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祭祀节就到了。是南挞最传统也最神圣的节日,一起去神山祭拜长生天,祈求一年的菏泽美满,稻谷安康。
奶奶给苏青做了一身新衣服,知道她喜欢柳兰,就在袖口领口给缝制了柳兰花纹,已经进入冬日了,苏青在外面又披了一个毛领外罩,毛茸茸的白色毛领衬得苏青肤白娇嫩,灵动的宛若绿野精灵。
苏青出帐就看到等在账外的格里,这个年纪的小孩个子长得很快,格里平日乱糟糟的头发今天梳理的很整洁,微卷的头发编入一支白色鹰羽,身穿一身白色金边长袍,站在微黄的草原上像是圣洁的天使。
“格里”苏青轻轻唤道。
格里回过神来,向苏青看去,眼神带着些困倦。
苏青看他耷拉的眼角,像一只没睡醒的可怜小狗,直觉呆萌又可爱。转而笑道:“没睡醒?勒和克昨晚又罚你背书?”
格里轻轻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委屈。
也是在这儿呆了一段时间,苏青才发现格里并不是她印象里的高冷小孩,暗地里其实是个爱撒娇的小狗。平日看着好像是不爱说话,但其实问他话都会回答,和双乎阿日斯在一起时话就很多。而且很有耐心,骑马,蒙语,圈羊都是格里一点一点教给苏青的。
“我带你去找双乎,今天我不能陪你了”格里道。
“知道,你今天要和勒和克一起去祭坛念誓词,祭祀仪式你全程都得参加。”苏青语气轻快的说。
民众参加祭司都在神山下面,就像受神山庇佑那样,仰慕而敬畏着。南挞的王和王后在神坛上诵读誓词,离离圣火伫立在神坛四周,昭示着这仪式的神圣和庄严。
神山在南挞部落北部,常年积雪,是两座大山勾连而成,中间是个细小的峡谷,有雪山融化的水缓缓流淌,透着冬日的暖阳,波光粼粼,像是金黄色银河,纯净无暇。
苏青被这大自然的力量所震慑,南挞世代守护的神山,竟是这样静谧深远的地方。隔着民众,隔着圣火,苏青和格里在神山下遥遥相望。像是远隔万里,绵绵无绝期。
“额格其,我们去巴彦尼吧。”双乎压低声音说道。
阿日斯在苏青旁边疯狂点头。
“这就可以走了吗?大家都在闭目祈愿。”苏青有些紧张的轻声问道。
“我们偷偷溜走,这祭司要一直到晚上,晚上还有一场盛大的宴会。”双乎压低声音又凑近了一点“我们晚上之前赶回来就好”说着向苏青轻眨了下眼睛。
“那...我们怎么走?”
“哏我来”阿日斯郑重道。
一定要好好教教阿日斯汉语,苏青想。
跟着阿日斯偷偷的从山谷的阴影处悄悄溜出了人群,苏青看着认真祈愿的民众,都有些害怕神山天神降罪他们的无礼。
就要走到山谷尽头时,双乎和阿日斯小声雀跃着,苏青也期待着想着南挞王城巴彦尼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突然!
苏青猛地停住了脚步,跟在身后的双乎差点磕到她后背。
苏青缓缓的向旁边看去,现在站的地方是一个小的叉口,往左是出口,往右是深入山谷泉水处。
而映着阳光欢快流淌的山泉旁,赫然站立一颗枯树!
苏青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枯树,形态颜色,和那日在草原看到的一模一样,苏青绝不可能看错。
阿日斯转头看两人没有跟过来,也回头走了过来,看到眼神发愣的苏青和一面迷惑的双乎。
“枕么了?”阿日斯轻声问道。
双乎看着苏青,又看向苏青看的方向,最后看向阿日斯摇了摇头。
“...枯树”苏青无意识的喃喃道。
下一瞬!
苏青抬脚就向枯树跑去,脚直接踩进了交错的水流,浸湿了鞋子还有长袍。
双乎和阿日斯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额格其!”双乎拽住苏青压低声音警示道。
“不是这鲁”阿日斯着急道。
苏青缓过神来,站在水里没动,片刻后抬头看向枯树。她此时此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定是!
只要走到这颗枯树前,她就一定能回去!
她要回家!
苏青深呼一口气,缓缓道:“双乎,阿日斯,你们记得吗?当时我说找到一颗枯树我就能回家。”她抬手指着枯树,“你们看,我找到了。”
双乎和阿日斯抬头,看到了静静伫立在阳光下,古老神秘的枯树。
“...格里...格里不知道,他会以为你丢了!”双乎着急的拦住她。
“额格其,不喜欢我们吗,不能一直在这吗?巴彦尼还没去”这一定是阿日斯说的最标准的汉话。
苏青看着这两个小孩,她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把他们当做弟弟,草原的奶奶很疼爱她,还有格里......她确实不舍,但这并不能影响她强烈的要回去的心情,没有这颗枯树前,她可以欺骗自己,她可以努力融入这里,这里的人都很好,都有一颗赤忱的心。
可那又怎样呢,自己终究不属于这里,让一切回归正轨吧。
“双乎,阿日斯,额格其想回家。”苏青抬手轻轻的整理他们两个因着急而凌乱的头发“巴彦尼去不上了,替额格其跟格里说抱歉,不能当面道别...真的对不起,还有奶奶...”说着声音愈发颤抖,是年少就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啊,但她就要辜负了。
“额...格其...”阿日斯开始抽泣,伸手掏出自己随身都带的奶豆腐,双手捧着送到苏青面前。
苏青用力咬着嘴唇,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哭。
手有些发抖,接过阿日斯的奶豆腐,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收拢情绪,轻轻的环抱住他们两个,径直走向枯树,没在回头。
双乎哭着道:“额格其,塞音雅布!”
姐姐,一路顺风!
......
......
“这草原风光就是好啊!”
“是啊,在这开车都有一种驰骋撒野的感觉”
“哈哈哈是啊,咱们这是快到哪儿了?”
“哦,快到善阿拉盟了,咱们刘导说到那儿吃口饭,然后歇歇脚。”
“那好啊,赶紧尝尝草原正宗美食,诶!苏青姐你醒了啊?”
苏青迷迷糊糊就听到有人在聊天,睁开眼看到是乐乐。
坐直了,浑身都软,提不起劲。
“苏青姐你是不是晕车了?我把窗户给你打开。”
一股掺着暖阳的风和煦的吹到了苏青脸颊,看着外面又变成绿色的草地,眼睛又转到了乐乐和司机身上。是来草原时那辆车没错,
“你们...找到车了啊”苏青被风吹的清醒了些,拿起水喝了一口道。
“找什么车?我们不是一直在车上吗?”乐乐不明所以的笑着答道。
“就...不是碰到风沙了,然后我们找不到车... 而且都过了一个多月了,你们怎么还在草原?”
“什么啊?苏青姐你做梦了吧”乐乐说着朝司机就笑了起来。
那个司机也笑道:“哈哈哈小苏啊,睡一觉还梦游了呢”
苏青越发困惑,“今天是几号?”
“十月...二十号”乐乐不解道。
十月二十号...出事那天!
苏青赶紧向外探头,正午!
阳光就在正上方,是发生风暴的时间... ...
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们不记得了,他们不是应该在...背坡处...
一阵凉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冷汗直流。
难道是我在做梦?
不可能,我清楚的记得发生的一切,我是从枯树回来的。
苏青看着外面的天,胃部因为过度的紧张而造成痉挛,疼的手臂都发抖。
等会儿还会不会发生风暴...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太阳终究是落了下去,这让苏青稍微放松了些。
到了吃饭的地方,苏青赶紧找到林陌,刚要说话。
“大家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今晚就住这儿!”林陌指挥道。
“林...林导!”林陌看向她,眼神很冷漠,“你还记得我们遇到风暴,然后去了南挞部落的事吗?你和他们是怎么回来的?”接着凑近低声道“怎么乐乐他们都不记得了?”
“你有病吧,有病吃药”林陌甩下这句话就没理苏青,转头进了餐厅。
苏青站在原地,脑子像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小苏啊,怎么不进去吃饭?”刘一同走了过来,关心道。
“刘导你...记不记...”苏青凌乱在风中,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记不记得遇到风暴?”刘一同笑道。
苏青震惊的抬头看向刘一同“刘导!你记得!我就说不是...”
“不记得,孩子啊你这是梦魇了吧”刘一同拍了拍苏青肩膀笑着说道“我是听乐乐说的,是不是跟组压力太大了,你得好好休息啊”
苏青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就像一个小丑,到处寻找证明自己的存在,可笑又无奈。
晚饭苏青没怎么吃东西,回了组里给安排的住处,
“苏青姐,你还好吗?你真的得好好休息。”乐乐关切的问道。
“没事,就睡了”
“好吧”乐乐又看了两眼苏青才关门出去,他们今晚有个会议要开,苏青没心情去听。
整理自己的用品,背包还在,睡袋也在,被自己仍在草原的东西都原原本本的出现在自己的背包里面,摆放的顺序也是出发前苏青自己整理的,都没有错,还有蓝本...
本子!
她在进南挞后在本子上记东西了,如果还在的话。
匆忙的翻出蓝色本子,呼了一口气,直接打开了,翻了好几页,只有第一页上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句话
“陈旗一碧到云边,莫谓江南景独妍。”
苏青瘫坐在原地,是真的,没有留下一切痕迹,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无措的搓了搓脸,
这不是很好吗,没有发生那些奇怪的事,我还在自己的世界,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一切都是正常的...
尽管这么安慰自己,苏青还是一夜没睡。
“怎么样啊,草原好不好!”刘晚晚第二天一早就打来了电话。
“嗯,好”
“嗯?你心情不好啊”刘晚晚赶紧道。
“没有,好着呢”苏青放缓语气道。
“放屁!咱俩几年了,你嘴巴一张我都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还不了解你?”沉默一会儿,“快 说!”林晚晚一字一顿道。
“嗯...”苏青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们欺负你了?”
“没”
“水土不服?”
“没”
“那...想我了啊”刘晚晚撒娇道。
这次苏青没答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抽泣泣的想控制又控制不住。
这一哭给刘晚晚急的,说什么都要买票过来,苏青说自己只是想家了,而且很快就会回去,也跟晚晚保证每天一个电话,报告一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硬是好说歹说给安抚住了。
哭过一次倒是没什么感觉了,不管到底去没去过南挞,至少现在回来了,身边还有晚晚,跟着这次跟组结束,回去继续写书,就跟这个地方彻底没有关系了,苏青如是安慰自己。
不过,得是林陌自己没有发现背包里录像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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