若有所思。
?叶文洁在暮色中离去，走向她那最后的聚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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