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居安醒来没多久,便要起身去宫里向舒帝汇报东部战情。
因腿上还挂着伤无法行走,只能坐着轮椅由人推至宫里。
关吉羽和江缨年自然是放心不下的,主动要求陪着他进宫,可项居安却不愿,说是江缨年也有伤,就不必乱跑了,至于关吉羽,难得回来休息,实在不必处处费心费力陪在他身旁。
项居安性子倔犟说一不二,他说出口的话,旁人是无从反驳的,只能由着他去了。
项居安入了宫门,脸色就开始逐渐凝重,每每将要踏进这倚华殿,他胸口都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气来。
宫人见项居安过来,通传后很快就请他进入。舒帝在里面,正逗着笼中的一只金丝雀,那金丝雀娇小快活,舒帝玩得不亦乐乎。
“陛下,臣腿部受伤,恕臣难以行礼。”项居安俯首抱拳,待舒帝回过身道“无妨,将军免礼。 _/\_/.\_/ ”后他才坐正。
“陛下,此次回京,除了养伤,臣还有一事想启奏陛下。”项居安道:“边境大军人数实在有限,臣还是想……”
舒帝方才脸上还挂着的笑容,很快隐匿下去,道:“项爱卿啊,朕对你如何,你心里是有数的。你远在边关替朕守卫着绪澧的门户,可以说是你要怎样便怎样,你的项军营独霸一方,朕何曾说过什么?如今你跟朕要人,那你可曾想过,人都给了你,那朕的皇城怎么办?”
项居安脸色一阵苍白,道:“陛下,臣何德何能敢独霸一方?这四个字太重了,臣将军府里的项军营是作何所用,陛下您还不知道吗?臣这一生只是想好好守卫河山,仅此而已!”
项居安一开口就愈发觉得胸口闷痛,他忍着不适,句句铿锵,坦然磊落。
舒帝面色不自在道:“唉,朕的好将军啊,你可别再给朕出难题了,本来上次因为北部筑立边防的事情,已经引得赫敕琉那边不高兴了,这次东部的事情,赫敕琉已经停止支援我们了。”
他看了看身旁笼中之鸟,道:“我能有多大的本事啊,我从父皇手里接过这个位子,我只想牢牢抓住这江山……我也是很不容易的啊!”
项居安道:“臣不敢妄加论政,只求陛下能看清局势,莫要使我朝任人拿捏!既然赫敕琉方态度有转变,那我们应当警惕而不是任其发展啊陛下,他们是精于锻造,可您想想,他们锻造的原材料,大部分是从我绪澧国土上开垦挖掘的。若是他们不愿支援,那我们也可以从矿料方面对他们进行“冷处理”反向制裁。”
项居安此话一出,惊得舒帝双眼瞪大,舒帝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连连摆手道:“将军,兹事体大,不是你我能随随便便说制裁就能制裁的,毕竟从先帝时期,我们与赫敕琉国就一向交好……”他为难地望着项居安,道:“这等撕破脸的事情,怕是最好不要做……总之,我们是绝不能先行撕破脸的。”
项居安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舒帝匆匆打断道:“将军的伤需要好好疗养,这些事就先别说了,有什么问题,日后再议,日后再议啊。”
说罢舒帝又是那副伤透了脑筋的样子,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便称龙体不适需要休息了。
项居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好退出倚华殿。
他心情沉重地刚出了宫门,便迎面碰上了同为坐轮椅的人。
那轮椅上的人纸扇轻摇,细声道:“我当是谁呢,怎么许久未见,我们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竟和我这等废人一样坐上了轮椅呢?”
项居安抬头,平静道:“见过六王爷。”
颖王合上了手中的扇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项居安,浅笑道:“大将军征战沙场惯了,冷不丁坐上轮椅,连我看了都替将军着急,恨不得将自己的双腿献给将军使用。”
他轻轻抚了抚自己被毯子盖着的双腿,道:“可惜呀,心有。(下一页更精彩!)
余而力不足。”
项居安依然面不改色道:“臣无需任何人的腿来用,不过是战场上刀剑无眼,腿上受了点伤暂时无法行走而已。”.br>
颖王伸手将自己身下的轮子转了转,将轮椅超项居安转近了些,道:“只是可惜了将军一片赤诚之心,偏偏有人不知道珍惜。若换作是我,要是有人能像将军这般尽心尽力辅佐在侧,我定当给他打一个金轮椅,亲自推着他走。”
见项居安的脸色由平常而转为沉重,颖王似是得逞般笑了笑,年轻的脸上尽显狡黠。
他伸出白皙的脖子,凑到项居安耳旁,道:“可是再仔细想想,这天下又不是我的天下了,它在便在,不在也与我无关,我管它做甚?”
项居安的脸色终于变得铁青,他盯着颖王,沉声道:“昭谨,说话要注意,这里不是你胡言乱语的地方。”
颖王掏了掏耳朵,眨眨眼道:“唔~很久没听到有人这样称呼我的名字了,差点都忘了这两个字了。”
项居安正襟危坐,道:“王爷进宫定是有要事,臣就先不打扰王爷了。 _/\_/.\_/ ”他扬了扬手,后面跟着的下人正要推着轮椅离开,不想却被颖王开口阻下。
“项居安!”颖王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声音多了几分恼怒,道:“你也嫌弃我是废人了吗?现在连你也不愿意和我多说一句话了吗?”
项居安面上恢复了平静,波澜不惊道:“臣有什么资格嫌弃您呢?”
说完他示意下人推着他继续走,可颖王竟不依不饶伸手拉扯住他的衣袖,不甘心道:“还说不嫌弃,不嫌弃你为什么急着要走?是要躲着我的意思吗?”
颖王如此失态,连站在他身后一直一言不发的夏明钟,都不禁皱了皱眉,低声欲劝自己的主子:“王爷……”
此刻他除了身上穿着皇室特有的玄底金边的服饰,哪里还有半分皇室血脉该有的骄矜。
颖王因为情绪激动,原本苍白的脸上已经开始微微泛红,不只是他的脸和脖子,就连眼眶,也染上了红。
“这天下所有人都可以抛弃我。”颖王轻声道:“唯有你,项居安,你没有资格躲开我。”
项居安攥紧了拳头,骨节捏出了响声,他还是维持着那副平静的神色,淡然道:“昭谨,醒醒吧,这个世道已经变了,不管你怎么样,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他双眼直视着颖王,道:“还有,我项居安并非亲谁远谁,我只认绪澧的国君,只认绪澧的国土,因为我此生,只有一个使命,就是辅佐君上,守卫河山。”
颖王摇了摇头,道:“可你以前也是这样跟我说的,不是么?你也曾跟我说过,说你会好好辅佐我……”
“够了!”项居安厉声打断他,眼神里冰冷得可怕,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在这里你也敢胡说八道!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哪一个字不是要掉脑袋的?!”
颖王真的就抬起头,将这皇城仔细打量了一遍,反问道:“怎么?这里就是这里,不过是宫墙外一角,是什么很了不起的地方么?”
他突然笑了两声,勾起唇角道:“掉脑袋就掉脑袋,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他舒帝有本事就弄死我!”他近乎疯狂道:“将军你呢?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死?”
项居安无奈地看着他,静静道:“你疯了,你已经彻底疯了。”
颖王的手还抓着项居安的衣袖,项居安使力掰开他的手,冷声道:“要死你就自己去死,我永远不会和你一起去死。我项居安只会为国家而亡,绝不会如此窝囊地死去。”
说罢项居安顾不得喊身后下人推他,他自己推着轮子一下一下转着,吃力地离开。
颖王望着项居安远去的背影,看了很久,才淡淡对夏明钟道:“你看他,怎么变得这么讨人厌了。”
夏明钟没有回应他这。(下一页更精彩!)
句话,只默默推着他调转了方向,继续往宫里走去。
项居安刚进了府中大门,天空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他没有胃口吃饭,只觉得双腿酸痛,便吩咐了下人将他推回房间歇下。
项居安这双腿是早年就有些风湿的,每每到了下雨的天气,他的腿就酸痛不已。
下人伺候他躺下,给他掖好被子才出去。项居安闭上眼睛,脑海里全都是刚刚颖王失控地对他喊的那句话:项居安,你没有资格躲开我!
项居安一时间思绪万千,怎么也无法入睡。
他不是一个爱回忆过去的人,过去发生的事已经过去了,再去回想也无任何意义。
可是此刻,项居安竟然不由自己地不住回想过去。
项居安回想起在舒帝登基以前的那几年。
其实,绪澧朝中人人皆知,当今舒帝并不是先帝在世时所立的储君。
储君另有其人,乃是当时深受先帝器重、风光无限的前昭谨太子。
先帝儿女不算多,大都是公主,膝下皇子少的可怜,只有五皇子昭舒和六皇子昭谨。昭舒和昭谨并非同一母所生,也无一是中宫皇后所生。中宫皇后久久抱病不起,无望生下嫡子,先帝年事已高,便主张立贤不立长,选择了资质最聪慧的六皇子昭谨为太子。
那时的昭谨满面少年意气,得父皇器重,自己又争气,每每遇到朝中大臣,也没有一点身为太子的颐指气使,总是言语客气谦卑无限。
项居安那时刚入军营不久,作为武臣上朝时总能遇到旁听的昭谨。
朝中大臣皆是年岁不小的,只有项居安一人,比昭谨大了几岁而已,彼时昭谨已经得到准许试着协助先帝处理朝政了。下了朝项居安每每刚出了大殿,昭谨就会匆匆忙忙跟上来。
“项将军留步。”
项居安习武之人步子迈得大,昭谨怀中抱着书卷,跑得满头大汗才能追上,想要询问他军中事宜。
项居安好笑地望着昭谨,道:“我只不过区区一个四品武将,在我上头的好几个人呢你不去问,偏偏要来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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