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短暂的冲突已经平息,寒栩和祝融又回到了原来两军对峙的地方。
江缨年和贺兰霄没有离开,还在那里等着,眼见着他们二人远远走过来,江缨年急忙上前几步,关切道:「寒栩,你没事吧?」
寒栩道:「我没事,公子。」
祝融见江缨年对寒栩满是关切之意,对比之下,贺兰霄的脸上波澜不惊,仿佛刚刚那场混乱对于他来说,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她的安危生死,也不关他的事。
她心里气不过,质问道:「贺兰叔叔,你怎么不问问我好不好,有事没事?」
贺兰霄看了她一眼,淡定道:「你若是有事早就喊出来了,还用等着我问你么?更何况你身旁有寒公子这等高手在,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里话:「祝融,这场战争是你主动发起的,就算你有什么危险,你也该提前想到,这不是意外。」
祝融眼见他板着脸批评自己,她轻笑了声,道:「你每次见到我,就一定要以这种姿态跟我说话么?」
「什么姿态?」贺兰霄平静道:「我是羌巫国的国师,我为我所在的国家考虑是不假,可你呢,你身为魁斯女王,发起这场战争,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江缨年嗅到了空气中不太友好的气息,这两人明摆着还是不能好好说话,于是他走过去扯了扯贺兰霄的衣袖,小声道:「贺兰大哥,你别忘了我们是好好来劝她的,你怎么这样说话,不怕又惹到她吗?」
贺兰霄却轻轻拍了拍他拉着自己的那只手,示意他没关系。贺兰霄长舒了一口气,道:「祝融,你该长大了,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可以再这样意气用事。」
别看平日里祝融一张嘴能言善辩,可一到了贺兰霄面前,她就经常被说得回不上话。她的眼眶又泛红了,憋了半天才道:「你凭什么来教训我呢?你不是说了你现在是羌巫国的国师吗?你又不是我魁斯的国师,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是,是。」贺兰霄对她的反应微微有些失望,他低声道:「好,我不说你,我确实没有那个资格说你。」
「你以为你是谁啊?!」祝融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兜不住,顺着脸颊直流,她顾不上擦继续道:「我怎么求你你都不愿意回来,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可你偏偏还要维持着这副以前的姿态来教训我,斥责我。你是谁啊你?」
贺兰阑沉默着,不知他是无言以对,还是在沉思些什么。
江缨年看不惯这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场面,试图打圆场道:「贺兰大哥,祝融,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没必要每次都弄得这么难看吧?大家都相识一场,有什么难题你们尽管说出来,有什么矛盾也都敞开了说出来,我和寒栩能帮你们的,一定竭尽全力去帮!」
贺兰霄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这是顺其自然么?!」祝融忍不住喊道:「你抛下我不管,抛下对你有恩的魁斯国不管,那你回你的绪澧国去啊,你就算是回到绪澧去,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可你偏偏……」
祝融颤抖着身体,艰难地吸上来一口气,唇角哆嗦着道:「你偏偏,跑到羌巫国去,是专门要和我作对吗?」
贺兰霄一双眸子对上她的双眼,道:「我从未想过和你作对。」
「你辅佐塔娑罗就是在和我做对!她欺负我你看不到吗?她处处都想与我作对,你都看不到吗?!你就这样没有底线地纵容她惯着她吗?!」她眼里含着泪水,恨恨地注视着他。
贺兰霄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为难的神色,他为难之中,又带着痛苦。祝融则是不依不饶地紧盯着他,一副非要他给出一个说法的态度。
「你说啊,怎么,哑巴了么?」祝融轻蔑道。
贺兰霄紧紧攥着拳头,攥了很久才缓缓松开,他释然道:「那赤焰箩,你和塔娑罗各持一株,这个你我都知道的。上次寒公子中毒需要用赤焰箩,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舍近求远,不去找塔娑罗要,而是要大老远跑到魁斯来找你呢?」
祝融皱眉道:「因为你不好意思问她要。」
贺兰霄无奈地笑了笑,道:「你看看,你说的这个话,不是前后矛盾么?你口口声声说我和塔娑罗怎样怎样,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塔娑罗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情呢。在赤焰箩这件事情上,你倒是又说我不好意思问她要了,我为什么不好意思问她要?我是羌巫国国师,我既然和她关系那般要好,为什么要不好意思呢?」
祝融一时语塞,不解地看着贺兰霄。
他继续道:「原因只有一个,我之所以舍近求远来找你,是因为塔娑罗那里已经没有赤焰箩了,若是在山里去找,恐怕还不知道要费多少时间,寒公子身上的毒已经等不及了,我只好来魁斯,看看你能不能出手相助。」
祝融喃喃道:「她怎么可能没有赤焰箩呢?明明我和她各有一株的……」
「她的用给我了。」贺兰霄平静道:「祝融,有些事你不知道,说来话长,总之,不管塔娑罗怎么样,是我欠她的。」
祝融怔怔地看着他,道:「怎么……?」
顾及到江缨年和寒栩还在一旁站着,贺兰霄四处看了看,找了一处能将就坐下的地方,道:「都坐下吧,如果不介意听我讲一个不算短的故事,就坐下听吧。」
待大家都坐定,贺兰霄浅浅回忆了一下这个过去的故事,缓缓开始道:「故事的开始,我还在绪澧,那年我还很年轻,喜欢行走四方到处去游学,我醉心于研究医书里记载的各类草药,听闻哪里有什么稀罕的草药,我就按耐不住自己一定要亲自去寻找不可。」
「有一次我在外面游历了好几个月才回家,到了家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一个我以前从没见过的羌巫国女子。她叫潋一,是我二弟在山中偶然救下来,带回家里养伤的羌巫国医女。」
江缨年听到这里,眉头隐隐动了动,从前他在北衷项军营集训的时候,是听说过京城贺兰家那件事的,他们在项军营打架的那一次,贺兰阑就是因为有人提起这个事激怒了他,才加入到那场打斗中……
江缨年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听贺兰霄讲着。
贺兰霄道:「或许怪我那时太过年轻吧,也太自我了,我以为我博览群书,精通医术,便和身为医女的潋一无话不聊,我自以为是地认为我们两个人兴趣相投,是最能理解对方的知己。可我却恰恰忽视了一个人,我的二弟,我唯一的亲弟弟,阿阑。」
他自嘲地笑笑,道:「那时我太自负了,目中无人,只想着自己,每日和潋一聊着我们熟知的东西,忽视了阿阑的感受。一切看似顺理成章,我向父亲诉说了我想娶潋一的心愿,父亲虽然介意潋一是外族女子,可架不住我央求,他总算同意了。直到我定亲前后,我竟然才看出来,原来阿阑也喜欢潋一。他甚至比我还早,就爱上了潋一,可我竟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直都没有发现!」
听着贺兰霄第一次这样提起他过去的爱恋,祝融感到浑身紧绷着,却又不得不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唯恐漏掉了任何一个字。
贺兰阑惭愧地低下头,道:「阿阑从小就被家里娇惯着,什么东西都是一伸手就能得到的。偏偏这一次,他想要的女孩子,被人夺走了,那个人不是别人,是他的亲大哥。这口气他哪里能咽得下,只是任性归任性,他终究是善良的孩子,这件事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在我面前为难过我。」
江缨年道:「
我们从项军营集训,再到军营里,贺兰一直都是我们这一行人中最聪明、武力也最强的。他看起来并不任性啊,反而还有些说不出的淡漠……」
贺兰霄微微摇了摇头,道:「当时他去找父亲大闹了一场,父亲气得训斥了他,后来我和潋一都定完了亲,阿阑他还是释怀不了这件事,又去找父亲闹。父亲说不下阿阑,只好去找了潋一……」
他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父亲具体和潋一说了什么,反正后来潋一留下了简短的书信,只说解除婚约,她要回羌巫国去。我紧跟着就去南部找,我想着把潋一找回来……」
贺兰霄感慨道:「这些年,竟然就真的再也没回去过了,父亲应该也已经放弃我了。」
说到这里,祝融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道:「可是你当年不是来了魁斯国吗?既然你要追潋一,应该是去羌巫国啊!」
「不错。」贺兰霄道:「当时我是一路向南,准备去羌巫国的。可造化弄人,我刚出了南沁边境后,就遇到了一个人。」
他看着祝融,道:「那就是你的父君,当时他身着平民的便装,我还看不出来他是魁斯国的国王,只瞧他受了伤,便也没多想就出手救了他,帮他止了血。你父君不愿白白欠着我这个人情,非要让我跟他去魁斯,说是要重重答谢我,我推辞不过,便跟着去了魁斯,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魁斯王……」
贺兰霄看着祝融的眼里,多了几分柔和与怜爱,他轻声道:「那时你才五岁多点呢,正是最可爱的时候,你还能想起来那个时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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