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项居安大军的猛烈攻势之下,主城内的孤翳军很快败下阵来,有的人趁乱撤离,有的人逃脱不及,还在试图拼命抵抗作困兽之斗。
江缨年紧紧握着弓,手指节已经泛白,他看着离去的曲漠曲吟兄妹俩,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对不起。”
他没有再犹豫,这一次他举起手中的长弓,搭箭拉弦,瞄准放箭,手上动作一气呵成。
离弦的箭带着他坚定的恨意,稳稳地从曲漠地后背扎进去。
关吉羽亲眼见证那支箭是如何从江缨年的手中飞出去,它飞速冲向曲漠,最后从他身后将他一箭贯心。
整个过程她的眼睛眨都不敢眨。
耳边的一切声音都仿佛消失了,关吉羽还看到拉着兄长正在逃跑的曲吟,因为这猝不及防的一箭,她停止了脚步,怔怔地看着满口鲜血的兄长,继而缓缓转过头,不可思议地望着江缨年。
江缨年手中高举着的弓甚至还未来得及放下,他眼神却是那么坚定,无所畏惧,也没有一丝惭愧。
关吉羽呆呆望着这一切。
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很奇怪的想法:此刻的曲吟,一定很绝望吧?明明曲吟那样拼尽全力拉着兄长,试图逃出这已沦为地狱般的地方,她明明看着江缨年已经放下手里的武器,可是为什么,给了她希望,又带给她绝望?
关吉羽感到脸上一阵冰凉,她伸出手抹了一把。
那是眼泪,上次她流泪,还是大公子刚刚逝世的时候。
这个世界有时候是很残酷的,就像她眼睁睁地看着江清倒地,她却连拉他一把的机会都没有。
到底谁更惨呢?是曲吟,还是她自己?
关吉羽不知道。她以为等到孤翳王曲漠死的这一刻,她一定是欣喜若狂的,她会恨不得向所有人呐喊:终于报仇了!可当她真的看到曲吟那副迷茫的神情时,她突然发现,这个世界真的好残酷。
关吉羽看到江缨年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弓,他意在击杀曲漠,并没有再向曲吟动手的打算。
“为什么?”曲吟像是还没有回过神来,她蹲下身,双手紧紧捂着曲漠的伤口,好像这样他就不会流血了。
她捂着捂着,才突然意识到兄长伤口的位置,在心脏。
曲漠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便咽了气。
“为什么啊?江缨年!”曲吟这才放声哭喊了出来,她像一个被欺骗了的孩子,哭得喘不上气。她的手里还紧紧抓着曲漠的手,上面满是鲜血她也愿不放手。
关吉羽别过了头,不再去看面前的场景。
良久,江缨年只是轻声道:“我从来不想要什么烟江长廊,那是军队里的事情,我从头到尾,只想要回我大哥。”
他垂下眼眸,却依然坦坦荡荡道:“曲吟,我不会杀你,可我也不能就这样放走你哥哥,他的命,只能留在这。”
项居安带领众将士一路杀进主城中央,原本这座城承载着孤翳所有兵力,此刻除了躺在地上已经阵亡了的孤翳兵,已经看不到他们任何一个人了。
见到关吉羽和江缨年二人已经手刃了孤翳统领,项居安下了马,走到已经咽了气的曲漠身旁,竟也沉默了。
他的表情上看不出有多喜悦,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有的人一辈子很精彩,有的人一辈子很平淡。
项居安一直认为自己是后者。
当年他刚及弱冠之年,就来到这北衷边关戍守,一守就是十几年。他所有的年轻时光,都消耗在边关与孤翳国的对峙之中,见证了孤翳国两代统领更替,也经历本国两代君王统治这绪澧国。
这些年什么都变了,唯独他的处境没变。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项居安好像只能永远守在这里,他还是他,这里圈禁着他的身体,也禁锢着他的灵魂。
孤翳落依然也还是孤翳军,他们肆无忌惮地骚扰,多少次项居安都在想,索性便豁了出去直接攻打孤翳国!可碍于绪澧朝中权势的阻挡,他只能将这口气生生咽下去。
这一刻的到来,项居安自己也不敢相信会这么快,他甚至走到曲漠的尸首面前,再仔细核实了一番。
确定曲漠已死,项居安这才毫不掩饰心中的喜悦,唇角肆意扬起。
这才是属于他项居安的时代!
众人回到择云关,陈章早早就备下了庆功宴在门口候着,接到他们后,陈章面上也是抑不住的狂喜!
“大将军,候您多时,终盼归来!”
项居安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豪迈一笑,道:“今夜犒赏三军,不醉不归!”
关吉羽和江缨年的席位挨着,趁着众人吵闹着喝酒,她朝他凑过去道:“大将军说了,明日就要回朝面圣,他叫我们几个也去。”
江缨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自然接道:“去就去啊。”
贺兰阑在一旁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插嘴道:“去面圣就是接受赏赐,想要赏赐便积极一点。”他懒懒地伸了个腰,道:“反正金银玉器之类的我是不想要,若是给我赏些美女什么的我倒是可以欣然接受。”
“我长这么大,除去比赛的时候去过京城,还从未在京城里正经玩过一次呢!”关吉羽托着腮,敲着手里的筷子,眼睛里尽是对京城的向往。
后面坐着的折殊也嚷嚷道:“就是就是啊,从前去京城有大公子跟着,哪里还敢乱跑乱看啊。”
江缨年却不以为意,道:“我在京城学习了好几年,感觉并没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南沁呢,东西也没有南沁的好吃!”
贺兰阑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他也不评判京城到底是好是坏,只是悠悠道:“你们若是想在京城玩几天,可以去我贺兰府上小住几日,不过家里有那老爷子在,我劝你们还是别去为妙。我正准备自己在京郊买一处宅子,躲得清净才好。”
“京城的宅子,一定不便宜吧?!那得多少银子啊……”关吉羽一听贺兰阑要置新宅,不由得惊叹。
她想起了一个人,他的宅子也在京城。
他说那是因为有战功,是舒帝赏赐于他的。
江缨年瞧她那一脸渴望的样子,挑眉问道:“你问那做什么?难道你也想在京城购置住宅么?”
“你管我?!”关吉羽连忙敛去神色,一脸警惕地瞪他,道:“你现在可管不着我了,我想在哪买住宅就在哪买,与你无关啊。”
“我并非要管你,只是想友善地提醒你一下——”江缨年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道:“京城的宅子是你想买就能买的吗?你不妨问问贺兰兄,京城的地价,他最清楚不过了。”
贺兰阑一听,来了兴趣。
“哦?关小妹打算在京城购宅子,那不如我们一起,咱们做个邻居也是不错的。”
关吉羽兜里实在是没几个钱,此刻也没底气去跟贺兰阑继续这个话题,只得否认道:“没有,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江缨年看出她的窘迫,眼里的笑意更明显了,调侃道:“哎呀,你真的想买,那买便是了。你想要的东西,咱们江府还能说买不起?”
他凑到关吉羽耳边,悄声道:“三公子的钱最好赚了,不如你跟着我,没事给我打打杂,三公子保准你轻轻松松拿下京城豪宅一套!”
关吉羽剜了他一眼,冷声道:“大可不必!”
次日项居安队伍便浩浩荡荡赶往京城,路过北衷集营的时候,关吉羽问了人才知道,项临城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已经回去他京城的住处了。
关吉羽心里莫名泛起一丝暖意,一路上回去的心情也是极好的。
回朝受封赏的人,除了项居安一袭朝服,其他几个都是才入军营的新人,关吉羽又穿回了从前在青字营时的青色比赛服。
此次面圣主要由项居安汇报边关的情况以及战争的细节,江缨年听得心不在焉,贺兰阑同样也是一副不习惯这种场合的样子,关吉羽无意间瞥见二人这副神色,不禁轻笑,直到看见舒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才连忙收起笑意。
“关先锋,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早就听闻南沁世家训练营里尽是高手,今日一见果然令孤眼前一亮。”舒帝兴致盎然,夸赞之词不绝于口:“还有江先锋,如此年轻便有这样的胆识,二位前途不可限量啊!”
夸赞贺兰阑左右也不过是那些词,贺兰阑听得只想打哈欠,赏赐的银子玉器,他更是看都懒得看一眼了。
关吉羽看贺兰阑那副不为金钱所动的模样,心内暗暗道:当真是有钱人家的子弟,这都打动不了他?倒真不如像他所说的那样,赐几个美女给他他可能还高兴点!
好不容易捱到宫宴结束,贺兰阑已经迫不及待溜走了,他甚至把自己那份赏赐也丢给了关吉羽,好心道:“关小妹,这算是我给你购置住宅添一份儿心意,我们日后再叙,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关吉羽傻傻接着,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江缨年嗤笑道:“在军中这段时间,可算把他憋坏了!”他又对着关吉羽道:“那你呢,你打算去哪儿啊?我知道你现在是自由的,我没资格再管你。”
他的眼里只有真诚,带着几分罕见的认真,道:“只是眼下年关将至,不一起回家看看吗?”
.
/132/132238/3089155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